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回到车窗旁,低声道,“殿下,可要去查查郑国公同那阿刁的事?”
“去查查也好,”司马陵道,“你不是说这阿刁被纳兰四老爷收做了义子么?”
玉兰点了点头,“是私下里收的,并未禀告府中,也未开宗祠。”
司马陵轻声道,“看来这阿刁只怕还有些别的身份。”
玉兰颔首赞同。
停了片刻,司马陵又道,“你可知秋池此次的行程?”
这个玉兰却是知道,“秋将军此番是同最后一批退伍的兵士同路,这批兵士都是大京人氏。”顿了顿,“听说十日后兵部袁侍郎会去麻面坡同秋将军汇合,送了那些退伍兵士后,两人同返。”
车厢中静了片刻,才传来司马陵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回宫。”
明思总算过了几天清闲的日子。
老太君没有派人来寻明思,纳兰府中却传出三小姐病卧的消息。
老太君没有找明思,这也在明思的意料之中。
明柔离家的事,只要老太君没有疑心到明思身上,那么她定不会将此事泄露出来。
临近太子大婚,老太君绝不会让这样的消息损了纳兰府小姐的名声。
至于日后老太君会不会同她说,明思却是不在意的。
但是明思奇怪的是,纳兰笙为何也没出现。
明柔离家出走这样的事,只能瞒外人,纳兰府的主子不可能不知道。
纳兰笙待明柔也算亲近,没理由不知道。
按理,纳兰笙应该会来同明思说才是。
难道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明思摇了摇头,只等过些日子再看看吧,也许是三夫人急着给他说亲,所以给绊住了。
军需的事儿也进行得很顺利。
包不同和方管家每日忙进忙出都是满面喜色。
虽明思说了支领银钱只需同蓝彩说一声就是,可方管家每回还是会毕恭毕敬的来同明思禀报仔细。
明思也只摇首无奈。
阿刁却有些非同于平日的沉静。
明思本想让他启程,阿刁却坚持要等军需的差事办完才肯出发。
明思明白他是想等秋池回府,看了秋池的态度才能放心,也不揭破,只另派了个差事给他。
明柔留下的那几个庄子都有不少存粮,既然朝廷不打算赈灾,明思也不可能大张旗鼓,便让阿刁寻些信得过的人手,将那些粮食分成小包,趁夜偷偷分发给城内城外的灾民。
阿刁有了差事,面色也好了些。
派了几日后,阿刁告诉明思,朝廷下了一道旨意,凡事克扣赈灾粮饷者一律严惩不贷,凡证据确凿者,轻者去官,重者入狱。
一些就近的灾民已经准备返乡。
明思微微怔然——原来她那日的讥讽,他是看见了的。
却不动声色。
司马陵,也是一个聪明人啊。
淡淡笑了笑,明思道,“那这几日就多加些分量给那些要返乡的灾民吧。”
二月六日一早,包不同来向明思辞行。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如今包不同对这个夫人是亲近中带着崇敬,崇敬中又带着几分自豪。
这样本事的夫人,是他们将军的夫人呢!
包不同虽是粗人,也隐隐感觉到,夫人的本事定然不止他所看到的这些。
看着满面娴静的明思,他有些讨好的冒了一句,“夫人,将军已经在路上了。”
明思点了点头,太子大婚,秋池肯定是要回来的。
就算秋夫人没有写那封信,她也能猜到。
看到明思平静的反应,不知为何,包不同忽然有些泄气的感觉。
明思看了他一眼,“将军几时到京?”
包不同精神一振,忙回道,“三日后应该就到麻面坡了,在麻面坡休整后,次日就能回府。”
明思颔首,“我知道了。”转首看了看天色,“时辰也不早了,就不耽误包副将启程了。”
包不同左右望了望却未立时退下,明思一笑,“蓝彩,替我送包副将出去。”
蓝彩从内间走出,包不同面露喜色,“有劳蓝彩姑娘。”
蓝彩微微福身,“包副将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包不同站定,“就到此处吧,多谢蓝彩姑娘这些日子的照应。”
蓝彩淡淡瞥他一眼,“包副将有话请直说。”
包不同一噎,心道,她怎知道我有话要同她说?
心里想着,看着蓝彩亭亭玉立的模样,却不敢将这话问出口。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包不同朝院内瞅了一眼,压低了嗓音,“蓝彩姑娘,夫人心里对将军可是有气?”
蓝彩闻言一愣,垂了垂眸,便明白过来,“包副将误会了,我们小姐对将军并无怨言。”
包不同仔细地看了看蓝彩的神情,确定不是气话反话后,心里顿时一松,咧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将军是好人,夫人人品也贵重,在下佩服的紧。将军同夫人一起做夫妻,那是再合适也不过了。这几月将军因公务而怠慢,还望蓝彩姑娘在夫人面前多替我们将军美言才是。”
包不同人粗心却不粗,将军一去数十日书信全无,夫人纵然不生气,也绝不会高兴。
这蓝彩姑娘深得夫人信任,她说一句只怕比自个儿说十句还管用。
包不同如今是全心全意的希望将军能同夫人琴瑟和谐,娶妻求贤,这样好心眼又本事的夫人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何况,看到而今,他非但不觉得夫人相貌丑,反倒是觉得越看越好看。
再说,夫人是被药性冲了肤色,若是多花些心思,未必就寻不到解药。
说完自己的心思,包不同热切而期待的望着蓝彩,等待蓝彩给一个回复。
蓝彩的目光落在雪地上片刻,轻轻抬起,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问,“将军在苍郡府中可有伺妾?”
包不同一怔,摇首道,“将军并无伺妾。”又顿了顿,在蓝彩明亮的目光中,将那句“只老夫人给了两个通房丫头”给咽了回去,诚恳的重复道,“真没有。”
虽说不出缘由,但他却有种直觉,那句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蓝彩微微一笑,福身一礼,“包副将慢走,奴婢告退。”
转身翩然离去。
包不同呼了一口气,心道,蓝彩姑娘,可不是我想骗你。你只问了伺妾,伺妾是伺妾,通房丫头是通房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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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静谧中,四野一片素白纯净,数排营房整齐齐齐的立于雪野之中。
一身劲装的秋池揉了揉额头,慢慢走出营房。
门外不远处候着的两个将领对视一眼,笑嘻嘻的迎了上去,“将军——”
秋池“嗯”了一声,淡淡扫了一眼,“袁侍郎呢?”
二人赶紧将笑容收住,一人正色回道,“袁侍郎还未起身,想必是昨夜喝多了。”
昨夜欢送最后一批退伍的兵士,袍泽数年,一时分离,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一直喝到半夜才散。
秋池这才想起袁侍郎昨夜比他还醉得早些,遂点了点头,“我去练功,袁侍郎若醒了,你们过来唤我。”
两个将领应下。
待秋池离开后,两人朝身后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挤眉弄眼的相视一笑。
笑了片刻,其中一个长相粗豪的拍了拍另外一个面容瘦削的,“老胡,此番多谢了。”
老胡呵呵一笑,“你已经两年未回去看过嫂子和孩子们了,我上回才跟将军回来过一趟,这回理应我守营,咱们两兄弟,说那些客气话作甚。”
原来这两人一人姓胡,一人姓王,都是北府军的参将。
秋池让他们二人留一人下来看守麻面坡的营地,胡参将便主动将差事揽了下来。
老王自然是感激。
说了一阵,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去禀告秋池说袁侍郎起身。
一行人便整理行装准备回京,兵士们也将马匹牵出。
秋池同袁侍郎正当准备上马,那胡参将却匆匆行来,望了袁侍郎一眼,低声道,“将军,那女子不肯收银子,也不肯走。”
秋池皱眉,“那她想作甚?”
胡参将面上颇有些为难,“她说她无依无靠,出去了也无亲可投。”
袁侍郎听得二人对话,回首望了一眼营房的方向,顿时明白,遂眼中带笑,带了几分调侃的,“看来我这份礼送得有些不是时候,秋将军可是怕带回去不好同夫人交待?”
秋池眉头微微一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往年也曾有官员送了女人来,他都推了。
可昨夜醉酒后,那个女人却不知怎地进了房,偏还是个处子,今日一早他便说了给她银两,让她自去,没想到这女人还不肯走。
带回去是不可能的,倒不是顾及其他,只是他没有收同僚女人的习惯,一旦收了一个,日后就更不好推了。
可如今这般,他又不好开口让袁侍郎将人带回去。
倒是不好处置了。
袁侍郎看着他面上神情,心道,他只怕是不好现在带回府中,毕竟还是新婚,纳兰六小姐不管怎么说也是纳兰侯府的嫡出小姐,这正妻的脸面还是要顾及几分的。
袁侍郎也一向同他有些交情,也知太子殿下对他的看重,这回出发前,太子还特意召见了他,听话听音,他自然更加有意同秋池交好。
见秋池皱眉不语,便笑道,“不如我先将人带回安置在别院,秋将军若是方便了,再来领人,如何?”
秋池一听袁侍郎肯将人带走,便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朝袁侍郎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翻身上马,挥鞭先行。
袁侍郎朝胡参将点了点头,“过两日,你派几个人送到我城西的别院,我会同那边的管事交待好的。”
胡参将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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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正在同方管家说话。
如玉的那几家亲戚日前就被安置到明柔给的那几个庄子上。
明思同他们说了,待这冬日过了,他们愿意留下也可,不愿意留下,回家也可。
这三十号人一走,北将军府又回到了原先的情形。
方管家却有些不习惯。
那几十号人在时,虽未吩咐他们活计,可他们每日将府里每一处的积雪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未落雪的日子,如玉的爹就带着人将府中的围墙亭子全都粉刷了一遍。
那些花圃中的残枝败叶也统统都修整干净了。
如今人一走,府里人手就不够,只能将一些常用的地方清理干净,其他地方的雪也只能让它堆着,慢慢化。
看惯了干净整洁的庭院,若再像以前一般,难免会不习惯。
他原本想着夫人会将这些人留下,毕竟这么大的府邸,只二十来个下人,实在是太少了。
可夫人却将人送走了。
他问如玉,如玉也只说夫人给了些银子让她的家人回去修葺房子。
方管家有些想不明白。
总觉得夫人的行事方式好似隔着一层东西,让他看不明白。
而眼下,夫人的话让他更是费解。
方才,夫人笑吟吟的看着他,他以为是将军要回来了,夫人心情好,谁知夫人却让他莫要在将军面前提及前些日子的事。
前些日子的事不是就军需的事儿么?
他在将军面前本也算不上贴心之人,他自己也不是多话的人,可夫人这句嘱咐,却有些奇怪。
夫人帮了将军这么大的忙,为何不愿让将军知晓呢?
“这是老夫人交代的差事,本同将军无干。既然同将军无干,就无需让将军知晓了烦扰。”明思含笑注视着他,“方管家,你是说么?”
屋角檀香幽幽,夫人唇角笑意娴雅,眸光似无波的湖水一样宁静清远。
虽然近在咫尺,可方管家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夫人似乎很远。
远得不在自己跟前,甚至,也不在这北将军府。
他不是包不同。
夫人这话听起来是为将军着想,似乎是怕将军知晓了此事失了面子为难,但在夫人说起将军时,夫人的眸光是那样的宁静恬淡,一波未动。
他心里紧了紧,蓦地冒出一个感觉——这个夫人心里,只怕是根本就没在意过将军。
回想这两个多月,夫人从来也未问过将军是否有书信,甚至从未在他面前问过将军的消息。
他从未见过她不高兴的模样。
似乎每次看到她,她都是那样娴静含笑,目光柔和,说话不疾不徐,处事却干脆利落。
天大的难事在她面前,她似乎都未皱过眉头,也未有过一句埋怨。
总是那样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想。
这府中的事,她也从未主动问过自己。
可却让丫鬟给那些家在大京附近的下人额外的分了粮食,又给那些家在外地的下人补了银子。
连自己的老寒腿,也让如玉给自己送了特制的药酒。
也不知是什么配方的,自己只用了两回,晚上就再也没疼过了。
前前后后一想,方管家心里更是复杂难辨。
迎着明思纯净恬然的目光,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夫人,小的不会乱说的。”
只见夫人唇角轻轻一弯,眸光更加晶莹清亮,微微颔首,语声柔和,“那就有劳方管家了。”
方管家心中苦笑,有些发堵。
走出静湪院的大门,方管家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叹了口气,目光沿着被清扫出来的青石道路一直望向看不见的大门处。
站了片刻,一个下人带着喜色小跑过来,“方管家,将军回来了!”
方管家面色豁然亮起,急切道,“进府了么?”
那下人一愣,将军年年走一两回,也回来一两回,往回可没见方管家这般激动过。
愣了片刻,“还没,是马兵来报的,说是已经到了一里外的街口了。”
方管家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喜上眉梢,“你去先头让他们准备,我去告诉夫人。”
转身再度回到静湪院,刚到廊下,帽儿便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方管家,我们小姐说了,今日将军要回来,让方管家备些酒菜,晚上,夫人替将军接风。”
方管家一愣,帽儿又笑道,“小姐说了,将军回府定有许多事务需处理,所以晚上再给将军接风。”
帽儿笑容憨直,乌溜溜的眼珠直直地看住方管家,态度带了几分天真的恳切自然,寻不出一丝异样。
方管家又回到了那种感觉,想说什么却似乎又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后,他听见自己似有几分沮丧的声音,“请回夫人,小的知道了。”
秋池在府门前下马,看了一眼门槛前垂首恭立的方管家和门房。
方管家垂首恭敬,“将军。”
将缰绳扔给马兵,嘱咐了一句,“好生伺候着。”
转首看着大门,只见方管家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垂下,他微微一怔,大步迈上石阶,“府中最近可安好?”
方管家跟在他身边,落后一步远,“回将军,府中一切都好。”顿了顿,“夫人也很好。”
有意无意的,方管家在那“很好”二字前,稍稍停住了须臾。
秋池脚步稍稍一顿,又提步前行,“都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