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欲擒故纵

归家快到门口时,柳媚儿忽地转身,对元朗凝眸莞尔一笑,那笑容若天边云霞一般,雅致的轻衫带了几分寒薄,人显得轻盈窈窕,眼前哪里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妇人,宛若天上仙人,纤尘不染如青莲出水。

元朗看的痴愣愣讷然无语,反是红杏看出些端倪,醋意上涌,酸溜溜说了几句。

媚儿心头生出促狭,只在离开元朗的瞬间,冰凉的衣袂轻轻在元朗手背拂过,她挺了步,又侧头一笑碎步离去。

直到媚儿走远,元朗才恍悟,遗憾自己没能喊住妻子多说上几句。

柳媚儿疾步回到房中,满怀惊喜,心怦怦的跳得厉害。

躲在角落里的小狗花花摇身变做了红衫儿少年,上前询问“战况”如何?柳媚儿盈盈浅笑,面带潮红惊羞微微点点头,示意小狐狸大功告成!

“本殿妙计安天下!元朗上钩了。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

眉目间神采飞扬,小狐狸蹿去门板闩门叮嘱柳媚儿说:“快把门闩上,任他敲门,不要打开。”

柳媚儿见红衫儿闩上门化做狐狸堵了门而坐,似乎怕她按捺不住发了仁心会冲动地冲出去一般。心生疑窦问:“费了这些周折无非同他重归旧好,如何他如今回头,反要拒之门外?”

“此刻让他如意,姐姐成了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和青楼勾栏中卖笑的女子何异?”小狐狸言语恶毒,但一语中的。

媚儿应承道:“你但放心,姐姐今天不开这门就是。只是,你如何就料定郎君他一定同我重叙旧好?”

小狐狸叹息几声,又咯咯笑了几声说:“那是自然,只要姐姐你能矜持地放收得度。”

柳媚儿更是不解,不知道他是何意,小狐狸解释说:“男人多半是喜新厌旧,连皇帝都一样。不然天下女子为谁打扮?天下的男人还有个通病,那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这妻不如妾,就是说妻子多是娶回去如佛龛般供上的,多是古板无趣。像姐姐这样又要做人家的好儿媳博个贤名,又想得到丈夫的宠爱,太难。你天天和油烟灶台为伴,就仿佛是元朗身上一件吃饭时总穿的衣衫,旧得沾了油腥洗不尽痕迹,若要他穿去见客他自然是不肯,但若穿了吃饭都觉得碍眼,只不过舒适习惯,离不开罢了。而小妾呢,年轻貌美,如一件新衣裳穿来光鲜,也耀眼值得炫耀,谁不喜欢赏心悦目?但若说小妾也不是最勾魂的,最勾魂的莫过是那偷情来得心魂荡漾,就如那话本小说中写得一样。哪里那么多如《西厢》一样糟改人家大户人家小姐的,书生几个眼神,就以身相许,闹出些艳闻。无非是天下太多男人想能那样,有‘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的艳遇。但最让人抓心挠肺的,还莫不是那些偷不到。越是偷不到的东西就越不甘心,越不甘心的东西才值钱,送上门来的反让他不屑一顾。这才是那么多人家有娇妻在堂,却还到外面去偷香玉。”

小狐狸一番话,反令柳媚儿好奇,一边赶路一边回身问他:“你且说说,你们狐狸国也有这些男女之情吗?如何你知道这许多?”

小狐狸不屑地说:“岂止知道。我阿妈身为大狐国王后,可也是同我阿爸身边的那些狐女们周旋斗勇。狐狸媚人的本领你但凡学会一星半点,就也受用。”

柳媚儿不信,小狐狸说:“不如你同我来学。”

话音未落,红衫儿已经坐在她身边的石凳上,眼神痴痴望着她,那目光中如含了火,带了利剑,令人一见心就猛跳,被那缱绻的目光勾住魂魄。

柳媚儿躲避过那灼然的目光,心头狂跳,红衫儿扯住她的手说:“好姐姐,你试试,如我这般。你多练几次,晚上就派上用场,包那元朗回心转意。”

柳媚儿羞红着脸,低垂了头,偷窥一眼小狐狸摇头。

“你害羞,那个红杏可是不害羞,难不成你就让她把男人独占?你可知道,天下的男子多是喜欢那些貌似名门闺秀,骨子里却如青楼□□一般善解风情的女人。所以那青楼里的名妓多是看去像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上得床去又是风情万种。:”

柳媚儿听得面红耳赤,却也不甘心就此永失元朗的心,于是随了红衫儿那眼眸能流动一般学了几个神色,羞红了脸不敢开口。反是小狐狸笑了,嗤嗤地嘲弄她说:“到了晚间就知道如何派上用场了。”

果然,过不多时,窗外传来脚步声,那声音曾经如此熟悉,那是云履踩在地上沙沙的响声。

推门的响动很轻,但能觉出隔扇门在轻动。小狐狸变做红衫儿,蹲坐在门后,食指竖竖地立在唇边,示意柳媚儿小心。

叩门的响声,丈夫嗽嗽嗓子温和的声音:“夫人,开门。”

柳媚儿心在噗噗乱动,许久没有如此的异动,几次听到丈夫的脚步声进门,带个他的都是失落。

丈夫见屋里没声,又叩了次门,蹲坐在门下的小狐狸那水汪汪的大眼望着柳媚儿,虽然无声无语,却似乎不停在叮嘱她:“姐姐,你要狠下心,不要开门,不要!”

柳媚儿捂嘴打个哈欠,用手轻扶云髻上的梅花头银钗,娇声道:“相公,奴家睡下了,若有浆洗缝补的衣衫,就放在门前的背篓里,奴家明日替相公洗。”

小狐狸乌黑水亮的眸子带笑,尖尖的嘴微咧,吐出红艳艳的小舌头,头靠在门上,小腿在地上蹬踹,似乎沉醉在自己编排后正在上演的一出大戏中。

门外的叩门声停住,柳媚儿心被提起,怕是丈夫懊恼地去了。

嘴里吐出一丝郁气,心里虽有些报复的快意,却还是不免怅惘,正欲起身去窗户缝向外窥,却听到丈夫再次的叩门声:“媚儿,放我进去,今夜我睡你这里。”

柳媚儿心头狂喜,果然此计奏效,丈夫的心总是收回了,不然如何主动归来,要同她圆房?

倏然起身,才迈出两步,门口的小狐狸翘了脚斜眼望着她,转瞬变成那红衫儿,那满脸调笑的模样似乎在质问她:“忘记我们的计策了?难不成你这么不值钱?召之即来,呼之即去?”

柳媚儿心头失落,但又痒痒地想去开门。

烛影摇曳下,柳媚儿那张细嫩的鸭蛋脸双颧又浮出属于少女的羞红,本就是素装淡抹,如今却别有一番娇艳的姿色。

柳媚儿立了片刻,在小狐狸逼视督促的目光中捏了娇柔的嗓音说:“相公,奴家倦了,改日吧。”

门外的元朗没了声息,过了片刻说:“那娘子好生歇息。”

脚步声远去。

柳媚儿起身,修长的秀颈探了去窗边想看看丈夫的背影,人影才到窗边,小狐狸慌忙给她丢个眼色示意她停步。只这时,窗边的声音吓得柳媚儿一惊。

“娘子,开门吧。知道你在赌气,就让我今晚给娘子赔罪不成?”

丈夫温柔的声音带了调侃,平日里丈夫在人前总是衣冠楚楚博文尔雅的样子,只在私房中才偶有小儿女般的嬉戏逗趣。

柳媚儿不想丈夫仍是锲而不舍,犹豫时乞求地望了眼小狐狸,红衫儿托了腮侧过头赌气的样子,似乎在说:“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