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瑛闻言,欣然道,“如此甚好!”紫瑛想今夜不能安枕在自己的闺房,没有那本诗集陪着入睡,也许会听不到那熟悉的琴音呢。但是有凝翠清唱和歌,也是极好的。起码,凝翠的模样,令她联想到了姊姊。有一个姊姊,肯在身边照拂自己,该是多好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呢。
凝翠看着紫瑛乖乖躺下,靠着她的大腿的模样,忽然也心生爱怜起来。其实,夏紫瑛不过是个流离失所的孤女,她并不知自己背负着什么,她甚至一直拥有一颗无辜而纯洁的心灵。
念及此处,凝翠的声音愈发的轻柔慈爱起来,她抬手轻拍着紫瑛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和着节奏,唱道,“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凝翠的歌声悠远,歌词的意境落在紫瑛的脑海里,却宛如一场梦。梦境里,云雾缠绕下一条蜿蜒碧清的河流上,水波荡漾摇着一叶扁舟的女子,静静地坐在船头,她低下头去将丝帕浸润在水中,水流轻柔地滑过她的手背,忽然有一尾小鱼抢去了她的丝帕。她一惊,竟然显露了原型,是一只白狐,黑莹莹的眼眸里,映着碧粼粼的水。
翌日,清晨的阳光微暖,斜斜铺展在群芳庭的一支玛瑙玫瑰上,晶莹娇软的花瓣上攀着一只懒洋洋的瓢虫,因为都是红色,远看去倒不大辩得清。紫瑛因为昨夜歇息得很好,起的也比胭脂楼里的人都早,自个儿折了一枝柳条儿来,逗弄那只小瓢虫。
大约逗弄了一小会儿,那小瓢虫不知怎地抖了一抖,便翻身死了。紫瑛吓了一跳,她不过是逗着小虫子玩儿罢了,怎么会让它死去了呢。她离开皇都这么久,在胭脂楼里还算安好,还以为妖星的厄运已经远离了自己,如今看来,却又有重蹈覆辙之势。
紫瑛的心中微微的一震,眉目也自觉地愁闷起来。她亲手从那花瓣上将瓢虫的尸身移了下来,仔细以一片九月红枫叶儿裹好,埋在土中。因为做这一切的时候,极其悲悯,极其认真,完全不曾察觉身后站着的人儿。
等紫瑛回眸的时候,凝翠已经站在身后了,凝翠似乎看穿了紫瑛的心思,悠悠然道,“这只虫儿,昨夜便死了。若不是因为娘子在屋子里运功疗伤,灵气透了出来,还了它最后一息,它是不可能攀上这朵迎着晨风绽开的玛瑙玫瑰的。”
“如此?”紫瑛惊疑。
凝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道,“它想借着玫瑰的灵气,苟延残喘,以为挨过了今日便可修成人形,可惜命数如此,任谁都无法改变。”凝翠说着,慨叹万分,似有无限哀婉地说道,“就比如,娘子,比如我们。”
“这是怎么了?”紫瑛也察觉到今日凝翠大不相同。
凝翠从腰间取出丝帕,执起紫瑛的手,仔细地替紫瑛擦拭干净手上的泥土。凝翠的体贴与温柔,再一次令紫瑛感觉的一种想要相依相伴的冲动,她抬眸看着凝翠,尝试着唤道,“姐姐,我从此唤你姐姐可好。”
凝翠笑着点头,又说,“好啊,我过去只有彩嫣一个姐妹,如今又有了你,可真是好啊。”
“姐姐,你这几日怎么老是这般感伤呢?”紫瑛问道。
“昨夜,你睡得早,也睡得很好。自然也就错过了许多事儿,不过这却是我所期盼的。”凝翠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替紫瑛梳理着微乱的长发,便又说道,“我本想你可以置身事外,毕竟,上一回你刚刚为了我们而失去了茜思。可是,我们的确没有别的法子了,如果胭脂楼终究逃不过劫数,紫瑛,你便去净月宫吧。其实,净月宫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姐姐,难道厮守这么快就到了大限之期么?难道玉衡君又回来了么?”紫瑛仓皇地握着凝翠的手,掌温一点一滴地冷却,又道,“那我也来不及再制一味厮守出来啊。”
凝翠笑着摇摇头,安抚着紫瑛道,“你那味厮守大约还能支撑个八百年,你且放心吧,玉衡君没有来。只是,昨夜我原本端了碗玉蕊银莲汤去给娘子服用,她却将我拒在门外。我偷偷透过门缝看到娘子正盘坐疗伤,依面色看来,这一次伤得不轻,倒比玉衡君那次还重一些。从前是玉衡君念着过去的情谊,到底是对娘子手下留情了,现下这妖孽大概不是什么善类,下手也忒重了,想来和后山那些男尸脱不了干系。”
紫瑛闻言,惊叹道,“所以这几夜,娘子都是去查探那妖怪去了么?”
“那也不是吧,不过是恰巧的事。”凝翠应道,复又执起紫瑛的手,道,“妹妹,今日的羹汤就劳烦你给娘子送去可好呢?我想我这一去,也是扑空的。兴许你去了就不一样了呢。”
“姐姐这话怎么这般讲,姐姐做不成的事儿,我更是做不成了的。”紫瑛笑道。
凝翠又说,“算是姐姐求你的了,你就去给娘子送一回吧。娘子自打昨夜回来以后,便不曾出过房门,我心中不安定。我若是硬闯进去了,娘子总是要这责罚我的,自然我是不怕责罚,我只怕我进去了叶帮不上娘子。你没来之前,就有人说过,你是娘子的贵人,娘子若留着你,只有万般的好处。如今看来,只有你去了,我才安心些。”
“竟有人如此说么,我不过一个区区凡人,法术也是近日才习了些皮毛,我能帮上娘子什么呢?但,不过是姐姐亲口这般说了,我若再不去,便是我的不是了。”紫瑛说着,遂拉着凝翠的手又道,“姐姐,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尽心吧。”
“尽心就好,尽心就够了。”凝翠握着紫瑛的手,满目的期盼。或许别人的话都信不得,但若是太子瑾誉亲口所言,那便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太子瑾誉把紫瑛留在胭脂楼,托付给苏雨晴的事儿,整个楼里不过凝翠和苏雨晴知晓罢了。
凝翠当时只认为收留紫瑛是一项任务,后来又知道紫瑛救过一次苏雨晴,便也就把瑾誉的话全都当真了。她想,苏雨晴的命是在紫瑛手中的,紫瑛纵然术法很差劲,也没有关系。左不过,紫瑛的身后,是那高高在上的天族太子,总会顾着紫瑛而不让那妖孽前来捣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