原来当日庄见和李秀儿二人逃出的时候,张须陀的大军确实如郝孝德探查的那样,已是云集黄河对岸了。只是当日正值隆冬腊月,不利于战。故而,张须陀便拟等到来年春暖,再行攻击。
正好各路物资筹备也需一段时间,等到物资到齐后,时间刚好衔接上。张须陀身为河南十二道讨捕使,所需物资自然是从河南一地筹集。但因河南之地其时刚经了大灾,粮草物资征收极为艰难。
张须陀平叛数载,早知这叛乱之源,其实就是得不到温饱的百姓,还有受灾的流民形成的。如何还能再去犯那官逼民反的低级错误,故而,一面传令境内缓征物资,平稳过渡,一面向皇帝杨广请求异地征粮。
河南地接山西、山东两境。山东局势早已糜烂,盗贼四起,烽烟处处。多少郡县守官,在义军攻到之时,便纷纷纳城以降,城池早已被各方势力盘踞占领。就是没被袭破的郡县,也因道路不靖,难以解粮到达军前。
不惟如此,便是河南之地,也是反复不定。比如像韩进洛这样的,官军来了就跑,等到官军走了,又复蚁聚的,不知凡几。而只有山西一地,李渊采用招抚并用的手段,又一下拔除了敬盘陀和母端儿这最大的反叛势力,最是平稳。所以,张须陀这才令秦琼和程咬金二人,往最近的上党郡来筹措粮草。
二人来了之后,拜见潞州府太守郭常敬,将张须陀的书信奉上。郭常敬答应的极是痛快,说定会支持张将军讨贼的。只是话锋一转,又对二人哭诉自己这里地小贫瘠,所出不多,让二人多等几日,他好去筹备云云。随即,只在府内设宴招待了二人一顿酒食,就再也不见人影了。
秦琼与程咬金二人初时大喜,便寻了那天运客栈住下。只道不用几天便可押运粮草返回了。只是这以后,一连数日不见郭常敬的消息。二人等不及,便前往探寻。到得府衙,却被告知郭常敬早上就出去了,不在府中。二人自早至晚等着,却是迟迟不见那郭太守返回,只得先自回了客栈。
第二日再去,又是如此。自此,每次二人前去,总被守卫告知,郭大人出外巡视,为二位大人征收粮草物资去了。秦琼和程咬金到了此时,就是再傻也知道不对了。依着程咬金的性子,直接闯进去看看,那鸟太守到底在不在。秦琼哪里肯让他胡闹,便只拉着他,每日往府衙去探。那日在客栈中与庄见相见,正是又一次在府衙碰壁后,郁郁而回的时候。
想庄见当日到了潞州之时,已是自高鸡泊逃出一月有余了。秦琼和程咬金二人在这潞州城里,呆了这么久,身上盘缠也是渐渐见底了。只得每日省吃俭用的凑合,想程咬金那体格,每天吃不饱,岂不是难受死他。故而,既然发现了庄见戏弄他,便有了他装痴扮傻,骗吃庄见二人菜肴之事发生。
秦琼一口气说到这儿,这才叹气停下。单雄信听罢却是大笑,对秦琼道:“秦二哥何必为这事烦恼,如今庄公爷在此,小小的潞州府,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秦琼抬头看看他,却只是苦笑不语。单雄信一愣,眼见庄见也是摇头,不由大是疑惑。旁边徐世绩轻轻扯扯他,笑道:“二哥,你可是一厢情愿了。须知公爷虽说地位高崇,若在朝堂中,那定是能一呼百应的。但这下面的地方官儿,却都是土皇帝,分属不同势力。很多人,对朝堂上的事儿压根就不知道。只怕连公爷也是不认识的。公爷又怎能一出马就搞定?况且,如今公爷只身在外,无凭无据的,那郭太守只要装傻,只怕公爷也是无奈的。”
单雄信愕然,看向庄见,却见庄见贼贼一笑,道:“单二哥,我来这儿的消息,你可是传给青、丐二帮了吗?”
单雄信点头道:“前日公爷刚来之时,我便已经让人去通报了,估计再有个几日,定会有消息的。”
庄见笑道:“那就好,秦二哥这事儿,我先不出面,等我的人手到了再说。左右这事儿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吧。”
秦琼微微蹙眉,摇头道:“也不是这么说。眼前已是二月了,只怕再有一月,天气转暖,便要展开攻击了。届时,要是军需不到,那十万大军就动弹不得。而且,这大军云集,每日里人吃马喂的,多耽搁一天,那就要空耗钱粮无数。一旦粮秣不足,军心士气都将大大动摇,若是贼趁势来袭,则大事不妙矣。”
单雄信闻言,慨然道:“既是如此,单某便先出面试试看,料想那个郭太守怎么也要卖三分面子给我的。即便不成,过个几日,仁公的人手一到,想必仁公必有手段让那郭太守就范的。秦二哥不必苦恼,只安心在这住着就是。”
庄见和徐世绩都是点头,秦琼眉头一轩,对单雄信抱抱拳道:“如此,就有劳单二哥了。只是十日后,不论筹不筹的到粮草,某都要赶回军中。”说罢,又转头对庄见施礼道:“仁公,卑职此番若不能筹到军实,还望仁公回朝后,能继续为此事多费些心思。如此,职等在前方也必不辱国家之所命。”
庄见闻言忽的嘿嘿一笑,摆手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我的人十天内能到,我担保你肯定能筹集到粮草。”说着,又转头对单雄信道:“单二哥,你对这个什么太守的可了解吗?这人是个贪官呢还是个清官啊?”
单雄信微一沉吟道:“这位郭太守即算不得清官,不过要说他是贪官儿,只怕也是稍稍过了些。如今天下,又有几个真正的清官可言?只要对本县百姓大面儿上过的去,就算是个好官儿了。”言下,颇有些唏嘘之意。旁边徐世绩和秦琼都是叹气点头。
庄见嘿嘿一笑道:“那就好办了。这人即便说不上是贪官儿,可也定是个庸官儿,估计不知道是抱着朝中那个人物的大腿,这才坐到这个位子上的。那,单二哥,你先帮我做几件事儿行不?”
单雄信一抱拳,慨然道:“仁公有何吩咐,但请直言。通必全力以赴,定不使仁公失望就是。”
庄见呵呵一笑,摇头道:“哪有那么夸张。不用这么严肃,我只要你把这位郭太守的所有情况,好好摸清楚。包括他有多少财产、家里有多少妻妾、共有多少子女,都在什么地方。还有,这厮有何隐秘的事儿没有,平日里的喜好等等,全都给我细细打探一番。回头,一旦你也要不来秦二哥所需的话,那我就好好和他谈谈。我想郭太守定然会乐善好施的。嘿嘿。”
他风轻云淡的随口吩咐着,旁边秦琼听的一惊,单雄信却已是听的有些头晕了。话说这位爷真是国公吗?咋听这道道儿,貌似跟绿林中的踩盘子差不多啊。而且,这打探的也忒详细了吧,搞得这么细致,怕是这位爷所谋不小。一旦他真要出手的话,单雄信相信,这潞州府的府库之中,只怕很快就连老鼠都不去光顾了。
抬手擦擦额头微微沁出的汗珠,单雄信连连点头应了。徐世绩却是双目闪过一丝异彩,看向庄见的目光大有深意。
几人计议已定,便纷纷起身往外行去。只是刚刚走到门口,就见程咬金提溜着大斧子,兴冲冲的直直冲了过来。庄见眼见这厮一双牛眼踅摸过来,不由面色一变,抬腿就要走,却早被程咬金一把拽住,扯着就往外面练武场走去。边走边哈哈大笑道:“庄小子,我刚刚又琢磨出了几招,你来看看,想必定然能阴死他们,哇哈哈哈。。。。”
几人眼看着庄见满头黑线的被他拽走,听着那渐去渐远的坏笑,不由的都是激灵灵打个冷战。单雄信和徐世绩转头看着秦琼,心中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叔宝兄,究竟是怎么能跟这位大爷朝夕相处的。
秦琼满面羞愧,与二人抱抱拳,转身而去。心中已是把程咬金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是回头想想,自家这位兄弟以往虽是整日搞些古怪,但也没像如今这般赤裸裸的无耻啊。唉,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想想那位庄公爷的一言一行,不由的大是喟叹,也只得为自己兄弟暗暗报一声不平了。
随后几日,庄见便是被程咬金拉着,整日的在演武场中,研究诸般阴损招数。程咬金固然是每天乐在其中,庄见却是恨不得以头撞墙。本以为这位程老爷有了斧子去耍,自己便终得清闲了。哪成想,现在不但捞不着睡懒觉不说,还要整日的被他拉到现场操练。那原本虽说声音吵闹,但至少这大冷天的,还能窝在暖和和的被窝中懒懒,如今可好,直接一撸到底了。
于是,二贤庄的演武场上,每日清早总能看到一个大汉,舞着一柄大斧头哟喝连天,旁边则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困厌厌的不停哈欠连天。。。。。
单雄信自当日众人商议已定,回去后,便使人拿自己拜帖,前去拜访那位潞州府太守,郭常敬郭大人。这位郭大人知道他乃是这潞州府的英雄,素日也是多有来往,向来对二贤庄还是说得过去的。故而,在单雄信来说,还是希望这位太守大人能卖他面子,将此事痛快了解,这样对哪一方来说都是好事。不然,要是等那位公爷出手的话,只看那拉开的架势,只怕郭太守到时候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只是他虽然想的不错,奈何这位郭太守貌似却不是这样想的。单雄信两次派去的人手,两次都是无功而返。问起原因来,却是一个答案:太守大人,亲自到下面各县去征集粮草去了,不在!
单雄信被拒两次,心头也不由冒火,将徐世绩召来,二人计议一番,便决定按照庄公爷吩咐行事。也不再去找他,直接遍洒人手,开始着手探查庄见当日要求的信息。
二贤庄上整个动了起来,却唯有两个人不动。一个就是李秀儿,自打来了之后,便只安静的躲在自己小院里,每日里就是勤练武艺,要不就和庄见说说话,只等着庄见办完这里的事儿,便要回大兴去。
另一个人却是那受伤的王伯当,自当日被庄见打伤后,也是只躲在自己房中。等到脸上肿胀消除了,便整日跑出去见自己那个老师刘智远,自早至晚,有时候,甚至晚上也不回庄子。
单雄信自上次听徐世绩提起后,便多有留意,见他如此,心中不由大是忧虑。知他恐是对庄见怨恨不消,连带着与自己等人,也是多有疏远了。心中焦虑之际,便暗暗嘱咐人看着,尤其对他那个老师刘智远,单雄信是怎么也不相信,那人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匠的。自己等人虽不去害人,但要是不留心,被他人害了,却要丢了大人了。
就这样,各方自顾忙着,转眼间,已是过了七日。此刻,时节已近三月,早春气息已渐渐显了出来。春风料峭,乍暖还寒。秦琼因着期限将至,眼见此行将要无果而返,心绪不由有些低落。单雄信等便请着庄见一起,拖着他在院中坐了,讨论些武艺之类的,权作发散。便连程咬金也是难得安静下来,陪在一边。
众人正说着话,却见一个下人匆匆进来,对着单雄信插手禀道:“禀庄主,三十里外发现大队骑队,人数恐有数千之众。看方向,正是往潞州而来。尚不知是哪路人马,请庄主示下,要不要即刻召集庄丁准备。”
单雄信闻言,霍的站起。这会儿各地乱想纷呈,二贤庄虽亦是绿林中人,但并没公然造反。要是真有别的势力来攻潞州,便是为了自己庄子的安全,也当并力相助。数千人的骑队,这可绝不是个一般的势力能达到的,岂能不早做防范。
当下,挥手传下令去,让庄内各人准备迎战。又使人赶紧去寻王伯当过来,现在大战在即,个人恩怨当暂时放下才是。庄丁应了,转身而去。旁边徐世绩微一沉吟,起身道:“二哥,伯当那儿,还是小弟走一遭吧。”
单雄信微一蹙眉,随即点头。等徐世绩去了,这才对着庄见和秦琼、程咬金三人抱拳道:“仁公,秦二哥,咬金兄弟。对头现在不知是哪路人马,咱们二贤庄既然身在潞州,为自保故,定要做些准备。您三位身为敝庄客人,要是一旦事情不对,就请随着庄内之人先走一步。兄弟招待不周之处,就俟异日再来补偿吧。”
他话音儿方落,秦琼已是奋然而起,正色道:“单二哥说的哪里话来。咱们之间,兄弟之情,可昭日月。此刻正是临难共赴之际,岂有遇险先走的山东秦二?此言便休再提!否则,便是看我等不起。”说着,面上已是忿忿。
旁边程咬金亦是一顿大斧,大喊着要同去杀贼。单雄信还待相劝,见二人面上作色,不由的转向庄见看来。庄见哈哈大笑而起,刚要说话,忽闻空中传来一声清亮的鹰啼,头顶风声大作,白影闪动之际,一只大鹰已是顺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