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铜龙故事会’是这样一家酒吧,它的大门开在波诺安市场与旅人之桥之间的大街上,彻夜营业,面向雇佣兵、冒险者、技女与兜售来路不明的货物的商人。
倘若可以忍受这里乌七八糟的气氛和低俗的俚语,这儿倒是一个不错的找乐子的地方,有廉价的麦酒、衣着暴露的女侍和足以填饱肚子的食物,你就是在这里喝一整晚上的酒也花不了几个铜子的——你甚至还可以尽情地吹口哨,而不至于担心守卫把你抓到地牢里去过一晚上。
不过芙雷娅走近这一家藏污纳垢之所时还是忍不住有点战战兢兢的,这个乡下小姑娘双手紧抓着自己的长剑,满脑子都是布兰多给她的小提示。
她红扑扑着一张小脸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之间穿过,因为有点过于心惊胆战以至于连马尾都耷拉着。芙雷娅忍不住胡思乱想到如果忽然有人非礼自己怎么办?要不要一剑把他的手砍下来?还是一剑给他刺过去?
她偷偷瞟了一眼那些衣着暴露的女侍,耳根都发烫起来,只觉得怎么能这样!简直是寡廉鲜耻!
芙雷娅双手捧剑走到柜台边,那个胖乎乎的酒吧老板托着腮帮子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姑娘。”
芙雷娅脸腾地红了,这才意识到布兰多是在骗自己。她忍不住咬牙切齿,把剑握得咯咯直响,可却不太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发脾气。可一想到自己之前的表现,芙雷娅就忍不住不敢抬头:“那个,我是来打听一个人的……”
雷托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头都快低到吧台上去了,忍不住有点好笑:“酒吧就是卖消息的地方,可小姑娘我们也不是免费服务啊!”
“我知道,我会付钱的,请你务必告诉我。”
“那好,你要打听谁?”
“胡德,就是波诺安市场上那个纺织品商人。”
“那家伙啊,你是他乡下的亲戚?”
芙雷娅赶忙摇摇头:“不是,只是有人委托我送一封信给他而已。”
雷托摇摇头,可正是这个时候,外面一群守卫急匆匆地路过。他敏锐地感到面前这个小姑娘身体微不可察地紧绷了一下,他当酒吧老板已有十年时间,察言观色的功夫在附近一带无人可比,通过这个细节他立刻嗅出一丝不同寻常来。
但戏剧化的是,那个守卫路过之后竟然又倒了回来。在门外喊道:“雷托,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雷托低下头,看到那个少女在自己面前故作镇定,但明明紧张得手指都泛白了。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他们在找你对吗?”
芙雷娅一惊,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剑柄。
“不要紧张,我只是职业习惯而已。”
芙雷娅一愣,这一刻她心思如电闪,竟福至心灵地开口道:“我、我有钱,你能帮我藏起来吗?”
“一百托尔,你有钱吗?”雷托一笑道。他这里龙蛇混杂,藏一个逃犯也是家常便饭,再说他看这个小姑娘挺顺眼的。
一百托尔就是一个银币,芙雷娅赶紧点点头。
当几个守卫从外面走进来时,雷托正好把芙雷娅藏进吧台后面的一只木桶里。在酒吧里的人没一个和军队对得上眼,自然也不会站出来指认。何况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像是这样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一样有属于自己的法则。
这就是所谓的灰色领域。城里的守卫会在酒吧来打探消息,那些不法的商人、盗贼也是一样,他们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却恪守规矩,不会当面撕破脸皮。
这就是游戏的规则。
不过雷托这么想,涉世未深的芙雷娅可不一样。她一躲进黑漆漆的木桶里就后悔了,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说:芙雷娅啊芙雷娅,你一点也没想过别人会出卖你吗?你真是干什么都干不好,你还是那个布契民兵第三小队的队长吗?
她听到那个酒吧老板在和那些守卫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心里的紧张难以言喻。她生怕对方会突然打开盖子把她揪出来,虽然口头上说没什么,可她也知道自己被抓住会是什么下场。
可过了一会,她听到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说道:“他们已经走了,出来吧。”
芙雷娅这才把木桶打开一条缝,看到外面果然没人了。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却看到酒吧里的诸位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有人甚至举起酒杯向她示意。
“好样的,小姑娘也敢和军队上那些家伙作对!”
“来,干一杯!”
芙雷娅忍不住脸上红了红,向酒吧老板说道:“谢谢。”
“不用谢我,一共收你一百一十托尔,”胖乎乎的老板笑道,他招了招手从里面的屋子里叫出一个穿着朴素的皮裙子,皮肤黝黑扎了一根长长的麻花辫的女孩来到她身边,说道:“这是我女儿,让她带你去胡德家吧,对了小姑娘,我给你一个忠告。这么晚了别一个人到处跑,你的同伴呢?”
芙雷娅不由得一下就想起了布兰多那个家伙,她一时想生气却又提不起脾气来。她想布兰多未尝不是抱着让她出来一个人磨练的心,想想自己之前的表现,她除了羞愧难当还是羞愧难当。
她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剑。
“我叫苏。”那个女孩看着她,伸出手来:“我偶尔帮父亲看这个店子,不过现在正好有空,跟我来吧。”
“谢谢你,我叫芙雷娅。”
“有人在浑水摸鱼,领主大人。”
夏尔盯着远处高大建筑的火光,答道。
布兰多皱了皱眉头,没料到城里还存在一股两方之外的势力。贵族议院的大火并没有帮到他,反而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这个时间把握得真是分秒不差,他想了一下——对方至少应当是局内人,起码知道他们已经逃狱了。
他回想了当时的情形,说不定就是晚上那些贵族中的一个。可是谁?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布兰多摇摇头将这些杂乱的想法丢出脑海去,虽然被利用了有一点不爽,不过他这会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没有不爽的资格。
“希望不要带来太多麻烦,”他说道:“不过我们也不用受影响,既然有人帮忙更好,我们只要忙活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可你还没回答,我们要去干什么呢,领主大人。”夏尔在一边问道。
“有人借了我一柄剑,我当然要去把它弄回来。”布兰多认识的奥伯古七世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只是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陛下近臣有多近。
“谁?”
“一个伯爵。”
夏尔扑哧一声:“我没见过比你更无法无天的人了,领主大人。你当真以为绞索不够你的脖子硬么?”
“我们从地牢逃出来就是要处以绞刑的人了,既然这样,怎么还会在意脖子上的绞索是一条还是两条呢?”布兰多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实在话他也紧张得很,不过他发现自己这个扈从还是一个挺风趣的人儿嘛。
“那倒也是,不过领主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从正面攻进去,动静当然要越大越好。”
夏尔忍不住看了布兰多一眼,他虽然谈笑自如,但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和苍白的手还是透出他心中的紧张。可即使如此,对方还是冷静而镇定地在那安排自己的计划。
“如果你死了会怎么样。”布兰多想了想,问道。
“卡牌在战场上死掉当然会进入坟场,在领主大人你有办法将我捞出来之前,我会一直呆在那儿。”夏尔答道。
“这么说的话,我就要小心一些了。”
布兰多一边说,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算到自己有多少时间可以利用之后,才举起右手让半空中的石像鬼抓住——
夏尔也举起手。
两人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石像鬼飞快地腾空而起,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里登堡内一座山丘上的小树林上空飞去。
风声呼呼地环绕着两人耳边,夏尔忍不住问道:“领主大人,你确定一个伯爵大人会暂住在这样一片森林里?而不是你后面那座城堡?”
他指的是位于于松河与韦氏河交汇处,河中心的小岛上那座城堡。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我是说,领主大人你是不是飞错了方向?”
“我?当然没有,我有说过我马上就要去找那位伯爵大人麻烦吗?”
“那我们这是去干什么?”
“当然是去Lvup!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懂吗?”
“Lvup?这是某种古代语吗?”
“废话!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游戏里有三个指标是永远存在的,那就是技巧、装备和属性。”布兰多在风中大声喊道:“当你纵观这三个指标,它们中总有一个能帮到你,如果你以后有一天会成长为一个大fǎ师,那你一定要感谢我告诉了你这个秘密。”
“游戏?”
“人生如游戏,游戏如人生,懂吗?”
“勉强懂了,领主大人你真是高深莫测——”夏尔口不对心地说道,心中只感到原来夜里在空中飞竟然会这么冷,感觉手脚都要冻僵了似的。
布兰多却盯着那片森林,心想自己最多还有十五分钟。
于松城堡内——
中年人坐在沙发上细细打量了半晌,然后放下手中的叶形宝剑。他面色不变,依然还是人前一副冷峻的表情,只是眼中的冰冷之色愈发明显。
“你怎么看?”他身后那个人影问道。
“这应该就是那把剑,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怎么拿到手的。不过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倒是他身边那两个女人不错,我很中意。”
“有点小爱好不伤大雅,不过不要耽误了正事才是关键。”
“我不给他们一点提示,那帮目光短浅的蠢货又怎么能想到借我的名头行事。不过人是他们杀的,讨好也好、奉承也罢,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只需要让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就行了,至于个人的名声,我们何时在乎这个?”
中年人薄薄的嘴唇上浮起一丝冷笑来:“你也说了,有点小爱好不伤大雅。”
那人笑了笑,目光回到剑上:“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中年人摇摇头:“岂是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