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深处有一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头, 周围杂草丛生,黄黄红红的野花点缀其间。
一名约莫五岁的金发男孩小跑而至,左看看右看看, 见四下无人, 便鬼鬼祟祟地半趴在地上, 伸出手往石头底下掏啊掏, 像野外寻宝似的。
不一会儿, 竟见他真的掏出了不少东西——有大盒装的牛奶,面包,苹果, 大包的薯片……等等各种食物。
小男孩眼睛亮亮地看着这些从石头底下掏出来的东西,神情欣喜雀跃, 小心翼翼地捧着怀里, 沿着来时的路又鬼鬼祟祟地跑了回去。
他走后没多久, 一名青年自树上跃下,稳稳落地, 怀中抱着一个鼓鼓的大纸袋。
然后半蹲下,将袋子里的东西一骨碌地倒进大石底下的缝隙中,才拍拍衣服上的落叶屑片,站了起来。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深棕长发的女子双手环臂地坐着,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这边, 表情戏谑而玩味。
青年也看见了她, 抬起手掌向她打个招呼, 在面罩下做了个“哟”的口型, 但她肯定看不到。
鞍马千云低头看了看树下的外甥,小少年对她的到来已久仍然一无所觉, 心无旁骛地刻苦修行。
树上的女子松开双臂,十指青葱,结印。
瞬间便来到了银发青年的身旁,一开口便是揶揄:
“竟然做起诱拐小孩的勾当,你堕落了啊,第一技师。”
青年斜睨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你不也躲在树上偷看小少年么。”
矮他半个头的女子偏着脑袋挑了挑眉:
“宁次是我外甥,我答应了堂姐多看着点他。”
然后摸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
“刚才那孩子难道是你不为人知的私生子?”
“年少时犯下的错也要勇敢地承担啊,卡卡西。”
某天才的死鱼眼又习惯性地耷拉了起来,目视前方,大有不和她一般计较的意思。
千云也没继续跟他闹,倒是认真地想了想,问道:
“那是九尾的人柱力?”
早有听说当年四代目把九尾妖狐封印在一个初生的婴儿体内,想不到如今已经长成活蹦乱跳的小男孩了。这么算来,四代目过世已经差不多五年了呐。
有些细枝末节跃然于脑中,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边走边喃喃自语道:
“那孩子的一头金发和湛蓝眸子同四代目如出一辙呐。而且……”
话到这里拖长了语调,推了推身旁的青年:
“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脸庞轮廓很像玖辛奈夫人?”
卡卡西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挑起眼角瞥向她,那眼神中有鄙视有肯定,再看不明白她就真的迟钝得可以了。
恍然地眨眨眼睛感叹:
“原来……”
而后眯起双眸将鄙视原封不动还给他:
“既然这样,你照顾自己老师的儿子干嘛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青年这回开口了,敷敷衍衍的一句话:
“嘛,总之就有这样那样的原因。”
“……”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月色溶溶,清辉从阁楼的窗外倾泻而下。
夜色幽静,偶尔有一两声蛙鸣,呱咕呱咕的极为清晰。
千云睡得不踏实,恍恍惚惚中似有梦境萦绕,不由得紧皱起眉头。
翻了翻身,面朝窗户,蜷缩在被窝里的身子仍感觉到一阵冷意。
几步之遥的窗子大开着,有月光投落在她的侧脸上。
突然寒光一闪,一根银针从被窝朝窗户的方向射去!
床上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眸色清明了无睡意。
窗台上人影闪动,身形一晃便跳进阁楼内,来到床边。
“是我。”
嗓音低沉而略显沙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一身暗部装束,没有戴白色动物面具,即使背着光也能使她看清那头显眼的银发。
刚才还如临大敌的鞍马千云瞬间放松了下来,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口气不善,倒并没有真的恼怒的意思:
“三更半夜擅闯民居装神弄鬼,暗部果然是太闲了吗。”
她近几年来一直浅眠,早就发觉有人在窗户附近。原以为是居心否测的入侵者,没想到半夜扰人清梦的竟是她这位莫须有的“兄弟”。连暗部的装束都还未换下,看来是刚值班结束。
但他向来不会在这个时间找她。
青年身姿挺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周围黑蒙蒙的一片,月光太过朦胧,其实也看不清他的视线到底是落在了哪里,或许看的不是她也说不定。
他对她的调侃嘲讽仿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站着,一阵诡异的沉默就这样蔓延开来。
千云渐渐感觉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顿时心生异样,平日里虽看似不靠谱,然而实际上确是冷静稳重的第一技师,今天怎么会做出半夜不请自来的举动。
刚想开口询问,便听见青年语气平平地说了一句:
“好饿,我想吃牛肉拉面。”
她闻言一怔,两秒后向他翻了个白眼,拉上被子盖过脑袋,将整个人缩进被窝里,像是要安心睡觉不闻外间事。
然后感觉到身边的床垫下陷了一块,头顶的被子被一只大手用力扯开,连重新呼吸新鲜空气都没晃过神来,冷不防眼前出现一张放大了的脸。
瞳深如潭。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书上说眼睛最是能体现一个人最真实的情感,是对是错尚且不管,但此刻的她倒是真的被他的眼神震慑到了。
黑眸凝注,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半晌,她蠕了蠕嘴唇,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一般:
“你脸色好难看。”
惨白的月光消融在漆黑的夜幕中,青年的面罩又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他的脸色如何。
然而思绪被那眸色搅得缭乱不安,脱口而出的竟是这么一句话。
你要相信相处了十几年的人真会有无需言明而心有感应这回事。
对峙的距离太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
僵持了一会儿,卡卡西仿佛突然松了一口气,周围凝重逼人的气息似乎随之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刚才滞止了的空气也恢复了缓慢的流动。
他虚咳了两声,说:
“连续值了十个小时的班都快饿死了,给我煮碗面吧。”
千云定定看了他好久,然后头一扭,翻过身子背对他,闭眼假寐。
“村口的一乐是木叶最好的面馆,慢走不送。”
“都几点了,一乐早就关门了。”
“你也知道现在几点了啊,我要睡觉你哪来的就回哪去。”
声音有点不耐烦,似乎下一秒就要进入熟睡。
旁边顿时没有了声响,青年松开手,被褥重新稳稳贴贴地盖在她身上。然而床铺下陷的地方并没有回弹,反而挪了个位置,向更低处凹了下去。
接踵而来的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种情形,怎么可能睡得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究还是先沉不住气,窝在被褥里扭过头,只见那青年坐在床沿上,面对着窗外,背脊如弓。
顷刻间她想起了每日清晨站在慰灵碑前的那个身影,孤零零的像守护麦田的稻草人。
这种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让她不由得心一软,伸手抓过床边的外套,披衣下床。
卡卡西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
床头的台灯“啪”的一声亮了,暖黄色的光芒充斥着整间阁楼内,黑暗褪尽。
女子前额的刘海有几分凌乱,发梢也不安分地纷纷翘起,白皙的脸庞在此时看来呈现出与灯光一样的暖黄色,无所谓好看不好看,只是熟悉得令他莫名心安。
她面露无奈,目光定格在他脸上,说道:
“下去吧。”
冰箱里没有牛肉也没有拉面,千云从柜子中找出一盒杯面,煮水,下锅,扔掉调料包,放入盐少许,再加了个鸡蛋和几根青菜。
一碗加料的非正宗方便面上桌,热气腾腾,香味飘荡。
她坐在青年对面,看着他似乎真的很饿地大口大口吃面。
瞌睡虫倒是在这时一涌而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
“你去睡吧,我吃完就走了。”
她耷拉着眼皮看了他好几眼,见他已经脸色如常,于是说道:
“那你自便吧。”
慢腾腾地起身爬上阁楼,一骨碌钻进被窝里,后半夜居然好眠到天亮,她甚至不知道楼下那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桌上的花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果然没有调料的方便面是不完整的。我七点过来吃晚饭,记得准备秋刀鱼和茄子。
厨房里,昨晚的碗筷已经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
千云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眼角不经意间掠过墙上的挂历,一愣,才猛然记起——昨天是旗木朔茂的忌日。
一切异常,原来如此。
每天早上木叶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菜市场了,卖鱼的小哥前不久才娶了媳妇,乐呵乐呵的逢人就笑得欢喜。面带微笑的新妇站在他旁边,新婚的娇羞未褪,帮忙收钱找钱,不时跟顾客说上两句。
真是看着就登对的两口子。
“恭喜啦。”
被他们的喜气感染,千云笑眯眯地祝贺道,同时让小哥给她称几条新鲜的秋刀鱼。
刚嫁作人妇的女子看上去和她一般年纪,甚至可能比她小一两年吧,两颊上有梨涡,带着些许孩子气。
找她零钱时笑着说了一句:
“千云桑也快了吧?”
连男友都没着落的单身女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笑而不语。
两名四十来岁的欧巴桑走了过来,和千云寒暄起近况,热情地邀她到家中作客。
其实说起来,在村子里她较为熟络的人群并不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而是一群以丈夫子女为全部重心的欧巴桑。
木叶女子烹饪会和园艺会,主要成员是一群闲赋在家的主妇们,平日无事就常聚在一起聊聊八卦聊聊琐事,相互探讨一下厨艺和园艺。
鞍马千云是唯一的未婚成员,为此还被夕日红鄙视了好久,大美女笑她恨嫁心切都等不及就要融入家庭主妇的圈子里了。
卡卡西倒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是每当她多说他两句,就会嘟哝着什么越来越像个唠叨的主妇之类的话,通常收获女子的眼刀数记,冷哼几声。
晚饭时候千云还想着昨晚的事,一边扒饭一边时不时地瞥一眼对面的青年,很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
如此反反复复过了半晌,卡卡西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皮看她,开口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手中筷子一顿,犹豫了许久的女子微微皱起眉头说:
“由于你整天过来蹭饭,家里已经没钱买菜了。”
青年愣了一下,而后放下碗筷,伸手从忍具包里掏出一张木叶银行卡,拿着在眼前时却迟疑了一会儿,偏头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这番一点儿也不干脆利落的动作让千云眼角抽了抽,却听见他这样说道:
“给我你的银行卡账号吧,我让他们把工资直接打到你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