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倒不用我们担心,等大哥二哥三哥他们商量过了,肯定会去报案。唉!这是怎么了?莫非咱们家跟水家村那地界儿犯冲不成?
早年的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从没过过好日子,后来慢慢攒了银子置了地,好不容易好些了,又开始分家啊吵架啊什么的,那几年就没清静过。等大家各自日子都安稳了,后山又突然垮了,辛苦几十年盖起来的房子一下子全没了。
再然后挪了地儿再盖房子从头开始,瞧瞧这才几年工夫,大哥三哥家又遭了火灾,而云舒你们家搬出来独立门户就没事儿,我看咱们一大家子真跟那地方犯冲,下次大哥三哥要盖房子的话,得跟他们说说,要不请个算命先生看看,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再盖。”
“什么风水好的地方?小妹、云舒,你们都在里面吧?”外面突然传来老娘的声音,大家留意一看,原来马车已经到了山顶院门前停下来了,几人方才在说话都没注意到。
云舒赶紧掀帘子出去:“娘,我们都在了!”
老娘瞪着她道:“臭丫头,谁准你下山去的?不是叫你送了小姑就回来的吗?你这丫头真是,都快出嫁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稍不留意就到处乱跑……”
云舒赶紧跳下马车,拉着老娘胳膊撒娇道:“哎呀,娘,人家不是回来了吗?您就别念了!再说我下山是去办正事,又不是没事乱跑。”
“那算什么正事?人家正忙的时候你跑去反而是添乱。对了,你大伯三叔家怎样了?没事吧?”
小姑和陈圆圆等陆陆续续从车厢出来,二人全身上下又黑又脏的样子把老娘吓了一跳:“哎呀,小妹、家麒媳妇,你们俩怎么弄成这样?没事吧,你们?”
小姑道:“没事的,二嫂,大哥和三哥家的房子被烧得没剩什么了。我们看火快熄了,就进去帮忙找些能用的出来,只是脏了衣服而已,麻烦二嫂帮我们找身儿换洗衣服才是,明儿个我们回家换一趟去。”
“不用不用,衣服多的是,芸娘,快去安排安排。多烧些热水备着,再让制衣房连夜赶工,按小妹和侄媳妇的尺寸做两身儿衣服。”
小姑和陈圆圆连连推辞,老娘却很坚持,芸娘则应了声儿下去安排。然后拉娘拉着二人往院儿里走,“其他的什么都别说了。把身上打整干净了再来,云舒要是,快回去换了,打整干净了到我院儿里来吃饭。”
大家各自回去换洗,云舒一回到院子,热水就送了过来,雁儿主动要求帮忙。她一边帮着脱衣服一边满心好奇的问:“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不是说只是房子失火么?怎么会突然冒出具尸体来?会不会是那地基不好,从地下冒出来的啊?”
云舒闻言骇了一跳。转头把这多嘴的丫头一顿训斥,虽然烧的不是自家房子,原本以为没伤着人,云舒也不是很担心,可回想起先前的情形,即便自己没亲眼看到那尸体,看大家的表情以及小姑的描述,她不禁一个寒战,脑子里晃过数个可能。
尸体不可能凭空冒出来。莫不是大伯母他们害了什么过路的陌生人。藏在自己院角没来得及处理?或者那尸体早就在那儿了,是被某个仇家故意搬来的?或者像雁儿说的。那尸体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云舒又是一个寒战,她甩甩头,提醒自己别胡思乱想,然后手忙脚乱的洗了澡,穿好衣服出到门外,小蝶惊讶道:“小姐,您这么快就洗好了?”
云舒嗯了一声,外面人多,她坐了会儿心里才静下来些。她在院中一直等到小姑等过来,然后才一起往老娘院子去。老爹一直没回来,大家吃饭时也一直在热议那尸体的来处,仿佛对房子被烧反倒没多少兴趣。
也难怪,她们没看过现场,不知那惨状,而且事不关己,也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阵唏嘘后就算。
云舒和小姑、陈圆圆几人脸色一直不好,特别是小姑,看到桌上的菜色稍微有点儿焦黑状就想吐的样子,匆匆吃了几口饭就找个借口回去了,陈圆圆也陪着走,顺便把几个孩子也带了回去,如此这院儿里就剩几位姨姨和老娘这边的亲戚了。
果然,他们一走,几位姨姨就拉着云舒问东问西:“哎,云舒,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你大伯家怎会突然冒出具尸体来?莫不是他家谁干了什么杀人害命的勾当?”
云舒尴尬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去的时候就看房子烧光了,大家都在帮忙挑拣东西,那尸体是天黑时大家准备走了才发现的,发现尸体的是伯母本人,她事先应该不知道。”
小姨撇撇嘴道:“你这丫头,你大伯母那人本就是个心黑的,你还帮她说话,我看就是她房子被烧肯定跟那尸体有关,多半遭老天报应了!”
二姨也道:“可不是,你那三婶年轻时就做过不少缺德事,你爹还被她害得蹲了大牢,不记得了?哦,对了,不是说她还污了她姨父的棺材本儿吗?这种人就是要遭报应的!”
“二姐、小妹,少说两句!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别老拿出来翻,那毕竟也是云舒他爹的亲兄弟,他爹听到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唉,三妹,也就你容得下他们,算了算了,你不想说我们还管什么闲事?”
趁着老娘解围,云舒也赶紧找个借口离开了。原本挺累的她回到院子本想好好睡一觉,可躺在床上的她怎么也睡不着,她干脆爬起来,把雁儿叫来,让她去大门口守着,要是老爹回来,立刻来报。
雁儿走后,她则穿好衣服在屋中走来走去,那尸体到底是谁?哪儿来的?怎么想都觉得蹊跷。如此走走坐坐一直到深夜子时过后,雁儿才跑回来悄声跟小蝶说老爷回来了。
云舒一听消息噌一下站起来就往爹娘院子去,她径直来到爹娘房前,正好听他们在讨论这事儿,于是她干脆站在门外听。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看影子是老娘在给老爹脱衣服:“唉,真是的,怎么又弄到大半夜才回来,瞧瞧你这一身脏的。”
老爹疲惫沙哑着嗓子道:“唉,别提了,原本以为下午就能完,谁知…谁知突然出了意外,唉!”
“我知道。听小妹和云舒说了,对了,大哥家怎会突然出来具尸体?那尸体是谁的,认出来了吗?”
老爹摇头叹气:“都烧成那样了,跟条木桩似的,谁认得出来?大哥怕是大嫂或者云波背着他干的事儿。特地仔细问了大嫂,大嫂都说不知道,我想也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无冤无仇的怎会干那伤天害理的事?”
“啊?你们怎么怀疑到大嫂头上了?怎么可能啊?”
“这不是为防万一吗?何况是大哥亲口问的,我们又不敢多嘴。”
“唉,也是,那后来了?”
“后来大家都认不出来是谁,这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可是件人命官司。我们就商量着去报了官,官府很快就来了人,还带了个仵作过来,验看了现场,把大家都叫去问了一遍,还签字画了押,如此挨个儿轮下来,就到这时辰了。”
“哦?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正事,原来帮了忙出了事还要被官府盘问。真是……”老娘一阵嘀嘀咕咕的念叨。语气中对老爹帮了忙却落得一身不是有些不满,老爹道:
“他娘。别这么说!官爷们也是例行公事,不过问几句话而已,大哥家被烧成那样,又遇上这种事,他们都没说什么,我这个做兄弟的帮点儿忙也没什么。”
老娘叹口气道:“是是是,你什么事情都想得开,对了,听说大哥家被烧云波却不在,那小子跑哪儿去了?回来了吗?”
“没有啊!我猜多半又跑城里花街去了吧,那小子就那点儿出息,才被打了几天,刚能下地又偷他娘的银钱首饰,唉!那臭小子啊,这种时候不在家也好,回来反而添乱。他娘,你先睡吧,我去洗洗,明儿一早还要去县衙一趟了。”
“啊?还要去?为何是县衙?”
“唉,那尸体是人命官司啊,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我去了也好,正好打探下情况,看看官府有没有查出点儿什么?早点儿了结早点儿安心啊!”
“唉,真是的,眼看云舒的大日子就快到了,却突然出这种事儿……”老娘嘀嘀咕咕碎碎念,老爹嘱咐两句便推门出来,走了几步才注意到云舒。云舒看他要叫自己,赶紧做个噤声的手势,拉着老爹出了院子。
“云舒,这么晚了还不睡,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来等你啊,爹,一想起那尸体的事儿就睡不着。爹啊,仵作来验过尸体了吧?怎么说的?”
“验是验了,可尸体被烧成那样,什么都看不出来,也认不出人来,房子又被烧成那样,官府查了半天什么都没查出来。”
“那怎么办?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吧?”
“当然不可能,人命官司这种事,岂是说算就能算的,起码要先认出那人是谁才行。不过我们走之前官府已经把那尸体抬回去了,听说还要开肠破肚,兴许能查出点什么来。”
“是吗?那……那官差问口供的时候就没有发现点儿什么?”
“这个……大家都说不知道,能发现什么?”
云舒皱眉道:“哎呀,那尸体不可能凭空冒出来吧?比如说大伯家最近有没有生人来过啊,有没有人来寻仇啊?要债什么的?或者他们家有没有谁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啊?”
老爹想了想,突然道:“哦,我倒想起一事儿,哎呀,方才记不得跟官爷说了,看我这记性。”
“什么事儿?”云舒伸长脖子盯着老爹,老爹看看她,拍她脑门儿一下,“你这孩子,深更半夜的不去睡觉,打听这人命官司作甚?”
“哎呀,爹,你说嘛,不说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老爹耐不过云舒软磨硬泡。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兴许也没什么用,人家只是要债的,要不到钱也不至于杀人害命,就算杀人害命,你大伯家的人不都好好的吗?”
“哦?什么要债?大伯家欠人家钱了?”
“不是不是,没有了,你别瞎猜。我是听住你大伯院子对面半坡上的龙家嫂子说。前天有几个人来你大伯家要债,说是安乐镇的人,好像是云秋她婆家欠的债吧!
不过你伯母当即就把那几个人打了出去,又是一通大骂,那几个人在附近站了半天,听你伯母说云秋早被潘家人休了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云舒想了想。突然想起亲几天在外婆家听明珠说起的事儿,难道安乐镇潘家那些债主当真来这里要债了,说不定此事还当真跟那些人有关了,于是云舒赶紧把这事儿告诉了老爹,老爹闻言惊讶道:“当真有这事儿?”
“当然,我还能说谎不成?爹,你明天去县衙把这事儿跟陈叔叔说说,让他派人去安乐镇查查,说不定真能查出什么来。”
“好好。我记下了!放心吧!”
云舒想了想又道:“爹,还有,得尽快把水云波找回来,说不定这事儿跟他有关了?”
老爹想想,点头道:“也是,我知道了!”
父女俩在院门口叽叽咕咕好一阵,老爹一催再催,云舒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院子。
即便跟老爹打听了消息,她这晚上依然没睡好觉。次日起来已是日上三竿。老爹早已进城去了。小姑和陈圆圆也回了家,说是去跟家里报个信儿就来。老娘则特地嘱咐小蝶几个看着自己,生怕自己偷跑出去,没办法,只能在家等了。
如此望穿秋水般一直等到晚饭过后,老爹才回来。云舒一得到消息就去缠着老爹问。据说官府已经派人去安乐镇查了,也找到了来大伯家要债的几个人,他们对要债一事完全承认,却对命案一事一无所知,而安乐镇最近几日也无失踪人口。
另外,老爹和云秋的几个舅舅一起把整个县城都翻遍了,还有官差帮忙,都没找到水云波的踪迹,而花街各家青楼都说没见过那个倒霉催的水云波,不过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撒谎?这个还有待查证。
还有一条儿,县衙仵作对那焦尸进行解剖查验,说那尸体应是个年轻人,大概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不到五尺,且是男性。如今捕快们正在清查本县所有失踪人口,看能不能找到符合如此特征的人。
至于其他的,为了尽快破案,县太爷已经向省城送信,请那边清查失踪人口,并派个仵作过来一起验尸,仵作明日就到,或许能有更多发现。
总的来说,案子正在快速进展中,照此下去,应该很快就能破案。不知为何,云舒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尸体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二十来岁年轻男人,周围到处都无人失踪,而……而……大伯家不正好就失踪了一个人吗?
水云波!对了,他身高就不足五尺,矮墩儿矮墩儿的,今年二十五,不会吧?他不是抢了伯母的银钱首饰跑出去了吗?怎么会……
云舒惊讶的张大嘴,老爹见她那模样,叫她几次她才反应过来,她一把抓住老爹胳膊:“爹,我知道那人是谁了!”
“啊?是谁?”
“水云波!”
“啊!”老爹惊讶的瞪着她好一会儿,继而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云波昨儿上午就偷了他娘的东西跑出去了,附近不少村民都看见了,还有人听你伯母骂他了,怎么可能是他?”
“他跑出去了还可以跑出来啊!火灾是昨儿下午的事,何况现在到处都没人失踪,唯独不见水云波,又到处都找不到他,不是他还能是谁?”
老爹怔愣好一阵,继而还有猛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云波身板儿结实,那尸体焦黑瘦小如树干般,就算火势再大,一个时辰也不可能烧成那样子……”
“皮肉都被烧掉了当然瘦了,那么大两座砖墙院子都能烧个精光,没什么不可能的!”
云舒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儿,她甚至可以肯定那焦炭般的尸体就是水云波无疑,可老爹却怎么都不相信。父女二人争论半晌,云舒道:
“爹,要不这样,你明天去县衙找仵作,问问看那尸体的右小腿是不是断的?还有他的牙齿上面掉了两颗大牙,下面少了颗门牙,这些都是水云波身上的特征。
如果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大伯或伯母,让他们提供点儿水云波身上的特征,然后去那尸体上验证,肯定能验出来。”
老爹脸色有些难看:“云舒,别说了,这事儿怎能找他们?你大伯两口子就云波一个儿子,他孙子又是个…是个……
算了,不管那尸体是不是……是不是那个,目前都不能跟你大伯和伯母说,否则你伯母非得疯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