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说完,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色都变得有些灰败。
“可愤怒不能当饭吃,小伙子,”一个年长的佣兵有些不忍地看着他答道:“你和他们讲法典,他们和你讲拳头。他们的拳头大,你又能如何?我们都在这里了,可是他们还是不闻不问,为什么?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我们。”
“即使要攻城,可我们打得进去吗?”另一个人也说道:“不要不切实际了,别忘了那个王八蛋手上也是有军队的。”
穿着灰青色长袍的年轻人咬了咬牙,却也无法回答。
但正是这个时候,人群中却骚动起来。所有人都是一愣,那些佣兵团长们立刻警觉地回过头,吼道:“干什么,怎么了?乱什么乱!”
“头儿,城上面好像又来人了。他们有增援!”靠近城门的雇佣兵立刻高声喊道。
听到这个回答,所有人都是一皱眉。
还有增援?
难怪有恃无恐。
……事实上罗斯科带人走上城墙时,看到城门之下不远处黑压压全是人群——以至于这一刻从城塞上望下去,城外整个平原上都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篝火之光。而篝火边上,人影憧憧,数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佣兵或是冒险者。
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一排排裹着黑布的士兵,他知道隐藏在那下面的其实是一具可怖的骨头架子——骷髅士兵,玛达拉的无情的杀人机器最基础的组成部分之一。
他的目光又回到平原上,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保持着冷淡的口气对身边的人类军官说道:“喊话,告诉他们给他们半个小时时间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他的话冷得像是一柄刀。
毕竟比起在这里指挥战斗,这位亡灵巫师更希望回到自己在地下室的房间中去研究他那些从人类的图书馆中抢掠出来的资料。
那个贵族军官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赶忙低头应是。他虽然有些奇怪这支陌生的友军是从何而来,但也知道是领主大人派来的援军——至于是不是那位冷酷的男爵大人身边的家臣他不敢多问,不过却丝毫没有怀疑这些与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神秘战士会是来自玛达拉的亡灵大军。
毕竟这个可能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贵族军官回到城墙边整了整喉咙,心中却是暗自得意;被这些低贱的佣兵围在这里他早已一肚子不满,要知道平日里他们这些贵族私兵趾高气昂惯了,那里料到会有轮到自己被别人围攻的一天。
那怕只是围而不攻,但也让足以这些人觉得丢了面子。他立刻一招手,将不远处的巫师学徒唤了过来,派头十足地命令道:
“晶体。”
巫师学徒不敢怠慢,马上启发了水晶上的扩音术。
贵族军官满意地点点头,仿佛此时此刻他已经是埃鲁因统帅千军的军团长一样,清了一下喉咙,然后向着城下吼道:
“下面的贱民,给我听好了——!”
……“下面的贱民,给我听好了——!”
格鲁丁手下的军官一声喊话,立刻在城下的雇佣兵中掀起了悍然大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冷杉城方向,屏息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但已经没有下文了——因为那位军官才刚刚张开口,就忽然一下子僵住了,他手中抢过那个巫师学徒的扩音晶体此刻‘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整个人竟怔怔地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下面的佣兵在一阵骚动之后,忽然从整个人群的后方开始,仿佛一头巨兽经过,人群无声无息地自动分开成两边;而那阴影之中形成的巨兽正在悄无声息地向前,一点点逼近了城门。
那是什么?
不只是他,罗斯科也眯起眼睛,仿佛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方向。
……“各位!”
篝火边,一袭灰青色长袍的年轻人有些失望地看着在座的人:“难道我们就不能热血沸腾的战斗一次,那怕仅仅是一次?是,我们是佣兵,是冒险者,可是佣兵也有佣兵的荣耀,这种荣耀,是战场上守护同伴的荣耀——”
他看着其他人,问道:“难道我们已经要丢弃这种荣耀了么,但不依靠同伴,不依靠战友,还叫什么佣兵?”
他的话带来一片沉默,仿佛与城门上的遥远的喊话声带来的一片寂静互相呼应。
佣兵团长们互相看了看,但他们还是犹豫不定。他们是想给自己手下人一个交代,可这个交代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事情。
没有人愿意示弱,可那毕竟是正面挑战一位王国的领主,一位男爵大人,甚至还是让德内尔伯爵的儿子——如果他们选择战斗,日后在这个王国可能就再没有他们的立锥之地。
这个选择让他们进退两难。
年轻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看来是我太强人所难了……”他站起来,说道:“好吧,但无论如何,那些十字架上的冤魂需要一个回答,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因此你们无法回答的,我来帮你们回答。”
“总需要人死的话,这一次就让我和我的同伴死在一起吧。只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这一天,那个冷血的男爵践踏的不仅仅只有你们同伴的生命,还有你们的尊严。”
说完,他转身就走。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有人叫住他:“年轻人!”
年轻的巫师学徒一停。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忘了那个大人让你传的话了么。我想他的意思,或许是有一天会带给我们一个公道——”
“你信吗?”年轻人冷哼一声打断他,他回过头:“你信这种敷衍的回答么?那些所谓的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没一个是好——”
他的话忽然断了。
年轻人瞳孔一圈圈放大,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后面的人群骚动起来,然后一层层分开。仿佛退去的潮水一般,又或者是一头无形的巨兽分开人群,逼迫让他们向两边让去。
篝火微微一暗,空气在迅速降温。
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一成白霜。
然后年轻的巫师学徒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已经看到了人群背后的那个身影。
一个年轻人,一个小女孩,一人一剑。
单枪匹马,一往无前。
布兰多一只手牵着芙妮雅,一步步向前走去,他向前,金之一阶的气势就像是一柄无形的利剑分开人群,那些稍慢一步的,就被冰冷的气息压迫得几乎喘不过起来。
没有一个人敢于阻拦,一条宽敞的大道立刻在他与冷杉城的南门之间展开。
也没有一个人敢于发出声音,所有在场的佣兵、冒险者都鸦雀无声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布兰多从他们之间穿过,看着后面的佣兵们又保持着一定距离围了上去,一群人默默地追随者一个人,就仿佛是骑士与国王之间的关系一样。
他们还看到,那个年轻人一言不发地牵着他手边的小女孩,缓缓走到城门下,停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芙妮雅也抬起头看着布兰多,翠绿色的眸子里满是依赖;小女孩将小手放在布兰多温暖的手心中,两人一路走来、穿过黑暗的森林、穿过夜幕下的荒野,而她心中始终有着这样一种感觉:
就像是妈妈与爸爸的感觉。
是温暖与安定。
布兰多哥哥的手,好像是港湾一样呢。
而布兰多也抬起头,冷冰冰的眸子里映出那个贵族军官苍白的脸。
“你想让我听什么,”年轻人的声音并不高,但在整个鸦雀无声的营地之中都清晰可闻:“士兵?”
站在城头上的贵族军官一窒。
他张了张口,虽然仅仅是被那个年轻人扫了一眼,但却像是胸口中了一剑一眼喘不过气来。他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去找罗斯科求救,却发现城墙上早已不见了对方的人影。
他心中暗自叫苦,却迫于布兰多的气势,不得不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我是说,你、你……你们各……各自……散开,否……否则……格……格杀勿论。”
城下的佣兵之中顿时一阵骚动,这些人都知道那个冷血的男爵大人绝对不会和他们开玩笑;因此这道命令一下,不少人顿时有点摇摆不定起来。
但布兰多只是点点头。
“完了?”
他问。
“完、完了……”那个贵族军官手上直冒冷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胆战心惊,明明那小子离自己还远,但他心中却总有一种一柄利剑正悬在自己头顶的错觉。
布兰多再点点头。
“那么,现在轮到我说了——”
语毕,他向前一步,左手将剑鞘向下一压,右手握住剑柄——长剑出鞘时——仿佛是一道银华;然而所有人都看到年轻人由下向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银线!
但那并非是线。
而是剑的轨迹——由下向上。
一道波纹顺着布兰多的剑势向前,风压未及,城门已‘咔嚓’向内凹陷,然后刹那之间崩散成粉末……波纹再向前,城门要塞顺着布兰多的剑势轰然一声沿着整整齐齐地切口崩塌一半……剑风扫过,仿佛风吹散沙作的城堡,接近十米长的一段城墙一瞬之间崩溃成齑粉、灰飞烟灭——布兰多将剑在半空中舞过一个半圆,然后后退一步。
收剑。
还鞘。
‘咔嚓’一声轻响,长剑已断成四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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