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迟了。
雏田赶回来之时,只看到一片废墟中,卡卡西老师无力地垂着头,被牢牢卡在土石里面。
“白眼!”
可是无论怎么样开启白眼去确认,也看不到对方的查克拉的流转情况。
没有查克拉了。
那个人。
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的迹象。
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给予了自己勇气和关爱的人,从这世界上完全消失了他活着的可能性。
只有风吹着他垂下来的银灰色的头发。
他没有了任何呼吸的起伏,连额间流下来的血都凝固了。
那个时候,不停滴落的血一定是一层层地渲染着的,殷红的血现在已经全然变成了暗黑色。
想要走过去再次确认他是否还留有微弱的呼吸,是否还有轻微的心跳声,又也许还会有些残存的体温,可是却完全迈不开脚步。
这是梦吧。
我一定是在做恶梦。
也许时间还停留在中忍考试之前,所以才会做这样可怕的梦吧。
但是,即使眼前的一切是梦,心底那种不停被利刃穿透似的剧痛却是如此真实。
缺乏实感的现实,与充满了真实感的梦境,到底哪一边才是该相信的,现在已经失去了去分辨的勇气。
剩下的,除了心底的剧痛之外,就只剩下耳边忽然一下子产生的巨大的轰鸣声。
这是痛不欲生的心灵所发出的悲鸣。
心里充满了如此强烈的悲恸,灵魂却似早已离开了身体。
体内的生命力,以及活下去的勇气都已消失殆尽了。
可是。
以为已经垮掉的自己,却还牢牢地像钉子一样锲在了地上。
以为无法接受这一切的自己,目光却始终钉在他的身体上,没有移开。
只是,不能靠近。
不能上前。
也不能流泪。
“忍者心得第二十五条规定忍者是不能掉眼泪的”。
不知道是在哪里听过,那个人说的这番话。
哪怕到最后,即使是像现在这种时候,他一定也不希望我流泪。
把眼泪在心里就好。
把喷薄而出的血也藏在心底。
把所有会让人软弱的情感都丢在内心深处。
现在,想要做点什么。
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我,站在这里的人是卡卡西老师的话,一定不会因悲伤丧失行动能力的。
他的话,一定会反而因此变得强大起来——因为他是永远都那么坚强的人。
我该做点什么吧,脚下因这样的念头迈开了步伐。
移开了目光,转身,向前。
脚步因虚浮而踉跄着,但还是坚定地向前迈去。
“……雏田大小姐。”后面忽然传来了谁呼唤自己的声音,“你去哪里?”
去哪里呢。
不知道。
忽然身体一歪,被不平整的路面绊倒了。
必须站起来才行。
绝对,要在这个地方站起来。
可是,双腿却像是失去了反应能力似的,没有接受到来自大脑的命令。
使出了全身力量,也没能站起身来。
身后,有谁追过来的脚步声。
正要扶起她的一刹那,木叶村忽的整个地震颤了起来。
自村子的中心发散开去,村子变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不远的山巅,四代火影的雕像还留在上面。
在被这股力量接触到的同时,她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因此躲过了一劫。
在烟尘散去的时候,雏田抬起头,见到的是包覆自己不受伤的蛞蝓,另一边则是自己家里的下人,已经受了伤的样子。
“我替你包裹伤口吧。”如果那个时候赶回的话,也许还有机会替那个人包扎吧。
——很遗憾。
“雏田大小姐……”
点了点头,雏田利索地替对方包扎好了伤口。
回头望时,只见一只巨大的□□出现在不远处。
那个是——
认得的,是自来也大人的通灵兽。
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这么说来,鸣人君修行回来了吗?
心跳,再一次加快了。
鸣人君他,知道卡卡西老师已经……了吗?
用白眼确认着,那边已经有了开始打斗起来的迹象。
回来拯救木叶村了吧,鸣人君。
但是,鸣人君是否会是敌人的对手呢?
雏田不停地用白眼关注着正在发生的激烈的战事。
鸣人君……
在一片混沌的大脑中,不期然地出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自己曾经怀有怎样的梦想呢?
想成为爸爸一样强大,像妈妈一样温柔的出色忍者。
既强大又温柔,想成为这样的人,想成为无论何时都能带给别人力量的人。
可是……
“日足大人之所以如此严格,都是因为他对雏田大小姐十分期待。”小时候,在和父亲训练之后,无法达到要求的自己,蹲在地上啜泣着。
“总有一天雏田大小姐也会到这里来上学的。”站在忍着学校前面,照顾自己的下人这么说着。
“没问题吗?”不自信到这种地步的自己,害怕地问道。
“嗯,当然了,来加油吧。”
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看到了垂头丧气地坐在秋千上的鸣人君。
“那孩子……”
“雏田大小姐,请不要和那孩子扯上关系。”
“为什么呢?”
“修行时间到了。”下人似乎不愿意提及他的事,拉着自己远离了那孩子。
想成为爸爸一样强大,像妈妈一样温柔的出色忍者……
一边念念不忘这样的理想,另一边却被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妹击倒,无能的自己又开始哭泣。
童年时代,自己总是泪水伴随着度日的。
因为是日向家的孩子,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帮助自己的,却是自己也受着欺负的鸣人君。
不过,那样的事情,他已经忘记了吧。
还有那次追捕微香虫那次,夸奖过在瀑布边练习的自己的事,他也已经忘记了吧。
还有中忍考试那次,还有追逐三尾那次……
像这样的事,他一定早就忘记了。
而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哭了的呢?
被谁劝告过之后,自己就不再哭泣了呢?
思维一下子如堕云雾之中。
像这样重要的回忆,自己竟然也记不起来了。
后来的事,又如何了呢?
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如此自然相处着的人,连带着使得鸣人君的脸在自己的脑海中变得模糊的人,又是谁呢?
鸣人君……
是自己的理想。
唯有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对吧?
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着自己的心。
稍一愣神,却见鸣人君已被佩恩的查克拉木棒钉在了地上,完全失去了自由行动的可能。
不仅如此,佩恩抬起了手,正要给躺在地上的鸣人最后一击。
如果被击中的话,那鸣人君……
那个时候,卡卡西老师也是带着同样的痛苦死去的吗?
那个时候,如果我在场的话……
无论如何也会……
身体在大脑之前做出了反应。
雏田飞跃了过去,挥出重重的一掌,击退了毫无准备的佩恩。
我要守护鸣人君啊。
就像为了守护木叶村而牺牲的卡卡西老师一样,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也有着为此牺牲的觉悟。
而且……
想要以此来寻求和那个人再次相遇的契机。
“不会让你再碰鸣人君!”
只见敌人轻蔑地微微一哂:“增援吗?”
躺在地上的鸣人焦急地大声劝道:“快逃!你根本不是这家伙……”
“嗯。”毫不在意。
已经做好了必死觉悟的自己,对此已经毫不在意了。
——不,与其说是做了“必死”的觉悟,还不如说是做好了“送死”的觉悟。
自己,当然不会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也许只需要一个照面,就会死在对方的手下吧。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比起更重要的事,生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而且,因为明知道立刻就会死去,所以,那些埋藏在心中的话,也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口了:
“这是我的自作主张。”
听雏田无端端说出了这么一句,鸣人惊讶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别这么冒失,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没听见鸣人的话。
大脑里一片空白。
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她自顾自地说着:“站在这里是我自己的意志,这次轮到我来救鸣人君了。”
“光是哭泣,从一开始就放弃……好几次差点就要误入歧途,是鸣人君将这样的我引入了正途……”
“一直想要追赶上鸣人君……一直都想和鸣人君一起并肩向前……一直都想到鸣人你那里……是鸣人君改变了我,是鸣人君的笑容拯救了我……所以如果是为了保护鸣人君的话,我毫不畏惧死亡。”
“因为我最喜欢鸣人君了……”
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将混乱到自己也无法理清的感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但是,心里却没有料想之中轻松的感觉,反而觉得空荡荡的。
说完以后,她没有望向躺在地上的鸣人,只是冲眼前的敌人摆出了作战的架势。
可对方只是一抬手,她就跌出了很远。
——早就知道,实力的差距是如此的巨大。
可是,在没有死掉之前,没有理由就此停手。
调整了姿势,雏田再次向敌人奔去,然后又一次飞了出去。
敌人只是抬了抬手,连她的身体都没有碰到过。
有血从头顶上滴落下来了。
嘴唇也破了,嘴里顿时有了腥苦的味道。
很咸。
但是没关系。
我还能够爬起来。
“柔步双狮拳!”再一次的攻击。
知道死亡近在眼前,可是即使如此也还有在死亡之前想要做的事情。
想给鸣人君去掉压制他的黑色棒子。
因为,鸣人君是拯救我们木叶村的唯一希望了吧。
即使因一直仰望着已经稍微觉得有些疲倦的自己,对这一点,却是深信不疑的。
自来也大人已经死了。
卡卡西老师他也……
已经死掉了。
现在,只剩下鸣人君了。
他不能死。
死掉的话,木叶村也许真的就一蹶不振了,卡卡西老师若是知道自己用生命去守护的村子就此毁掉,一定会伤心的。
所以,想要把生存和胜利的希望留给鸣人君。
拼尽全力,雏田踢断了插在鸣人身上的一根棍子。
但随即,她又被弹出了几十米远。
右边额头上流出来的血迅速濡湿了半张脸,右眼也因为鲜血的遮覆,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饶是如此,雏田仍然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
就算腿已经在不停地打颤,也还是一样坚定地向敌人走去。
“无法理解,就凭你这点实力,为什么要反抗我?”连敌人也忍不住困惑了。
雏田没有回答。只是牢牢地握住了鸣人的身上的棍子,准备把它□□。
“为何要战斗,明知道会丢掉性命?”敌人这么问着,却并不想要得到回答的样子,他的手猛地一抬。
雏田的身体一下子飞了起来,随着敌人挥下去的手掌,她又猛地被摔到了地上。
紧跟着的,被什么东西插入了身体。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她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恍惚中,只觉得那触目的黑暗,纯厚得好像某个人的眼眸。
——我也到此结束了吧。
不知为何,心底却忽然有种不适宜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