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濯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她是女扮男装,不管哪次你都给我客气点,我的朋友本来就没有几个。”
绮里晔听出她语气里的维护之意,脸色黑得像是能滴出水,似乎有磨后槽牙的声音隐隐传来,憋了半天,硬邦邦地憋出一个字:“好。”
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关心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但就算再不爽,现在也得先答应着,把人哄好了再说,以后再看情况怎么办。
水濯缨指了指外面的店堂:“这你打算怎么办?……我本来自己完全可以解决,你非要插进手来,现在好了,闹成这个样子。”
她本来是想尽量跟贞庆公主商量,文的解决不了再动用武力,但就算动用武力也不会闹出人命。结果绮里晔一来,一下子就出手杀了六个人,还废了一整支禁军队伍,贞庆公主也被他变成了泥水叫花鸡,现在这事已经没法善了了。
绮里晔冷哼了一声:“区区一个北晋公主而已,有什么解决不了,本宫派人去跟邺都京兆尹打个招呼,让光顺帝有意见尽管冲着本宫来,不会殃及到你朋友。”
水濯缨也哼了一声:“你说得轻松,就算不会问罪到楚漓头上去,这店门口死了一大堆人,而且还死得这么血肉模糊的,以后谁还敢来这家甜品店?这店也非关门了不可。”
绮里晔再哼了一声:“这家店关便关了,本宫在邺都更好的地段买十家店面还给她都可以,东越随便哪个城市,想开几家就开几家。”
水濯缨脸色一沉:“这能是一回事吗?这家店是楚漓开出来的第一家店,她在这里花了最多的时间精力,现在说关就关,你把她耗费在这家店上面的那么多心血都置于何处?”
绮里晔:“……”
他突然发现,这种时候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能让时间倒流回去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还是错的。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闭嘴。
于是只能再次绷着脸不说话。
水濯缨拍开他环着她的手:“让我出去,店里的事情要交代一下,你这么环着像什么样子。”
绮里晔显然觉得这才是他认为最正常的样子,一点没有要动弹的意思,被水濯缨瞪了他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勉强放开她。但在袍袖底下紧紧地牵住了她的一只手,像是只要他一放开她就会逃走一样,跟她一起往店堂外面走去。
水濯缨无可奈何,从绮里晔手上的力道就能看得出来这已经是他能妥协的最大程度,被他牵着手走到了店堂外面。
这时候外面店里那些满地乱滚惨叫的禁军士兵们,早就被“蛇信”暗卫扔到了外面。贞庆公主和那几个宫女本来觉得在邺都自己家的地盘上,哪有她们落荒而逃的道理,但一见到这些满身煞气的杀手,人都被吓软了,哪里还敢在原地等着大队禁军到来将这些凶徒剿灭,宫女们赶紧护着贞庆公主离开了这附近。
那些被废了手脚的禁军士兵们还在店门口外面的街道上鬼哭狼嚎。店里的掌柜伙计和糕点师傅们早就吓得傻了,一个个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水濯缨还是有点愧疚感的,如果她和绮里晔没插手的话,就算那些糕点师傅被贞庆公主带走,至多不过是这家店关了而已。但现在这些人很有可能被贞庆公主恨屋及乌地记恨上,就算贞庆公主不能把她和绮里晔怎么样,找这些平民百姓来出气却是容易得很。
楚漓用人眼光不错,店里这些人都是淳朴憨厚的老实人。水濯缨前世里也不过是出身于这种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就算她后来少年成名,成为爆红全国的国民女神,也还是很接地气,从未觉得这些小市民跟她是天壤之别般的存在。跟店里众人相处这么短短一段时间,相处得还挺好的。
“抱歉让各位受惊了。”水濯缨歉然说,“贞庆公主可能会回来报复,建议各位不要再留在北晋,东越也有你们东家开出来的店铺,可以去那边谋生,虽然要背井离乡,但保住性命无虞才是最重要的。现在这个局面是由我造成,我自然不会不管你们,如果你们愿意去东越的话,之后我会给你们足够的盘缠,派人尽快送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南下。”
店里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晋人,一下子要举家离开北晋,肯定不是那么容易接受。水濯缨也不催促,让他们自己回去考虑清楚,要离开的话尽快收拾东西带上家人,第二天再走。
众人纷纷散了,绮里晔没有兴致在这一片乱七八糟的甜品店里面待下去,让人去邺都京兆尹那边传话,又在店里留了人,然后就要带着水濯缨离开。
水濯缨刚刚在后厨里面指挥师傅做蛋糕,身上还穿着楚漓店里特制的围裙,这时候要出门,便把围裙脱了下来。绮里晔这时才注意到她身上沾了少许面粉,像是在做什么吃的。
“你会做糕点?”
“不会。”水濯缨没好气地回答,“我只是喜欢吃而已。”
她前世里吃过见过的甜点很多,也知道做法,指导一下这些古代人来做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让她自己动手做的话,做出来的蛋糕能当砖头把人砸死。
幸好她在这里从来不用考虑自己的手工技能和厨艺技能,反正绮里晔身为变态,一般情侣之间的温馨相处模式,比如女子给男子绣个手帕荷包香囊,准备一桌饭菜炖个汤做两个精致小点心之类,他统统都没兴趣。有兴趣的全是那些玉势、鞭子、锁链、情趣装、春宫图、啪啪啪机关木偶盒。
绮里晔朝厨房里面那些制作糕点的厨具和原料望了一圈,没说话。
水濯缨和他回到在邺都的住处。绮里晔不喜欢住客栈,因此在中原各国的不少大城市都专门准备了可供小住的地方,西陵盛京的是一座宅院,邺都的也差不多。这些宅院无一不是精美华丽,穷奢极欲,而且一直有专门的人照管整顿,随时维持在可以舒适入住的状态,就为了他不知道多少年才会有一次的偶然到来。
回去一路上水濯缨虽然没有再离开的意思,但一直都不搭理绮里晔,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她觉得她遇到他这三年来所有的脾气,以前被他压得根本不敢冒头,这会儿全都出来了。他既然还是这么个干巴巴硬邦邦的态度,她凭啥要先软下来对他温言笑语,要认错的那个人又不是她。
绮里晔也是一路上绷着不说话,这种时候自然不敢再像他平常一样上来就对她动手动脚,只是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
两人就这么生硬地坐在马车里面,各自僵着个脸,谁也不看谁,马车里面的气氛就像是凝固的水泥一样。
外面驾车的暗卫只觉得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搁了以前,马车里面都是传出各种各样不可描述的声音和震动,听得他坐在前面面红耳赤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现在终于清静了!
到了宅院,绮里晔把水濯缨安顿下来,终于松开她的手,然后一句话不说,意外地消失在了她的面前,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水濯缨用透视能力往四周一看,果不其然,周围足足有二三十个暗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围绕着她,脸上全都带着一半警惕一半无语的表情,很显然是绮里晔命令来盯着她以防她再离家出走的。
四面八方都是炯炯有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目光,要是这宅院有地下一层的话,她敢肯定地下也绝对全是暗卫,生怕她会在地上挖个洞钻出去。
水濯缨受不了这种强势围观,关闭了透视能力,去找绮里晔抗议。结果得到的暗卫的回应是,主子命令过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也不能透露他在什么地方。
水濯缨一下子又来气了。把她带回来了,居然什么也不说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派了一大堆的暗卫盯着她,而他自己倒开始莫名其妙玩起失踪来了,这是几个意思?还不能让任何人打扰他,不让她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这是要闭关修炼还是怎么的?
看来是给他的教训还不够!
过了足足一个半时辰之后,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快到晚饭饭点了,才有宅院里的下人们来请水濯缨去花厅里面用晚膳。
花厅里面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奢侈到了极点的宴席,失踪了一个下午的绮里晔就坐在桌子对面等着她,还是一身锦衣华服,不过已经换了另外一套玄色底暗红色火莲刺绣的大袖宽袍,脸上仍然是那种硬绷绷的没有表情的表情。
但水濯缨没有多看他,因为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被桌子中间的一坨绿色不明物质吸引了过去。那一坨玩意儿被摆在一张精美优雅价值不菲的汝窑白瓷盘子里面,非常骄傲地摆在桌子正中央,周围所有的菜肴都给它退开了一大片位置。
完全形容不出来这玩意儿是个什么形状,歪歪扭扭软塌塌的,颜色看上去就像是童话里面老巫婆经常在黑森森山洞里煮出来的邪恶魔药的那种绿色,诡异得让人无法直视。
水濯缨像是盯着一个外星人被切下来的脑袋一样盯着那块绿了吧唧的不明物质,看了半天终于福至心灵,从里面一股熟悉的茶香味闻出来,这是她之前在甜品店里面用的抹茶粉的味道。
那这么说,这玩意儿是一块抹茶蛋糕?
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嘴角抽搐眼角微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绮里晔。
“这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