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远之后,六人下意识地回身看了重鸾一眼,只见重鸾已经足下一点掠上了枝头,怀中古琴一横,轻轻撩拨,一曲琴音流泻而出。
六人中看起来年纪较轻的那人忍不住问道:“大哥,我们当真要去川蒙,去救那个什么欧阳将军?”
被称为大哥的那人点点头,脸色深沉,“我们已经答应了少主人,那就一定要做到。梅若阁有梅若阁的规矩,就算如今梅若阁已经不在,大师兄和梅霜小姐也不在了,可是少主人还在。我们是梅若阁的人,这一辈子都是,既是如此,少主人的吩咐,我们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完成。尽管她不愿我们这么称呼她,可是我们心中却要有个准儿,毕竟,她是梅霜小姐的女儿。”
闻言,其他几人纷纷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随他一起快步向着莫凉城的方向去了。
对于步清倬受伤之事,重鸾未言,他们便不知。
澜月阁有澜月阁的规矩,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不需要点得太明,澜月阁弟子自会自己悟出来。
听给步清倬送药的澜月阁弟子来报,送到雀楼的药,步清倬动都没有动一下,夜立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药,亲自送进了雀楼。
却不想进了雀楼以后,根本不见步清倬身影,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人见过他。
夜立不由得皱了皱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二话不说,直奔着梅林去了。
远远地就看到步清倬正站在梅树下,看着没有梅朵的枝头出神,神色静淡冷漠,可是夜立却知道,他每次来看着梅林的时候,心中都是带着沉重的心事。
“你怎么来了?”步清倬没有回身,却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和轻微的气息,能有这般沉敛身后气息之人,只可能是夜立。
“给你送药。”夜立说着把托盘放到一旁是石桌上,把药碗递到步清倬面前,“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就下了床?”
步清倬的脸色苍白至极,神色略有些憔悴,然而他眼中的凌厉精光却丝毫不变,听了夜立的话,他淡淡一笑,“一点小伤,死不了的。”
夜立心中虽然担心他,却也明白他的性子,便不与他争执,“不管怎样,这药总得要喝。”
步清倬淡淡瞥了一眼,原本不想接过,却不知在那一拧眉间想起了什么,端起药碗看也不看一口气灌了下去,看得夜立直瞪眼。
“呵!”夜立垂首,没由来地轻轻笑了笑,“没想到,她竟然会出手救你。”
步清倬冷眉一拧,道:“她救的不是我,而是嘉兰。”
夜立皱眉,“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离开之后,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派出去寻找飞凤的弟子一个个回来了,都说没有找到飞凤,不过有人见到她在落水镇出现过,我便派了一行人到落水镇守着,结果没找到飞凤,却反倒见到了澜月阁的联络信号。”
“那是重鸾发的。”步清倬说着微微垂首,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这么多年来,他已然成为了一个没有未来、活在记忆之中的人,现实中的这一具驱壳他早已不在乎,他在乎的、他念念不忘的,全都是他十六岁之前的那个他,以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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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教会重鸾使用澜月阁的烟火令的人,就是步清倬。
“你那天说,飞凤去过药谷,与止息关系斐然,究竟出了什么事?”
夜立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飞凤,低头想了想,沉声道:“飞凤身上的毒,是止息公子解开的。”
突然,他一声嘲讽轻笑,连连摇摇头道:“她已经恨我恨到这种地步。”
步清倬敛眸,道:“她恨的是澜月阁。”见夜立露出疑惑神色,他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前方不远处。
那是一大片梅林,虽然此时并非花季,却因着这里梅枝繁茂而彼此遮挡,若是不走近前去看,根本看不到梅林深处的东西……
那里,竟是一座座墓碑,其中一座碑上赫然刻着:步门段氏倾月之墓!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夜立的脸上也没由来地升起一丝悲痛之色,紧紧握拳,问道:“为何明知害死倾月的人就是无月,却没有想办法除掉他?”
步清倬冷静道:“无月一定要死,但是不是现在,他的身份还没有查清楚,他想对澜月阁、想对重鸾做什么事,也还没有查清楚,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就是这些年来那个多次暗中对付澜月阁的人,以及他的目的正是梅若心法。这个世上,想要得到梅若心法的人太多,想要摸清他的底,并不容易。”
“所以,你是故意放他走,为的就是要查处这些?”
“不仅如此,我还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就是背后主谋,他的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其他势力,既然铁了心会动他,那就必须把他的根找到,一口气连根拔起,否则,就算他死无全尸,澜月阁一样不安全。”
闻言,夜立忍不住重重点点头,道:“到底是你心思缜密,我竟没有想到这些,就只想着要为倾月报仇,所以当时万万不能明白,你为何要拔除了春水楼、却没有接连追杀无月。”
步清倬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倾月墓碑的眼神却越来越冷,紧紧握起了拳。
良久,他回身,平心静气地看了看夜立,道:“我下山一趟。”
“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显然步清倬并不是要问夜立的意思,而只不过是通知他一声,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大门走去。
见状,夜立只能无奈得摇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没多会儿一个澜月阁弟子匆匆而来,向他汇报了一些情况,夜立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忙着处理事情去了。
回头想想,自从去年止息楼那一宴之后,步清倬就变得与以往截然不同。
过去的九年前,几乎不下落涧峰、几乎不会踏足莫凉城的步清倬,这半年的时间就把之前落下的次数全都补了回来,凡是与重鸾有关的东西,他全都上了兴致,甚至,得
知重鸾在找一张上古古琴,他竟会把澜月阁的藏书翻遍,查阅古籍,只为找到一丝与这古琴有关的线索。
就连落水镇的落梅居都是他特意为她而设,他明知重鸾近年来经常来回奔走寻找古琴下落,而免不了在落水镇落脚歇息,落水镇有了落梅居,便有了他时时流连不回的理由。
正也因此,今年开年之后,夜立就很少回万和楼,大多数时间都是留在澜月阁,步清倬时常不在,阁里的大小事务就交到了他的身上,他想推都推不掉。
正无奈笑着,突然夜立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向着澜月阁大门的方向看去。步清倬这个时候下山,莫不是重鸾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
步清倬一路上脚步轻快,若非那脸色有些苍白,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受了伤的人。
段干彰终究是心中存有疑惑,那一剑并没有要了步清倬的命的意思,所以他微微偏了一些。
作为一个医者,他自是知道什么部位刺中即死,什么部位,即使受了重伤,也可以救活。
蓦地,他豁然停下脚步,定定站着不动,看了看眼前正要走过、却在看到他后又突然停下脚步的几人。
一行六人,正是之前喊重鸾为“少主人”的那六人,昔日梅若阁的六大护法。
紧紧盯着步清倬的面容看了一会儿,突然老二拳头一握,二话不说就要冲上前来,却被其他几人眼疾手快地抓住。
“叛徒!”老二怒骂一声,挣扎着要上前来,“你这个杀师叛逆的叛徒,老夫今天就取了你的性命,为民除害!”
“二哥别冲动。”几人拉住他,看了看步清倬,道:“他是杀师的叛徒,我们却决不能把自己和他摆放在一起,你别忘了,少主人还有吩咐我们没有完成。”
提到重鸾,老二的挣扎不由得缓和了许多,看向步清倬的一双眼睛肿却依旧有说不出的怒意,恨不得将步清倬碎尸万段。
步清倬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看向六人的眼中却渐渐升起一丝考究。这世上想要杀他的人太多,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走夫贩卒,可是敢这般在他面前,把对他的恨意与杀意表露无遗的人却少之又少。
“想要杀我不难,想要活着杀死我,只怕就要有难度了。”步清倬说这句话时,嘴角没由来地浮上一抹冷清笑意,他看得出来这六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与那些徒有虚名之辈不同,至少那些人做不到像他们这样,可以将自己的内息隐藏得这么好,好得他差点没有察觉。
而最重要的是,要一个武林高手隐起他的内息,尤其是在步清倬这样的人面前,真正要考验的已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内心。
听此一言,原本还努力保持冷静的其他几人纷纷向步清倬看来,眼中皆是吃人的杀意,冷笑道:“无知小辈,看来不让你见识一下,你就不知这世上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说罢,六人相视一眼,而后其中最年轻的那人一扬手,挥掌向着步清倬的面门袭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