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什别宫内常青藤长廊地面光洁如镜,不时有身穿红色长袍的僧侣走过,踢踢嗒嗒的声音随之远去;布兰多坐在内庭的一张长椅上,在月桂叶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属性菜单,淡绿色的光屏在他面前拉伸缩短,不时有新的窗口从一旁弹出来;但除他之外没人能看到这样古怪的一幕。
与整个上午的惊心动魄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仍余尘未消。
槐丽舍庄园的屠杀震动了整个圣殿,据说圣殿上层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调查,不过想必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结果。让布兰多惊讶的是,自己在砍了两个黄金几个白银之后,所得的经验竟然刚刚好够升一级。现在他圣堂骑士等级已经达到了十六级,由于圣堂骑士是进阶职业,所以所需的经验远比基础职业要多得多,十六级圣堂骑士所需要的经验几乎已经和二十五级的战士相当了。
但进阶职业在计算职业数量时与它相符的基础职业视作一个,而且每一级所增加的属性点也远甚基础职业,因此总体来说还是加强了角色;在过去琥珀之剑中,第一次进阶算是入门,当年游戏中两年之后才有第一个资深职业者,而布兰多现在比他们快了足足一年。这多亏了得到马维卡尔特之书的缘故,不过那团残骸如今也只剩下小小的一团——风后九曜就像是一个吸金的黑洞一样,只不过它吸取的是经验而已。
一边检索着自己新增加的属性,布兰多一边抓紧时间吸收马维卡尔特之书最后的经验;在又升了一级之后,距离黄金巅峰又进了一步,除开他在民兵、学者与元素使上的等级,布兰多预估自己大约在战士类职业总等级达到六十级左右的时候会进入要素之境,不过解锁要素又是一个漫长的任务链,现在却杂务缠身,想想还真是麻烦。
“不尽快达到要素之境的实力的话,在即将到来的魔潮之中恐怕很难自保啊。”布兰多忽然摇摇头——不,魔潮已经到来了。信风之环的风暴潮只是一个开端,虽然它还未有影响到沃恩德的大多数地区,但这是一个注定的必然——最近各地消息传来,魔物的活动开始变得频繁。在埃鲁因南方,占星士们认为这是受信风之环风暴潮影响的后遗症。
他们猜对了一半,只是这不是后遗症,而是开端。作为重新经历这一切的人,布兰多很清楚这一点。
他用手指拨弄着技能栏里的‘+’号,窗口上不断弹出确认的信息。圣堂骑士的‘炎阳之血’、‘荆棘冠冕’与‘冲突光环’几个技能一个个被提升到了五级,从资深职阶(进阶职业的官方学名)开始,中阶技能开始要求职业等级,技能五级之后需要等到圣堂骑士二十五级才能解锁。不过五级的炎阳之血也能反弹百分之二十五的伤害了,六级的冲突光环增加3点防护——直到此刻他的防御才真正勉强称得上是一个战士,全身上下差不多有一套全身甲的防护能力,而之前他则更像是夜莺、游侠这一类的职业。
布兰多忍不住有点哭笑不得,这一世升级虽快,但装备却跟不上节奏。身上虽然有诸如赤红祝福、幽灵骑士水晶、战士指环、大地之剑这样的好货,但其他部位放到前世就难免有乞丐装的嫌疑了,他甚至还带着元素手镯、火焰之戒这样的东西,这些虽然都是二十级左右的极品,不过与他现在的等级相比就有点难以入眼了。血肉胫甲虽好,但也快跟不上他升级的节奏,更不要说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像样的铠甲。
这都是因为俗务缠身,没时间去刷副本的缘故。自从离开里登堡之后,因为赤铜龙佣兵团的缘故他原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一路走来虽然坐拥托尼格尔,但本身的实力事实上还远低于布兰多的预期。好在总算赶上了安培瑟尔会议,否则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再一次回到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意义。
想及此,布兰多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历史终于还是改变了。
原本预期在上午召开的安培瑟尔贵族会议被炎之圣殿顺延至下午,并且地点也换到了安德浮勒圣殿的洛克什别宫,仅仅这一点,就已经与过去的历史完全不同。布兰多忍不住抬起头,目光穿过内庭幽暗的常青藤背后,他头一次感到自己的视野被重重迷雾所遮蔽——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致上午的刺杀?
布兰多最后与安列克目光相交时就已经确定这头老狐狸也参与其中。但这不正常,在背后托王党一把不正符合他的利益吗?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变故,看样子安列克大公竟与西法赫王室站到了同一条阵线上,而埃鲁因大大小小的贵族似乎也嗅到了异乎寻常的风向。
上午的贵族会议竟然有一多半的实权人物缺席,若说他们是没有事先得到风声,布兰多是绝不会相信的。甚至连圣殿表面上的雷霆震怒落在他眼中也引起了深深的怀疑,安培瑟尔在圣殿的经营下固若金汤,就算布兰多要带一批人进来行刺都得依靠命运卡牌的力量,在圣殿眼皮子底下出现这么多邪教徒那些执事的主教神官们会不知道?
这显然不可能。
但布兰多还不敢肯定风向会一面倒,历史上公主一方虽然势单力薄,但至少还有为数不少的支持,最后加上安列克大公的支持才最终在内战当中成为胜利的一方。只是现如今这些原本应该站在王党一边的人好像失踪了一样,布兰多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不断在脑海中搜索每一个疑点,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他的优势在于熟知未来与最近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历史虽然改变了,但大势永远是向前的。布兰多相信自己凭借蛛丝马迹还是可以推断出结果,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他抿起嘴唇,眉头也越蹙愈深。
而正当这个时候,一道身影来到他面前,进入他的视野之中——布兰多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布兰多,”芙雷娅穿着埃鲁因的军装,长长的马尾柔顺地垂在脑后,显得英姿飒爽,但她的神色柔柔的,反倒像是个小妻子一样。埃鲁因未来的女武神似乎自己也意识到有些不妥,脸红了红,“好久不见。”
“芙雷娅,”布兰多忍不住开心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个来自布契的少女,心中的阴翳仿佛一扫而空,“你来看我难道只有这句话么?”他浅笑着问道。那个坚强的、不屈女武神的形象在他的心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高在上的远去了、变得模糊起来,而反倒是他与芙雷娅在布契的第一次见面,越来越明晰。
他至今还记得芙雷娅一脸焦急地让他躺好小心伤口的神色,明明是生气,却格外可爱。他当时以为那是女武神大人,但现在看来,那是芙雷娅,仅此而已。
“你……”芙雷娅一看到布兰多这副样子忍不住又有些生气了,虽然她刚刚明明是期待的。公主殿下让她来见布兰多,目的是传话,但芙雷娅也看出来了,公主显然知道她与布兰多的关系;她到现在还有些紧张,不知道那些大人物是怎么看出来的。
“……布兰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忘了,芙雷娅,是我让去接近格里菲因公主的。”布兰多答道。
“是。”芙雷娅记起来了,因为生了气的缘故,紧张也消退了一些,“因为你说过,我只有前往王立骑士学院,才能够帮助自己,帮助布契的大家。可布契如今已经被玛达拉占领了,布兰多,难道你想发起战争?”
布兰多摇摇头。
他抬起头,目光依旧穿透内庭外侧的常青藤注视着背后的幽暗,问道:“芙雷娅,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布契的芙雷娅了。你认为埃鲁因如何,公主殿下如何?”
芙雷娅沉默了一下,她一言不发,默默在布兰多身边坐下。梳理了一下长长的马尾,才小声答道:“说实话,布兰多,我从没想到我们的国家竟然陷入了这么多的危险之中。以前在马登队长手下的时候,我一直以为王国或许有些问题,但还是很强大的。那个时候生活如此宁静,好像距离战争如此之远。”
“你觉得这个国家还有救吗?”布兰多回过头,看着少女姣好的侧脸。
“我不知道,但我会和它同生共死。”
“这是你在王立学院学到的么?”
“有一些。但我觉得这些感情本来就潜藏在我心中,只是我以前无法看明白,布兰多,其实我要谢谢你,是你让我下定决心前往王立军事学院。现在我已经知道,这是我一生当中最宝贵的经历,我觉得——它或许已经改变了我的一生。”芙雷娅想了一下之后,认真地答道。
布兰多笑了笑。
但心中的滋味却难以言喻,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那个未来的女武神如今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了,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本心,她生来就是那样的人,像是太阳,要燃尽最后一丝光芒的。布兰多曾经希望自己不会改变这个少女未来的路,但到了今天,他却觉得过去那个平平淡淡的芙雷娅或许才是她自己。
这个腐朽的王国究竟改变了谁,战争又改变了谁。
布兰多游戏的心思淡了一些,他忽然从另一方面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声音,对于每个人来说,历史与未来就像是一种经久不变的命运。它如此沉重,让人背负上诸如信仰与荣耀这样的赌注,赌上一生来改变这一切。
“你觉得公主殿如何?”布兰多又问道。
芙雷娅没答话,而是反问:“布兰多,你能告诉我吗?你是怎么知道公主殿下会从埃鲁因的王公贵族之中脱颖而出的?”
“这么说来,你认可公主殿下的理念咯?”
“狡猾,可是我先问的。”芙雷娅瞪着布兰多,生气地问道:“布兰多,你是不是王党的成员?”
布兰多一愣,心中却是感叹,这个来自布契乡下的少女已经长大了。虽然依旧还是那个芙雷娅,但毕竟有了更多的见识,竟然连王党都知道了。不过他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是高地骑士,高地骑士一向与王党没有什么来往的。”
少女微微一怔,这才点了点头。她记得以前布兰多也是这么和她说话,但那个时候她根本不了解他口中那些‘王党’、‘高地骑士’、‘高塔巫师’是什么意思,说起来芙雷娅就感到有些脸红,那时候她还傻傻地认为布兰多是贵族老爷呢。
虽然这可恶的家伙确实是贵族子弟。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回忆之中。
记起了布契的星空,记起了死在尸巫手上的乔森,记起了那条山道,记起了黄金树,记起了里登堡的监狱,记起了在夜色之下的战斗与燃烧的城池。命运就像是一条奇妙的线,因为某个点的改变,从而发生了令两人都无法想象的转折。
良久,芙雷娅才问道:“罗曼还好吧,你没欺负她吧?”
“她不欺负我就好得很了。”布兰多懒洋洋地答道。
少女忍不住笑了,好像的确是如此。
然后她说道:“公主殿下想见你一面,布兰多。”
“恩。”
布兰多收起玩笑的心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