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7年12月22日火箭发射的巨大轰鸣声震醒了熟睡中的小维托,他从床上爬起来,借着地灯微弱的光亮,跑进达芙妮的房间,他发现父母都不在家。
维托来到麦可的工作室,开灯并熟练地戴上连接VESSEL的头盔,他按动开关,进入了如梦如幻的潜意识海洋。
像是在放映一场老电影,维托牵着麦可的手,漫步在洒满夕阳的沙滩上,他又听到了那首熟悉的西西里民歌《柔声说爱》。
柔声说爱,抱紧我,心意相连语义传感,温柔微颤的瞬间,
在那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分享无人能及的体验。
太阳温热着岁月的美酒,
我们合为一体,融进蓝丝绒般的夜晚。
柔声说爱,只让天空能听见,
托此生,许一生,
我们爱的誓言。
我的生命属于你,因为,
你柔声说爱,来到我面前。
电流在小维托的大脑里冲撞盘旋,他的大脑似乎在不受控地放电。维托看见,一个高挑而消瘦的男人,他的身体几乎是透明的。
男人慢慢地走向一个女人,直到他们的身体完全重合在一起。维托跟着那个身体飞起来,漂浮在太空中。
电流消退,维托恢复了意识。
黎明到来之前,小男孩看见了明亮的启明星,爸爸告诉过他,那颗星星是金星。
在地球的另一端,安德克第五代孙女安娜跟家人一起迎接她的六周岁生日。艾琳和她的女儿曼迪邀请了安德克的前妻玛莎一起缅怀已经离世的安德克。
还有一位特别的客人是巴拉特,他在安德克生前使用过,一直保持原样的书房里忙碌了半天,
他走出来向艾琳点了点头。
艾琳俯下身体,慈爱地抚摸着安娜的脸颊,说道:「安娜,到书房里去吧,你的祖爷爷在等着你。」
小安娜推开虚掩的书房门,走进去。隔着硬木雕刻的维多利亚式书桌,宽大的小牛皮座椅上安德克活灵活现地坐在那儿,眼中充满了笑意。
安娜既好奇,又有一点紧张,当她听见安德克向她问好之后,童言无忌地反问道:「你不是死了吗?怎麽还能跟我说话?」
安德克耐心地解释道:「是的,我已经死了,现在是我的影像和上传到电脑的一部分意识在和你对话。」
「对于我生活的那个时代,生和死的概念是明确的,但到了你们未来的时代,生死的含义可能会有巨大的变化。」
安娜竟然像是听懂了,说道:「我明天就要去上学了,您有什麽要嘱咐我的吗?」
安德克欣慰地笑着说:「我是你爷爷的爷爷,请你记住安德克这个名字,而你和你的奶奶的奶奶都叫安娜,还有一句话送给你。」
小安娜从书房走出来,心里默念着祖爷爷的嘱咐:「你要改变的是自己的头脑,而不是去改变别人。」
1936年,亮国从大萧条的泥沼中挣脱出来,白日里机器轰鸣,到晚上又霓虹闪烁,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在霓都举行的物理学家晚宴上,尼古拉·特斯拉听见了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和一位记者的对话,他说:
「如果没有我,狭义相对论也许会被发现,而广义相对论就不一定了。」
特斯拉心想,没准儿爱因斯坦的脑袋里不止承载着他一个人的智慧。
爱因斯坦走过来问道:「尼古拉,听说你刚刚提交了一篇论文,有什麽新发现吗?」
「我认为宇宙中充斥着超光波,它是一切物理作用力的源泉。」特斯拉又补充说,「如果你想知道宇宙的秘密,就用能量丶频率与振动来思考。」
爱因斯坦饶有兴趣地说道:「那我会尽快拜读,看看能不能和我正在思考的统一场问题联系在一起。」
现场响起悠扬的小提琴声,那是从维也纳移居到亮国霓都的着名作曲家和小提琴家克莱斯勒演奏的,曲目是:《爱之喜》和《爱之悲》。
1984年5月,亮国成立了圣塔菲研究所。汇聚了来自物理学丶计算机科学和生物学等学科的研究者,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探索复杂系统。
一位研究者叫做克里斯多福·兰顿,「兰顿蚂蚁」就是由他提出的细胞自动机的例子。兰顿试图运用计算机和生命科学,在非人为干预下,自主生成具有意识的「矽基生命」。
兰顿认为,碳基高级生命不一定是唯一的生命形式。细胞自动机看起来混沌无序,复杂无比,
但是经验得出的结果表明,复杂的行为不必然有复杂的根源。
就像《道德经》中所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意思是,决定宇宙方物的根本规律是纯一丶朴实和简单的,引入多种「暗」实体作为本元建立起来的复杂逻辑,看似优美,实际上并不一定是至美,也就注定不是至真。
在科技巨头资助下,兰顿等人努力了十多年,并未做出令人满意的成果。有人开始质疑兰顿资助也逐年变少。
兰顿自嘲似地给友人讲了一个故事,1969年的义大利,一个年轻的物理学博士生试图找到一个描述强核力的公式,试了多次,也没找到。
后来他惊讶地发现,最为匹配的公式竟然是200多年前的欧拉公式。论文发表后,数学家受到启发,以欧拉公式为基础「计算」出了宇宙的物理逻辑,称为「弦理论」。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理论都能被现实理解和应用,特斯拉的超光波被尘封了,兰顿的细胞自动机被搁置了,弦理论至今未找到任何可被证伪或证真的实验方案。
有好事者把这些理论整理起来,包括「绳绳兮」18万公里长的超光波丶兰顿蚂蚁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都像弦理论中的一根根如义大利面条一样跳动的「弦」。整理的文件被命名为:《绳弦笔记》。
不知道难逃尘封命运的《绳弦笔记》,能否有欧拉公式那样的幸运,遇见200年后的那个青年?
在中国洛阳,最近一段时间,李小玄总是做着同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的身体漂浮在辽阔的海面上,海水湛蓝,波涛荡漾。
一大群座头鲸嬉戏游弋,时而高高地跃出水面,发出清脆悠长的鸣叫,进而引来合唱。
让李小玄惊讶的是,她能听懂它们的歌词:
念故乡念故乡,
故乡在梦乡。
天清清风凉凉,
乡愁绵又长。
故乡人今怎样?
念念无相忘。
在异乡做异客,
再美也凄凉。
我好想回故乡,
重返旧时光。
众亲友聚一堂,
天海共欢唱。
朝阳逆光处,时隐时现一个女人的影子,她像是哀求似地对李小玄说:「请你告诉我女儿辛西亚,我们已经有了新的家园,也找到了新的技术,请她做好准备上传意识,克隆身体,再变回人形。」
即使在梦里,李小玄还是感到疑惑,座头鲸是人变的吗?曾听生物学家说起,座头鲸的祖先是印度的小鹿。
梦境是不连续的。女人口中名叫辛西亚的座头鲸回复李小玄:「不是只有作为人类才能获得自由和幸福,告诉他们,我们心中的故乡并不是那个星球上的小渔村,而是这片辽阔的海洋。」
鲸鱼们还委托白衣少年写了一封回信,信封里装着一张明信片,正面写着:
你们远去广的太空邀游吧,
我们留在辽阔的海洋里歌唱,
明信片的背面是一首集句中国宋朝诗人的古诗:
死生异路实堪伤,宋,黄庚须信天工造化长。宋,陈宓莫道故情无觅处,宋,范成大万鲸传响彻修廊。宋,陆游李小玄仿佛进入了一条时光隧道。一幅幅全息图景从她眼前掠过,一群群恐龙伸长了脖颈向天空张望,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
整个地球像是实验室里的一个球形烧瓶,热浪滚沸,黄雾蒸腾。
在一片混沌之中,高高的喜马拉雅山拔地而起,绵长的尼罗河奔流北去。
禽鸟的惆啾,猿猴的啼叫,使这个蔚蓝色的星球充满了生机。
伴随一声婴儿清脆的啼哭声,梦境改换了场景。
李小玄看见一个高挑而消瘦的男人,在一块石板上篆刻了一组数字:142857。
数字!一串串数字奔向李小玄的脑海,又飘然而去。
3个1,6个1,12个1,以及五大行星的会合周期,玛雅文明的短纪历和长纪历。
起风了,篆刻的工作并没有停止,印度的石板上刻着「0」,玛雅的石板上刻着「T」,在中国的洛水之滨篆刻的那块石板,李小玄见过,那是洛书。
接下来的篆刻者,李小玄也认识,那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麦可·麦克斯。
他正用雷射在水晶硬碟上篆刻一组组五态十进位的数字代码,那是时隔60年,人类发给天涯比邻的第二张名片。
难道人类文明接存永续而又生生不息的密码都在篆刻之中吗?
最后,麦可和他的爱人在水晶金字塔的顶面刻印了一个红色的标志,外面一个圆圈,里面三个圆点。
李小玄见过这个标志,它叫「和平旗」。
外面的圆圈像一个「容器」,包裹着里面的三个圆点,下排的一个点代表科学,另一个点代表艺术,上面的点代表灵性,三个点叠成金字塔的形状。
标志是红色的,代表人类的热血,整个标志就像人的「血管」的横截面。
这个标志很像「大船」上的罗盘,小船游弋于江河,没有罗盘无妨。
大船就不同了,星辰大海广阔浩渺,没有罗盘的指引,人类很容易迷失方向。
灵性是什麽呢?它包括宗教,又不止于此,是人类信念丶灵魂和思想的闪光。
「容器」丶「血管」丶「大船」这些语义重合,使得VESSEL这个词汇又多了一重寓意:和平旗。
和平旗和VESSEL都是信念和灵魂的盛器,也是智慧和情感的结晶。
李小玄继续漂浮在梦中,慢慢地,三维的空间变成平面,又压缩成一根又细又长的绳子,那是空间吗?时间去哪了?
时间?时间就是那条打满了结的长长的绳子呀!就是它连接着过去和未来!
天球像一块无边无际的屏幕,李小玄看见壮丽恢弘的背景下,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端庄而又慈祥,发出的声音如天籁般回响着:
「好多好多年前,我们规整了太阳系,重塑了地球,我们的身体成就了你们,我们的灵魂守望着你们!」
「新兴人类呀,千万不要辜负我们,千万不要辜负上天赐予你们的灵性呀!」
「地球万古不灭!我们与你们同在!」
混沌澄清,李小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醒了,她心想:「我梦中的主角为什麽总不是我自己,我成为女主角的时刻什麽时候才会到来呢?」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白衣少年,一丝羞涩红润了脸颊,难道他是我未来的男主角?我的白马王子竟然是个诗人?
白衣少年然而至,他站在中国洛阳白马寺的山门前,挥手召唤着李小玄,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朝阳升起,雄浑的钟声回荡,「咚咚咚」108响震颤着大地,琴瑟齐鸣,鼓乐同声,仿佛整个太阳系和宇宙都在和谐共振。
大音希声处,宇宙背景如泣如诉,如诗如歌,从一隅低语到万向共鸣,生命的乐章不可阻挡地喷薄而出,天籁之声震耳欲聋!
白衣少年的吟诵声像一股暖流浸润进李小玄的心田。
那是一首集句诗:
观书已获千秋镜,宋,苏轼万里归来眼倍明。明,游朴身外红尘随意换,唐。吕岩云边铁锁度人行。明,顾奔流后浪催前浪,明,邓云霄画者无情看有情。明,徐渭死为星辰终不灭,唐,杜甫一重浪灭一重生。唐,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