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九华的脸色始终漠然,宜文心中虽疑惑重重,却又不敢开口。
九华看在眼中,淡淡一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宜文皱眉道:“王爷方才问陆云展关于云山派在竹泉镇追杀绍姑娘之事,可是没等他说出实话,王爷就杀了他,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云山派有问题?”
九华沉了脸色,道:“十二庄中,虽然慑于步清倬的武功和狠绝,加之有三位楼主支持他,很多人都降服于他,然背地里不少年长的老者心中却着实不服,认为他年纪轻轻,向他俯首不免有失颜面,是以对步清倬阳奉阴违之人绝不在少数,云山派的陆云展和啸月山庄的于石都是其中之一。”
“那……王爷是不是已经猜出,指使陆云展追杀绍姑娘的人是谁?”
九华淡淡道:“能指使得了云山派之人,非富即贵,而我想到的人之中,想要追杀君瑶、重创绍家,又有能力办成此事的人,怕是也只有他……”
他说着脚步突然停下,抬眸看向漆黑的夜空,眸色渐冷,冰冷的气息在他身边凝聚开来,宜文没由来地跟着停下脚步,有些愕然地看着九华。
不知是从何时起,他的公子、他的王爷,已然变得与往日大不相同,做事虽然依旧固执、一意孤行,然不得不承认的是,如今的他已经渐渐变得沉敛稳重。
想了想,他狠狠皱了皱眉,似乎正是在竹泉镇一行之后。
若说在竹泉镇发生的事,除了重鸾受伤之外,还有什么是与九华有关的?
蓦地,他一怔,是了,是乌孙婆婆,乌孙婆婆临死之前,曾经把九华单独留下,与他谈了很久。
虽然后来九华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更不说乌孙婆婆究竟与他说了些什么,可是仔细想想,定是乌孙婆婆与九华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否则也不至让生性固执的九华变化如此之大。
“王爷,若照此下去,一定会引起江湖轰动的。”宜文说着,担忧地看了九华一眼,却见九华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清冷一笑道:“凡是与重鸾沾上关系的事,又有哪一件不足以至江湖轰动?从当初我做了这个选择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逃避。”
宜文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王爷,这样做,当真值吗?”
九华淡然一笑,侧身看了他一眼,“宜文,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十一年。”宜文想也不想,脱口说道,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在王爷遇到重鸾姑娘之前,属下便开始跟着王爷。”
九华点点头,“所以,你该比任何人都明白,重鸾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可是……”
“宜文,若有一天,你要为我失去性命,你可愿?”
“为了王爷,属下可上天入地。”宜文神色坚定。
“值吗?”
宜文顿然一愣怔怔地看着九华,“王爷……”
九华淡淡一笑,缓步向前走去,“人生一世,为他人舍命、舍利,有人为情,有人为义,而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值或不值,别人根本无法决定和衡量,能明白值或不值的,就只有自己。”
宜文瞬间明了,恍然明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九华身后。
不过三两日时间,啸月山庄庄主于修以及云山派陆云展被杀的消息便传遍江湖,两帮人丧命之处相距不远,且在云山派弟子的尸体之中发现了啸月山庄的人,众人纷纷议论,这是两帮相残
,最后同归于尽。
然而明眼之人一眼便看出,这其中有第三人,只是由于杀人的招数太过诡异,没人猜得出这第三人是谁。
消息传来的时候,九华正在重鸾房中,喂她吃药,嘉兰识趣地退至门外,看着院子里百花盛开,心情是难得的舒畅。
这段时日她一直留在珞王府照顾重鸾,止息楼的事悉数交给佩兰打理,她也算落得一身轻,好好放松了一把。
佩兰在火凡的引路下快步走来,一见到嘉兰就神色怪异地把她拖到一旁,小声耳语了几句,只见嘉兰脸色旋即变了,回身向窗子看了一眼,而后小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止息楼,有事我会去找你。”
“好。”佩兰透过大开的窗子看了看重鸾,正好看到九华把勺子放到嘴边吹了吹,又递到重鸾嘴边喂她喝下。
她不由得低头偷偷一笑,对着嘉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便在此时,重鸾抬眼瞥了一眼窗外,看到佩兰离去的背影和嘉兰微蹙的眉头,眼底拂过一抹了然神色,却不动声色。
“你最近很少待在府中,是不是事务很繁忙?”她似是无意地问九华。
九华自顾低头吹着手中的汤药,淡淡道:“很多事以前该做却没做,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做的时候,难免会有些忙。你放心,待这一阵子事情忙完了,你的伤也好了,我就陪你到外面走走。”
见他不想多说,重鸾也不追问,浅浅一笑,道:“其实你不必如此。”
“什么?”九华随口应声。
“你曾救我多次,如今我救你,便是还你一命,你不必这般为我。”
“呵!”闻言,九华不由得轻笑一声,定定看了重鸾两眼,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认真,手中的动作却不停,“你以为我这么对你,只是因为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的救命恩情?”
许是药苦,重鸾微微蹙起隽眉不言,算作默认。
九华把最后一勺药喂着她吃下,立刻用手边的帕子给她擦擦嘴,而后端起早已备好的清茶送到她嘴边,“若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如今在这里伺候你的人就不会只有嘉兰,喂你吃药之人也不会是我,而是珞王府中资历最老、最会照顾人的姑姑或者嬷嬷,你这院子里也早已下人成群,连嘉兰都当做恩人供了起来。”
“呵呵……”听这一言,重鸾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口,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住受伤的一变,无奈摇头道:“我从不知原来九公子说话也这么风趣。”
难得见她露出这般会心、轻松的笑容,九华心中也没由来的一阵轻松,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若是为了报恩,我有更多更好的办法,而没必要这般亲力亲为。”
“咯咯……九公子这是话中有话。”嘉兰从门外走进来,笑嘻嘻调侃道:“对待救命恩人尚且不用亲力亲为地照顾,那能让九公子这般费心、用心之人,自然是要比救命恩人都重要。”
九华一笑应下,似是默认了嘉兰所言。
嘉兰瞥了一眼门外,道:“九公子,火凡来了。”
“嗯。”一如往常,九华点了点头,接过重鸾手中的杯盏,对嘉兰道:“照顾好她。”
说着又看了重鸾一眼,“安心休息,什么都不要想,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重鸾点点头,不做声,目送着他与火凡一道离去,脸色骤然变得深沉。她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靠着身后柔软的靠背,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嘉兰沉
声道:“啸月山庄于修和云山派陆云展,死了。”
重鸾紧闭的眸子骤然睁开,凝眉看了嘉兰一眼,见嘉兰点点头,以示肯定,她不由得皱起眉,问道:“是何人所为?”
“尚且不知。”嘉兰摇了摇头,“虽然江湖中都在传,两家可能是因为结仇而出手相残,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手法和招式皆不像是这两家中的任意一家所为,分明就是第三人所为。”
她说着,下意识地抬眼向九华离去的方向看去,神色凝重道:“两拨人都是死在莫凉城附近,而且此行出门前,他们都曾接到一份帖子。”
“什么帖子?”
“九公子的帖子。”
重鸾神色蓦地沉下,定定地看着窗外许久,没有出声。
“姑娘……”见重鸾神色微冷,似有心事,嘉兰忍不住道:“九公子最近常常外出,行踪神秘,连姑娘都不告诉,而且一离开就是半天,甚至一整天。可是我问过了火凡,火凡明明说,因为大理寺的刺杀一事,皇上准了九公子半月不用上朝,不用过问朝中事务,原本归属于他所管的工部也交由珩王代为掌管,按说,这段时间该是九公子最闲暇之时才是……”
“你想说什么?”重鸾淡淡问道。
嘉兰抿了抿嘴唇,道:“我怀疑,这件事与九公子有关。”
话刚说完,重鸾以及冰冷目光倏地落在她身上,定定看了她两眼,而后又变得淡然。
嘉兰所言不无道理,相反,正切中她心思。
顿了顿,她轻声道:“让佩兰查一下长生门和无月山的情况。”
嘉兰了然,点点头,道:“明白了。”
澜玥阁内,自从飞凤离开之后,已许久不问喧闹之声。
倾月的房间内,那一抹玄色身影静立片刻,放下手中的信,淡淡问道:“何时发现的?”
下人模样的小丫头低着头,小声道:“倾月楼主素来不喜欢别人随意进出她的房间,是以这几日我们只看到屋内不分白天昼夜,火烛都亮着,并不知倾月楼主是哪一天离开的,直到昨夜,屋里的光亮突然灭了,我们这才试探着进屋看了看,却见屋子里空空荡荡,早已没人。本想着尽快通知阁主,可是……”
步清倬昨夜外出,不在阁中,今日过了午时方才回来,是以那小丫头没把话说完,他依然明了,看了看桌案上的信,沉声道:“五天前。”
小丫头一愣,“阁主的意思是,倾月楼主五天前就已经离开了?”
步清倬没有答她,目光冷然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而后道:“将这里打扫干净,把门关好。”
“是。”
步清倬没有再说话,大步出了房间,向着雀楼走去。
夜立站在门外,快步跟了上来,神色肃然,道:“看来她这一次是真的伤心透顶,也绝望透顶了,否则断不会连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愿让你知道……”
顿了顿,他苦苦一笑,道:“她是不想让你去找她,而你,若是对她有一丝的关心,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她已离开。”
话音落,步清倬的目光也跟着落下,冷冷的沉沉的,“让你查的事情可有了消息?”
对于他的不闻不问,夜立心中一这无奈,却又拿他没辙,摇了摇头,沉声道:“已经查了,那些招数太过诡异,并非寻常的中原武功。再者,昨天晚上又有人出了事。”
步清倬眸色一沉,问道:“何人?”
“长生门,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