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点了她最爱的珊瑚桂鱼,她就旁若无人地踞案大嚼了。他看着她一脸吃到好东西的满足,心像是记忆里过年时泡在高醋里的大蒜,又酸又涩又涨,偏偏有着无法驱赶的无可奈何。
明明没多少刺的鱼,她愣是折腾得杯盘狼藉,期间还象征性抬头问他为什么不吃,听到他的回答后笑得一脸幸福,仿佛是世间最大的美味而且适逢没人来抢夺,吃得安心又痛快。
一路灯海如织,衬得车里的人越发眉眼耀丽,隐隐散发出荼蘼的性感,像是花儿开得极盛的时候,突地暴雨倾盆,打得落花胜雨,繁华而慵懒至极。
趁红灯的时候陈设实在觉得氛围魅惑之至,鬼使神差凑了上去……唐南一边开车一边一边思绪如云,脑袋里像是有着打不开的结,突然觉得脸上一瞬间的温湿,猝然回神就看到她狡黠的眼神,脸上还带着害羞的绯红,像极了偷到腥的猫儿。没来得及转弯就回吻了过去,衔着她柔软胜棉的嘴唇,本能地撬开她不会反应的牙齿,长驱直入。
缠绵缱绻得陈设忍不住嘤咛出声,拽着他的前襟,像是溺水害怕的孩子,亦像是抓着最亲近人的懵懂婴儿。
直到后面的喇叭已经声震喧天,陈设充血的脑袋才知道这是在车上。羞得一把推开他,把头直往后撤,唐南哪里肯就这样放过她,腾一只手固定她的后脑勺,再次加深这个吻,仿佛这是世纪之末的吻,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仿佛再也不能攫取到这般温润的甜蜜……
最后开车的时候后面的抗议已经升级到吵嚷和谩骂了。唐南把车开得像是离弦的箭,吓得陈设脸色惨白的抱怨:“活该你不好意思,整得跟是goodbyekiss似的……”说到后来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他一怔,继而笑得一贯邪气:“恩,我习惯把每一次接吻当做最后一次,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 щшш☢tt kan☢¢ Ο
“恩,这个态度是真负责,可是你确定你每次接吻每天生活都没有注水?”
“恩,注的水海了去了,自从遇到你,我就是像是活在海里似的。”
陈设半天都没参透这句话的深奥之处,反而理解得一败涂地:“哦,你是怪我浪费你宝贵时间喽?”
他失笑,不该挑战她智商的……
下车前陈设被告知三天后他去拿检查报告时,陈设不放过一次反驳的机会:“你怎么比我还闲啊?”
唐南笑得酸涩,是啊,有你的事,我能不闲么?
一夜无眠,打了数不清的电话,查了数不尽的资料却愈加难以入寐。索性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已经是凌晨两点过后,没有了万灯齐艳的华丽璀璨,只剩下繁华后的萧索……
唐南这辈子顺利得老天爷都嫉妒,在外人看来是含着白金汤匙出生不说,偏偏也生的清朗如月,更惶论还把偌大的事业干得水起风生,大有愈来愈盛之势。这样的男子,就好像是只有像是神仙洞府里的人走出来才能够理直气壮站在身旁不被比得钻地挖洞。
他自己也觉得除了偶尔公司里几个元老的固执让人心烦,竞争公司耍的手段叫人费神外,顺风顺水形容他的半辈子真是精准犀利……
夜沉到最深底,而后慢慢墨蓝,绛蓝,深蓝……就像是被困在海底的人,挣扎着全身力气奋力向上划着,离海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接近温暖,接近光明,接近希望……
唐南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陈设的情景,其实要比她认知里还早。彼时他和送唐北出国之际,机场里因为国际盛事的缘故格外盛况空前,熙熙攘攘,沸反盈天。
涕泪连连的唐母目送唐北进去之后才发现银狐犬东东不知所踪了,它一向认熟不认生,离了主任就喜欢惊慌大叫的。可是那日的机场,再高的声音如同石沉大海。唐母焦急地沿着来时路线逡巡,终于在机场门口看到那满身银辉闪耀的小东西。
而东东好像是脚受伤了,只是半躺在路中间,一味舔舐着自己的后腿,低声哑哑吟叫,不远处的出租车呼啸而至。
唐南只听得母亲一声惊慌大叫,快步闪过便看到心惊肉跳的一幕。年轻的女孩子抱着受伤的东东,脸色如同它的被毛一样雪白。一人一狗,偏都是相同的杏仁眼,双眼皮,眸子里都不约而同闪耀着劫后余生的惊恐之光。
那一刻,唐南甚至觉得她们俩真的很有家人相……
…………
想到这里便不由苦笑,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心悬嗓子眼,倒都是为了她,这也算是缘分么?
天空已经经历了那最是叫人后怕的紫葡色恢复湛蓝,如同过去每个美好的一天的天际也终于泛出久违的鱼肚白,像是初初剥开的荔枝,又好像是老天爷在翻着白眼,不屑于他整夜毫无逻辑毫无价值的七上八下……
但终于是黑夜已经过去,白天到来了。
陈设还在美梦里手抽筋着就被恼人的铃声吵醒,随手接起来,声音慵懒迷碎:“喂?”
出乎意料竟然是郭晨:“陈设啊,你今天有空吗?”
“恩,有吧,有事?”
“你下来趟吧,我在你们宿舍楼底下,找你有点急事儿。”
陈设迷迷糊糊听出他声音里的焦急,也没有磨蹭,赶紧赶慢洗漱完毕连手机都忘记捎上就冲下去了。
一下喽就看到郭晨一脸憔悴,眼神里就只剩下血丝了,心里泛起汩汩酸意。
“出什么事了。”
“我妈昨晚上病倒了。”
她一惊,郭母可是现在郭晨唯一的奋斗动力。
“什么病啊,严重么?”
“子宫癌,晚期,一声说错过手术时期了,最多三个月。”
陈设情不自禁眼泪就簌簌往下落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因为隔得近,一起去看过郭晨妈妈。那时候陈设一开始还以为即便是改嫁,吴叔叔也是善待她的,那时候她待陈设是真的很好,恨不得把葡萄皮剥好了再递给她。
那时候是真的幸福啊,她还没心没肺仰着脸臭屁:“郭晨,你妈妈那么疼我,我嫁给你就不怕处不好婆媳关系了。我每次看电视都顶害怕那些家庭纠纷的。”
那么幸福,所以就那么短暂,这个世界总是那么公平。每到到几点的东西总是转身就溜走,再也寻不着一丝一缕痕迹。
“怎么没有手术呢?怎么错过了呢?”
“爸爸的保险金被吴建辛卷走了。那时候我还在大四,妈妈就瞒着我,没有治疗。”
陈设觉得绝望,除了那些新闻上的负心汉消息,那些感人而残酷的事情,她从没这么靠近邪恶,靠近生死,靠近残忍……
“陈设,我妈不知道我们的事,她想要见见你。”
陈设二话不说就直点头,反身回宿舍拿了包包就随他离开。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心事各藏,陈设心里堵得慌,而郭晨只是觉得无力。
陈设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几乎认不出这个妇人了,这是两年前见到时还能看到年轻时的风韵的人么?面皱发尽,都不到半百,竟像是已经走过六七十个风风雨雨,不像母亲倒像是奶奶。
不禁鼻头又是酸涩不堪,泪如雨落,可是这好像还不足以表达她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心疼。这个当头她竟然想起很久以前学的一片散文,尤记得最后一句是亮点: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彼时年幼识浅,不能理解,只觉得作者纯属扯淡,活着不好么?还觉得因为是不能实现所以作者假心假意说出这般大言不惭的论调来感染读者。而现在,竟然一丝一毫不落下的领悟到他的无奈,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她也愿意,愿意拯救这个躺在眼前的妇人,或者只是对时光对病毒的恨意,想要战胜的念头便是史无前例的膨大,哪怕是付出惨重的代价……
陈设看了看另一头的郭晨,他亦已经泪流满面,没有谁能理解他的疼痛和伤感,陈设想,如果真的能够交换,他一定不会犹豫万分之一秒地举起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