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深邃的凤眸中跳跃着晦暗不明的情绪,良久,他终于开口:“你没有别的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吗?
苏紫染阖了阖眼帘,无疑是有的,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男人,其实连她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虽然他们在此之前甚至谈不上熟悉,可是对他,她偏偏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受,那是对慕容殇和雪炎都不曾有过的奇怪情愫——尽管那两人明确地说过喜欢她,可她很清楚,她只把他们当成了朋友,可面对叶听风的时候,她却不得不承认,对他,她总是有一种介于欣赏和敬佩之间模糊不清的好感。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虽然没有见过他的容貌,却毫无理由地觉得他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人,若是被江湖上那些畏惧明月楼大名的人知道了,定是要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吧?
她苦笑一声,发现自己哪怕是在和他发生了那种关系之后,见到他的第一眼不是质问他怎么敢不顾她的意愿非要帮她解毒,而是产生了一种类似少女羞怯的怪异心理,这种心理甚至让她觉得没有任何颜面去见君洛寒。
可是这件事她却不敢往深了想,所以只能选择逃避,甚至可以说是将心思转到惜黛身上,好让自己忘了还有这么个茬儿。
对上他毫不避讳地探究视线,她抿了抿唇,徐徐抬眸,亦是一瞬不瞬地望进他漆黑一片的凤眸之中,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要跟你说的?”
“怪我、怨我、恨我,或者是别的什么,没有吗?”
“别的什么是指什么?”
男人不说话了。
苏紫染扶了扶额,有些好笑,有些无奈,还有些苦涩:“叶听风,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知道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从头到尾你都只是想要救我而已,发生这种事你也不想,所以我不会迁怒你,甚至还要感激你救了我一条命。”
顿了顿,就在男人打算接口的时候,她却弯了弯唇:“可是我也不是圣人,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救我回来,可你偏要一意孤行,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回睿王府、怎么面对我的丈夫?你教我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好?”
那份落寞悲怆的神色让人情不自禁地为之感染,叶听风眸色一痛,一下子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微微侧过了头。
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种想要把那该死的银面摘下的冲动,可最终他握了握拳,还是生生把这份冲动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现在仍不是时候。
“那就不要回去了。”
在叶听风自己有所意识之前,心里想的东西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蹦了出来。
然,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惊。
苏紫染愣愣地看着他,她以为叶听风救她只是出于道义,哪怕昨日的那份温柔缱绻让她也不由为之心悸,哪怕那一声声温柔呼唤的“紫染”似乎犹在耳边徘徊,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份心思。
还是说,他只是想要负责?
“你不必这样,我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要你负责,我只是……”
“他没有碰过你,不是吗?”他沉声打断。
苏紫染顿时没了声响。
她和君洛寒之间,总是隔着一个霓裳,哪怕他说他和霓裳没什么关系,终归这两年时间他是和霓裳一起度过的,更何况避暑山庄和边塞围猎那两次霓裳都不在,他们之间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所以只能说,那个男人对她不感兴趣。
兴许是因为她貌不惊人?
她凉凉一笑。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你可以留在这里。”叶听风眸色轻闪,语气却格外坚定,甚至怕她不懂似的重复解释了一遍:“从今往后,都留在这里。不会有睿王府那么多的女人,也不会有任何勾心斗角可以伤到你的事,只要你留在明月楼,我会保护好你。”
苏紫染眯了眯眼,嘴角慢慢勾起:“当真是个惑人的条件。”
没有三妻四妾,没有明争暗斗,这就是她向往了两辈子唯一渴求的一份情,可惜总是求而不得。如今就以这么唾手可得的方式摆在她面前,对象还是一个她并不讨厌的男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我答应过他,我会回去。”
叶听风紧绷的肩头明显舒缓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被苏紫染收入眼中,不由有些好笑,既然不愿意,又何必勉强?明知道她不是那种死皮赖脸要扒着他的女人。
“你就不怕他知道吗?”
“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怕,她当然怕,怎么可能不怕?
那是她悉心维护了这么多年的感情,那是她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黎明前的曙光的感情,她怎么可能不怕它一夕之间再度被摧毁?
可是怕又如何?
就目前来说,她还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离开君洛寒的身边。
“如今你只要把惜黛交给我就好。”
叶听风叹了口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够吗?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明月楼的人,若是你一定要找她,我可以帮你。”
苏紫染愕然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两人都不说话,只有彼此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哎在耳畔萦绕,气氛变得尴尬而诡异。
最终,叶听风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转过身。
“你好好休息。”
他走了没多久,苏紫染也打算回自己的房里去,虽然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可也不能一直待在叶听风的房里,她甚至连片刻都不想拖下去。
小径深处,影溪死死地瞪着面前的男人,眼中遍布着恨意与爱意交错的复杂情绪。
反观站在她对面的流云,他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脸无奈:“都说了我不可能喜欢你,我找不找别的女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别成天在我面前碍事儿?”
影溪冷笑一声:“我还偏偏就喜欢犯贱地往你身边凑,这可怎么办好呢?反正你骂也骂了,赶也赶了,任何能把我推离的方式你都试过了,为什么就不试试看接受我呢?若是时间长了,我发现了你一身的缺点和臭毛病,说不定我对你也就真的腻了、淡了。”
“你这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儿?”
流云简直要被她气疯烦死,这女人自打第一眼见到他起就一直黏在他身边,女人他见得多了,可这么不拘小节往人身上贴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他几乎都已经绞尽脑汁地想把她赶跑了,可这么多年来却总是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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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如果掰了以后还怎么见面?”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说过吗,兴许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我就腻歪了,到时候我会先甩了你也不一定!”
“影溪你这个疯子!”流云自认对女人向来好脾气,可碰上这么个没脸没皮又不能动手的,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脸色都气得有些发青,说话的语气更是气急败坏,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你就非要这么上赶着来倒贴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尤其是看到那一双晶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的时候,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其实影溪跟他以前玩过的女人比起来既不妩媚也不温柔,可偏偏那一双眼睛生得水灵清亮,将那本就清秀的小脸衬得漂漂亮亮的。就是这样一种人,太干净,干净得他不忍心染指,生怕自己劣迹斑斑的过去毁了这白纸一样的纯洁,所以哪怕她不是“窝边草”,他也不会吃的。
可原本早已打定的主意却在看到她几乎落泪却又倔强地瞪大眼睛强自撑着的时候产生了一丝软化的迹象。
影溪嗤笑一声:“流云,这么多年,这句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你觉得我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吗?”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流云彻底动摇了。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帘,用一种介乎敷衍和认真之间的玩味口吻轻声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会嫌女人多。但是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改变些什么,所以你最好别对我抱有任何期望,尤其别对我露出那种怨妇一样的姿态。”
影溪好不容易扬起的嘴角就在听完这句话的瞬间垮了下去,她紧紧攥着手心,强迫自己笑出来。早在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起,她就已经陷入这种疯狂的绝境之中,除非他亲手拉她出来,否则她这辈子注定深陷泥沼。
而他现在说的话正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哪怕是和别的很多很多女人一样陪在他的身边,只要他能对她笑一笑,她就知足了;哪怕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犯贱,她也甘之如饴。
今日这番变化起码也算是一个进步。
或许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他累了、倦了,发现她还在原地等他,到那时候,他就会对她张开双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