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男人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瞳孔像是失了聚焦,迷茫得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双清亮如斯的眼,就像一只在森林里迷路的麋鹿,撞在了他的心口处,密密麻麻地滋生出一种痛苦与愉悦掺半的情绪。
彼此的呼吸交缠、纠葛,周遭的气流夹杂着满溢的酒香,灼热而清洌,苏紫染几乎就要被熏醉了去,心脏仿佛漏了几拍。
熟悉的场景,一如他们大婚当晚,只是不同的是,那一夜他是装醉,今夜他却是真的醉了。
夜风拂过,响起树叶沙沙的声音,将殿中静谧的氛围衬得更加孤寂。
苏紫染深深地吸了口气,长时间的屏息让她的脸憋得通红,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盯着男人依旧覆在自己身上的身体,唇角一勾,用力地伸手欲将他推开。
男人不意她会如此,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推开了去。
可他的手刚好在搁在她的肩胛上,那一刹那,他本能地把她的身子捞向自己,所以当两人再一次静止的时候,苏紫染发现自己和他还是维持着正面相贴的姿势。
只是这一回,她在上,他在下。
“皇上……”苏紫染皱眉,脸色不豫地看着他。
她双手用力撑起在他身体两侧,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是男人却紧紧地箍着不让她脱身。
苏紫染就是不肯就范,哪怕知道自己挣扎无果,还是倔强地撑着身体,本能地不想倒在这个男人身上,或者说,本能地离他远一点。
君洛寒忽然放开一只手,徐徐捧起她的脸,“染染,为什么要离开我?”
苏紫染心口一撞,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他认出她来了。
可是良久,她发现男人虽然是盯着她看,可是那双眼就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皇上,臣妾不走,您放开臣妾。”
男人似懂非懂地看了她一会儿,动作轻缓却强硬地把她拉向自己,直到她倒在自己的臂弯间,他才满意地阖上眼
。
苏紫染挫败地翻了个白眼。
“染染……”
“臣妾在这里。”
“是我不好,染染,你不要生气了。”
“……”
“染染……”
“皇上,睡吧。”
半响,男人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就在苏紫染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染染,你在哪里?”
苏紫染没理他,心道:我可不就在这儿吗?
察觉到箍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又紧了两分,她索性就不挣扎了,挺尸一样地躺在那里,嘲弄地弯了弯唇。
君洛寒,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原以为自己会彻夜无眠,可今夜大约真的是累惨了,没过多久,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温柔地抚着她的头问她:“染染,是你吗?”
一切犹若梦中。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紫染果然就碰上了自己预料中的那种情况:某个男人阴沉着脸盯着她这个胆敢踏进龙吟宫、甚至躺在龙床上的不速之客,一旁的陈明吓得冷汗连连,而她这个“肇事者”则是被男人如炬的目光射醒的。
本来就有起床气,如今半醒不醒之间脾气更是不好,苏紫染撇了撇嘴,不耐烦地抬手在空气中胡乱挥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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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妾昨夜真的被您折腾得很惨,您就大发慈悲让臣妾睡会儿。有什么事等您上朝回来再说,成不?”
陈明浑身一抖
。
君洛寒黑着脸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龙袍穿戴整齐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是周遭的那股低气压却把陈明冻得头也不敢抬一下。
一路上陈明都在等着帝王问他昨夜的事,可是直到早朝结束,直到这个男人再次回到龙吟宫,他也只是这么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然后遗憾地发现帝王似乎连甩都不想甩他一眼。
君洛寒回到龙吟宫的时候,偌大的宫苑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偶尔的几声鸟叫,走到寝殿门口,他停下脚步,侧过头问守门的宫女:“染妃起来了没有?”
“回皇上,娘娘还不曾起来。”
于是陈明的双腿又抖了抖。
君洛寒突然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一眼,虽然陈明看不懂其中意味,可他还是从中接收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腆着笑脸正欲解释,男人却突然开门跨了进去。
“没有朕的吩咐,不准进来!”
于是陈明抬了一半的脚又默默收了回来,并在心里默默为某个赖床的女人祈祷着。
房门打开的时候,苏紫染就醒了,那一刻,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为什么没趁着那个男人上朝的时候溜回凤仪宫去。
第二个想法:装睡。
“怎么,朕昨夜真的把爱妃折腾得这么惨,朕的早朝都下了,爱妃还没起来?”
男人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到耳畔,苏紫染紧闭的双眼颤了颤,正犹豫着要不要“醒来”,一阵熟悉的龙涎香就钻入鼻息,伴随而来的,还有男人温热扑洒的呼吸。
苏紫染终于还是撑不下去,徐徐睁眼,装着几分清明、几分迷惘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尽管知道两人的距离很近,可她还是没想到会是如此近在咫尺,仿佛只要她动一下就能撞上男人的鼻梁。
“醒了?”君洛寒退开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紫染咕哝着“恩”了一声,掀了被褥连忙爬出来,倒是省事儿,连衣服也不用穿——因为昨夜被这男人抱得根本没法脱
。
“早安,皇上。”她呵呵干笑了两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君洛寒没理她,转过身子走到那扇竹叶屏风旁,一边解着身上的龙袍,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朕昨夜喝多了,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事。鉴于你在朕早朝前说的那句话,朕觉得你有必要给朕解释一下,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苏紫染缓了两秒才想起自己说的话——臣妾昨夜真的被您折腾得很惨。
当她反应过来这个男人理解的意思似乎跟她不太一样的时候,脸色顿时就变了。
神色古怪地瞟了他一眼,问:“皇上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恩。”
苏紫染指了指龙案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酒坛子,“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皇上只是喝醉了。”
“哦?”男人扯过榻上的一件长袍披上,泼墨般的鎏金暗纹犹豫晃动而折射出隐隐的光彩,“那你就该给朕解释第二个问题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龙吟宫?”
苏紫染愣了愣,道:“皇上昨夜心情烦闷,陈公公担心皇上的身子,所以陈公公来凤仪宫找臣妾,让臣妾来劝着点。”
男人冷笑一声:“难道你不知道,后宫嫔妃不得踏入龙吟宫吗?”
苏紫染暗暗嗤了一声,旋即一本正经道:“这话臣妾也跟陈公公说了,可陈公公说,不知者无罪,这圣旨是在臣妾入宫前颁下的,所以皇上不能定臣妾的罪。”
这可不能怪她没义气,昨夜来的时候就说好了,但凡出了事就让陈明顶着。更何况,她怎么看都是弱势群体,相比之下,这男人罚陈明的几率就小得多了。
“所以你就是明知故犯了?”
苏紫染气笑了。
敢情她解释半天这男人根本没听进去,直接跳过陈明,还是打算找她茬儿呢?
“皇上,虽说臣妾有罪,可是臣妾也是担心您的身体啊
。更何况,臣妾服侍皇上就寝之后就打算离开的,可当时皇上醉了,抓着臣妾不肯放手,硬是把臣妾当成了别人,所以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男人眉梢微微一挑:“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朕的错?”
“臣妾不敢。”
“朕再问一遍,昨夜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像是怕她听不懂一样,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朕对你做了什么,那朕非但不会治你的罪,还可以封你为贵妃。”
苏紫染这回是真的乐了。
染贵妃——那她当真就能在这宫里横着走了。
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只是当成功来得太过容易,她非但没有半分喜悦,只觉荒谬可笑。
“皇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您自己不知道吗?”
男人眯起双眼,凤眸深深地看着她:“朕就是不记得才会问你。”
不知何故,男人此刻看她的眼神给她一种他急切地想要得到眸中答案的感觉。
苏紫染别开视线不去看他,勾了勾唇道:“皇上,这么荒唐的事您以前也发生过吗?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一个女人躺在您身边,就会去猜测,自己昨夜是不是与这个女人春风一度了?”
“呵~”男人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低哑笑声中莫名带着一股悲凉,“这种错误,一辈子一次就够了。仅仅那一次,已经让朕错失了太多东西。”
苏紫染微微蹙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一辈子一次就够了,那为何还要问她?现在不就是这辈子第二次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男人眸光微微一敛,直接了当地道:“不要跟朕东扯西扯,直接回答朕的问题。若确有其事,朕立刻下旨封你为贵妃,若……”
“没有!”苏紫染沉声打断,“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