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河道上薄雾冥冥,夹岸烟笼花红柳绿,小桥流水,两岸白墙灰瓦的水边宅子窗子迤逦撑开,乌镇开始一天的忙碌。
独轮车压在晨雾打湿的青石板路上发出吱吱的响声,柳媚儿将小狐狸背在背篓内,小心翼翼地带了他出门。
丁嫂会定时清扫她的房间,丁嫂还有个习惯爱翻弄东西。
元家的染坊就在宅子后门对着的街道上,一扇扇排门已经大开,露出满院高高架起的几丈高的竹杆晾布架子上一匹匹垂晒的布。
“阿二,小心,小心。”柳媚儿仰头望天提醒。
高高的梯子上的阿二喊了声:“少东家奶奶放心。”
只见他手中湿漉漉的蓝布一甩,一朵祥云从天而降一般,在天空中舒展了落下,垂挂在竹竿上。
院内无数条垂落在风中的蓝花布如美人轻甩着头发笑盈盈在晨风中,蔚为壮观。
帮佣们忙忙碌碌穿梭来回,见到柳媚儿都问候着:“少东家奶奶来了。”
柳媚儿含着愉悦的笑容,从染布池,到熬颜料的房子巡视一圈,这里她每日必来查看一次。
“少奶奶,少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
才出了染坊的门,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背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身后跟了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跪在她面前磕头。
柳媚儿定睛一看,原来是染坊伙计老武家的媳妇。前些时,老武染布时不小心失足跌落到染池中烫伤了腿无法再劳作。武嫂子哭哭啼啼到元家找老爷讨要些药钱,被公公婆婆以老武自己粗心大意反毁了一池子染料为由轰赶出元家染坊。是媚儿央告了元朗贴补给了武嫂子五贯钱做安家费。
柳媚儿搀扶起武嫂子,问了问老武的伤势,知道她家已经没有了进项,老武现在还在养伤。
只得安慰了武嫂子,从荷包中又摸出几枚钱塞给她暂时做家用,看着武嫂子拉扯着三个未成年的小娃娃,柳媚儿心里暗自叫苦。帮得了一时,帮不到一世,老武伤得不轻,可该如何是好?
二叔公觊觎的那块儿宅地就在河湾处,地势低洼,曾是片肥沃的田地。
到了公公元光祖这一代,多是去经商,本打算将这片地开做宅地,置办房产。无奈家中的钱都投做了本钱无法周转。
柳媚儿立在碧草吐绿的荒地上,放眼望去开阔的土地碧草萋萋,丛草杂生的地边有两棵乌桕树,新抽的嫩叶在阳光下翠绿一片,乱点几树山桃花,河道水波荡漾,梭船往来。
沐浴在大好春光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夹杂着小草的清气。
走近地边一个废弃的窝棚,只听“汪汪”几声狂吠,一只凶猛的野狗从棚中蹿出,恶狠狠地躬身呲牙,对了媚儿汪汪的挑战,似是责怪柳媚儿侵犯它的领地。柳媚儿惊吓得倒退两步跌坐在地里,就觉身后背篓忽然一轻,小狐狸从身后背篓中一跃而出,弓身竖起粗粗的尾巴,如大猫一般对了野狗呲牙咧嘴,吓得野狗落荒而逃。
一阵爽朗的笑声,小狐狸收了尾巴摇身变做红衫儿,拍了手踢飞一块儿石头骂:“再不走,拿你当本殿的早点。”
俯身伸过一只手给柳媚儿,光润的脸颊上那双明媚的吊眼透着温柔的笑,此刻没了调皮,反是个温润如玉的可人儿。
柳媚儿接住红衫儿的手借力起身,掸拍着身上的土对红衫儿吩咐:“快变回狐狸去,小后生被人撞见,反是比狐狸同我独处更可怕。”
红衫儿咬咬唇,不听话地蹲在地里,嘴里叼了根儿嫩草嘴里含混不清地抱怨:“这偌大的一片地,靠你一个女人,种满庄稼岂不是要累死?”
“种地自然是要吃苦受累,不劳而获的好事哪里会有?”柳媚儿手挡日光四下观望。
“况且不只是我一人耕作,还有你,狐大仙帮我。”柳媚儿满足的话音一落,红衫儿立刻变成火狐狸晕倒在地,四脚朝天装作死狗的模样闭眼说:“我死了,不必喊我。”
柳媚儿笑笑地抱起小狐狸放在腿上,抚摸着他一身光泽的皮毛,放眼荒草杂生的土地,眼里泛着自信的神采,安然地介绍着她的计划:“事在人为。我们力量弱,但可以慢慢做来。我去市集,买些韭菜、油菜的种子,有个两、三个月就能开花。待种过一茬菜,我们再种萝卜,萝卜长得快,在市集也好卖。”
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规划,小狐狸卧在她腿上撒娇,瓮声瓮气地说:“狐狸不会种地,只会吃鸡。”
“那也好。待我回去算算还能不能挤出些钱,再搭个圈,养些鸡鸭,守着这水洼还能养些白鹅,既可以给你吃,又能下蛋卖钱,岂不更好?你藏在这里,安全,也没人能发觉。如此一来,我连狗也不用养了,有你就好了。”
小狐狸的尾巴倏然翘起,抗议道:“蛟儿不是狗!”
“你也不是人,如何变做人的模样?听话,变成狗狗,姐姐带你去集市买几只鸡填肚子。”
小狐狸变了几次,才不情愿地变成一只柴狗。不是嘴过于尖,就是眼睛过大,再不然就是尾巴太粗。
柳媚儿指指点点让它修改几次,才有了柴狗的模样。
“这世道,当只柴狗也不容易。”小狐狸抱怨道。
在市集采办青菜种子,又买了两只母鸡,回到田边让狐狸吃个大饱,才背了他回家。
走在路上,小狐狸在颠簸的背篓里发出惬意的呜呜声。
柳媚儿停住步,抿嘴坏笑着放下背篓,吩咐小狐狸说:“喂,你有腿,变成狗狗跟在姐姐身后跑回家就是。”
“人家是狐狸,不是狗。”小狐狸拖长懒洋洋的声音反驳,见柳媚儿揪住它的耳朵将他甩出背篓,只得无奈地变作那只柴狗,摇着短短丑陋的尾巴一路颠跑着随了柳媚儿回家。
回家向公婆禀告了田地的情况,公公摊手放任媚儿去做,婆婆补充一句:“家中没有闲丁帮你,你自己掂量着去办就是。”
柳媚儿回到房中掂量那还剩十吊多的铜板,记得这些同婆婆借来的本钱是答应过秋后加倍还上的。
地是元家的地,活儿是她去做,收成时就不知道要来多少人伸手。这是元家的惯例,柳媚儿笑了摇头,看到蹲坐在地上毛色火红的小狐狸,忍不住抱起在怀里,贴了小狐狸一身的绒毛在脸颊上轻蹭,小狐狸不时伸了舌头如小狗儿一般舔媚儿的脸,鼓励她要坚持。
为小狐狸换药时,媚儿发现小狐狸的伤好了许多,分开红红的毛露出白里透青的肌肤,还要那道显眼的伤疤已经落了痂。
夜里,对面红杏的房里传来厮闹的笑声,红杏的笑声放肆得毫不顾忌,柳媚儿听得心里打鼓,自己的退缩反而让丈夫更明目张胆和小妾红杏要好。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脚下的小狐狸让她堵住耳朵。
柳媚儿将小狐狸抱在了身边,摸着狐狸绒绒的毛贴在脸上诉说自己的委屈。
“元朗是爱我的,是不是?”柳媚儿不停地问,也觉得有些自欺欺人。
忽然间小狐狸变成了美少年殷蛟,柔滑白嫩的面颊贴在柳媚儿冰凉的面上,一双灵动的吊眼温柔地望着柳媚儿。
那温润的感觉虽好,令柳媚儿有种突如其来的负罪感,打了狐狸几下,羞红了脸颊将他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