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司马陵眼里压抑的怒气,明思不觉心中一惊!
饶是思虑无数,也断断想不到司马陵有这般打算!
让她做太子妃?
可是,一惊之后,并无喜悦,只觉沉甸。
缓缓沉了口气,明思轻声道,“殿下这般打算,可还有人知晓?”
司马陵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的一丝情绪,闻言沉声,“玉兰或许猜到些,如今,只有你。”
明思舒了口气,须臾后,垂眸复抬起,眸中是认真的疑惑,“明思如何当得殿下如此看重?”
即便知晓自己是方世玉,即便自己有些才能,可司马陵对她的这份看重,也着实太令她意外。
司马陵凝视她,低声沉沉,“明思,你还要瞒我么?”
明思怔了怔。
“当年,你的病其实早就好了。在冰窖中救我的,是你,对么?”司马陵看着她,“在我衣袋中放字条,救我一命的,还是你!你故意撞翻那碗酸梅汤,是因为你知道山楂会引发曼司花之毒,而我司马氏男子皆有心疾――你是为了救我……”
明思垂了垂眼帘,目光落在青碧的茶汤之中,未有言语。
原来,他都知道了……
想必是从五哥无意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后,他就开始查证了吧。
当年,他在纳兰侯府也是查探了几年。
知道了自己有所隐藏,自然也就怀疑了。
雁过留痕。
世上没有永恒的秘密,自己这么多年成功的隐藏,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一旦有心,又有足够的势力,想查,自然是容易
除了这些,他知晓的秘密,应该还不止于此。
司马陵眸光深邃。满目皆是情致殷殷,语声低缓轻柔,“明思,你我之缘,早已开始。非我强求,乃是天定。在你入北将军府那夜,我虽疑心那茶花林中的女子是你,可想着你已经入了北将军府。也想过无论是与否――也就此放弃。偏偏纳兰却醉后吐言,告诉我我从纳兰那里得来的字画皆是由你所作,告诉我,你就是方世玉。我回宫便查了那曼斯花的毒性特征――这才肯定,原来早前你曾三次救我!明思,你也该知晓,我这性子,往昔从未有女子入过我眼。倒钟寺,是我头一次对女子生出好奇!茶花林中,是我头一回对女子动心!而冰窖中的小丫头。之后数年,我从无一日忘却……那一夜。我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可惜却太迟!可那一夜,我也对自己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错过!你那两位姐姐,我从未有过半分沾惹。明思,我知你心意。你放心,除了你,我不会再要别的女子!”
明思依旧垂眸。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惊愣万分。
司马陵见明思不语,又深深看着她,“你不用担心,我已有万全之策。只要你应允,我定然有法子让你正大光明的入宫。”
明思长翘的睫毛颤了几颤,轻轻抬首起来,平静道,“你想用欧阳倩之事废掉五姐?”
司马陵眸中露出赞许,颔首,语声淡淡傲然,“即便没有你,她也是不配。”
明思沉默良久。
司马陵微觉讶然,看着她柔声道,“怎么了?”
明思吸了一口气,蓦地抬首,“你想让我以什么身份入宫?”
司马陵忽地一笑,凝视她,“你的身份本该是可以做我的太子妃的,如今,正好拨乱反正,还你本来的身份。”
明思眸光霎时一凝,定定地看着他不语。
司马陵轻声道,“你别怕,有我在,自然一切无忧。老太君也不能不认你。至于三夫人三老爷,我可以给他们个情面,明汐之事,只需私下处置。我答应过你五哥,不会伤她性命。当年之事,原本是郑氏陷害,你是受害者。如今水落石出,三老爷三夫人应该只会高兴,又岂会再怨你?到时候,只说是乾天师替你批过命盘,十六岁之前不得同父母相认,需养在别处。过些日子,你以三房嫡女的身份回府,认祖归宗。待再过段时日,你五姐之事一了,你便可入宫。”
明思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殿下,这是同我商议?还是――知会?”
司马陵微微一愣,意外明思听完之后的反应,轻轻蹙了蹙眉,“你不愿意?”
得知她真正身世后,他心中只觉大喜。
有了这样的身份,倒省去了他诸多周折,她入宫便可正大光明,名正言顺。
可是,明思此刻的反应,却太过出乎他的意料。
非但没有喜色,甚至那眸光中……还有一丝寒意。
司马陵不解。
“对!”明思看着他,清眸若水,“我不愿意。”
听了司马陵的那番深情表述,有惊讶,也有些许的感动,可更多的,却是沉重。
司马陵愈是用心,那代表自己想脱身,便愈是难。
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身份又高贵,生平只怕未受过任何大的挫折,一切对他而言,都如探囊取物般轻易。
他不会轻易接受拒绝,更不用说,他已经花了如此多的心思。
可是,自己对他没有丝毫情意。
即便是有,自己也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认祖归宗?认回三老爷三夫人?
不!绝不!
她的真实身份是不能让人知晓的。所以,她认祖归宗之后,必定抹杀她作为纳兰明思的一切,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包括四老爷四夫人,也不可能再相认。
就算走近一些,只怕也是不能的!
她如何能同意?
且不论别的,只就这一条,她也万万不会应允!
司马陵缓缓地蹙紧眉心,看着明思眼里的坚决,他有些莫名,沉了口气,他沉声道,“为何?为何不愿意?”
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她得回她嫡出嫡女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这原本就是上天的安排!
所以,在他苦苦思量之极,纳兰笙漏出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是天赐良机,是老天的恩赐,她竟然说不愿意?
明思将茶盏放下,默然片刻,静静地抬眸,眸色已经平静下来,“明思感激殿下的这份用心。可是,对不起。殿下于明思,从来都只是朋友之谊。就算不论这个――殿下,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为了一个目的舍弃的。无论这个目的多么重要,多么强烈,也有些东西,是万万不能舍弃的。明思这一生,绝不会认回三老爷和三夫人。在他们舍弃的那一刻,于明思而言,他们就只能是三老爷三夫人。莫说明思对殿下如今只是知交之谊,便是明思真的对殿下生出了情意,也断不会为自己,而抛下父母。弃我去者,昨日之日无需留。没有爹娘,便无今日之明思。”顿了顿,又低声,“就如同,殿下也不可能为了明思舍弃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般。所以,若殿下真的念着旧情,就请殿下放过明思。”
司马陵未有言语,只定定地望着她,半晌,“你不愿意,是因为四老爷四夫人,还是因为你自己不愿?”
明思看着他,轻声坚定,“两者皆是。”
既然没有可能,就不该拖泥带水。
遮遮掩掩,反倒是害人害己。
司马陵的一双凤眸中眸色渐渐沉凝,唇抿紧,直直地看着明思,看了半晌,忽道,“你可以对秋池假戏真做,为何却要拒绝于我?难道,在你心里,我不及他?”
明思轻轻摇首,低声道,“我同他也许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所以最后,对彼此都是伤害。如果我今日接受了殿下的情意,那于你我,更是一个极大的错误。明思不想入宫,也不能入宫――殿下,你若真念及那三回旧缘,就放让明思离开吧。”
夕阳渐渐没入地平线,余晖脉脉。
院中一片沉寂。
香茗早已失了温度,也未有清香再溢出。
茶盏却还都是满,两人皆是一口未饮。
司马陵的面上淡淡一层霜意,许久之后,他轻声道,“你寻这些理由,不过只因,你如今对我无意罢了。放心,我眼下不会迫你。我们二人好生相处,你自然会知道,会明白我的。”
说着,抬首看向廊下的玉兰和彩衣,“撤下,摆膳。”
两人行过来,将案上一动未动的茶盘茶盏取下,退了下去。
明思看了他一眼,只垂眸不语。
不多时,玉兰和彩衣各自提了一只食盒上来,玉兰将食盒打开,各式菜肴摆上,数量分量皆不多,却是样样精致。
玉兰打开另一只食盒,将一盅色泽乳白炖汤放到明思面前。
明思看了一眼司马陵面前的汤盅,汤色却是全然不同,显然不是同一种。
玉兰留心到她的神情,笑道,“这是用百日的羔羊肉熬了一日一夜,滋补驱寒,温而不燥。六小姐不妨尝尝?”
明思微微弯了弯唇角,颔首轻声,“多谢。”
司马陵看着明思一笑,又余光看了玉兰一眼,玉兰抿唇退下。
“尝尝看,若是口味不合适,吩咐彩衣一声就是。”司马陵眸光柔和,“这些菜式皆有调养之效,你多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