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儿有些紧张地望着明思,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有些出气不匀。
她脾气好,嘴也乖巧,同府中下人大多关系都熟稔。
最近明思出府都是这张大哥赶的车,她每回去马房叫车,两三回下来,两人也是混熟了。
方才张大哥那一声“蓝枫姑娘”出口,她先是没反应过来。但明思一动作,她一愣,随即心中一紧,领会了明思眼神传达的意思——这不是叫错,而是出了意外!
明思见她明白过来,轻轻朝她点了点头。
帽儿心房一颤,眨了眨眼,不吭声了。
这时,马车却开始转弯,帽儿神情蓦地一僵,看了明思一眼,侧身将车窗帘掀开一条缝。一看清,神色遂变,转首回来已是惊慌,“路不对——”
虽是惊惶,她还是知晓分寸,是无声地朝明思做的口型。
察觉马车转向时,明思已经心中不妙,此刻闻言也在意料中。心下虽有些发沉,却也知愈是这种时候愈要冷静。
朝帽儿安抚地看了一眼后,她定了定神,转身轻轻掀开条窗帘缝,只见马车却是朝东城门的方向在走。
难道这是要出城?
明思垂眸蹙了蹙眉。
城门戌时正就关了,此刻去应该也赶不及了……
那不是出城,这是要去何处?
眼下情势已经清晰。方才车身那一晃,应是有人上车挟持了车夫。
明思心下急转,从动静看,应是只有一人……
该怎么办?
此处寂静,大声喊叫或许能惊动人。可眼下这种时候,有没有人“见义勇为”不说,就怕即便是赶来了,也来不及了。
何况,车夫张大哥的安危还在人家手里,自己同帽儿两人却是毫无战斗力。
那人既然能悄无声息地上了行驶中的马车,想必也有一身功夫……
此人如果真是揣着下毒手的心思来的,只怕她们一旦反抗惊动惹恼了他,不需一炷香,己方就得“全军覆灭”!
眼下就不知此人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帽儿绷着身子,紧张地望着明思,无声急切,“小姐,是什么人?”
明思垂了垂眼帘,轻轻摇首,却是未言语。
此刻不是研究来人身份的时候,很明显,来人应是敌非友,而今最重要的就是判断此人究竟来意如何?
帽儿见明思不语,也不追问了,转身掀开窗帘朝外看着。
明思蹙眉思索,忽地伸手拍了拍帽儿,在她耳边低声问,“这个方向,此时可有什么僻静地方?”
帽儿怔了怔,蓦地眼睛瞪圆,在明思耳边道,“好像有个马市。”
明思闻言垂眸片刻,遂翻出明珠送的那把匕首,拔出反握在掌心。
帽儿顿时心惊肉跳,明思在她耳边低声道,“待会儿我一出声,咱们就分头跑。”
来人的目标定然是她,帽儿同车夫同她一道,非但掣肘,还易受牵连。
她好歹是元帝新封的郡主,她就不信还真敢取了她性命去?
如今这种敏感时刻,再无分寸之人也不会行这般行径,总还要顾及元帝的脸面——元帝是何种心性,相信这些胡人贵族心里应是比她还清楚三分的!
她今日的行踪,除了家中亲人,也就早前在右柱国府上的人。
几下一判断,明思心神稍定——要她命的可能性不大,应是有别的打算……
只要行为不太过界,元帝自然也会几番衡量的。
只是帽儿同车夫,来人定然是不会顾忌的。再者,帽儿的腿脚还有些不便——明思缓缓地沉了口气。
马车果然朝着马市行去。
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马臊味儿,明思没奈何的一叹,苦笑,自己怎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么大的味道,自己想装不知也不成了!
果然,马车方一停稳,前方就传来一个刻意压沉了的男子声音,“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说话间,一声隐隐的掌击声同时响起,紧接着,似有物体顺着车壁滑了下去的声音。
帽儿身子一颤,脸色顿时煞白!
明思吸了口气,朝帽儿示意摇首——既然是掌击声,那应该是将车夫打昏,非是要了性命。
须臾,脚步声朝着车尾而来,下一刻,一个蒙面的胡人男子拉开了车门,压低了声音,“下车!”
明思垂了垂眸,朝帽儿看了一眼,起身走了下去。
帽儿咬了咬唇,也怯生生地跟着起身。刚走到车门处,那人闪电般的出掌,一掌劈在了帽儿颈后!明思还未来得及反应,帽儿身子便软了下去,倒在车内。
明思心中盛怒已极,却强抑制住,面上现出极惊恐害怕的神情。身子似无措般连连后退,朝着一个棚下阴影处退去,“你,你,你别杀我……我是陛下亲封的芳华郡主——你不能杀我……”
那人转过身,见明思这般惊吓祈命的模样,眼里很快露出一丝嘲弄,颇有些见面不如闻名之感。
冷冷一笑后,他朝明思缓步行来。此处晚间僻静之极,他也不怕这个女子能逃出掌心。
明思步步惊惶后退,刚退到棚下阴影处,忽地一个不稳,身子便坐倒在地。那人眼里再度现出嘲讽之意,从腰上拔出一把匕首朝明思逼来——
“你要杀我?”明思扬起小脸,脸色似苍白,“你要杀了我,你主子也跑不了!睿亲王定会替我报仇的!”
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坚持自己开始的判断,只能将荣烈的名头搬出来。
那男子低沉一笑,“谁说我要杀你——睿亲王?待我划了你这张小脸,就不知睿亲王可还会不会要你这花脸的王妃!”
原来是想要毁自己的容!
明思瞬间明白过来。
这时,那男子已经站定她身前,正朝她俯低欺身而来。不敢再等了,明思左手一把抓起身侧早一瞅好了的一堆湿马粪,朝他面上一甩——一瞬间,湿嗒嗒黏糊糊的马粪便糊了他满脸!
几乎是同时,明思另一手的匕首也朝他腿根处用力刺去!
那男子乃是兵士出身,虽有一身外门功夫,可他完全未想到这个女子竟然一直在示弱疑兵。先前明思的惊怕懦弱表现已经让他完全失了戒心,哪里能想到这女子根本不是什么胆小怕死的“小绵羊”,却真真是一头披了羊皮的“小母豹”!
措不及防中,匕首已经刺入下腹!
虽不深,但此处却是男子极要命处,他蓦地一声惨叫,捂住伤处连退数步。
明思这一连串动作虽是感觉利落,但其实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此刻见计策奏效,也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便爬起,握着匕首飞快地朝外奔跑逃命!
而这时,对面数十米处的立柱后,一根簇亮的箭头也轻轻缩了回去。
立柱后却是两人。
在那男子拔出匕首那一刻,弓箭手便按布罗的吩咐绷起了弓。却不想就在布罗下令的前一瞬间,竟然会突生异变……
看清楚明思那匕首插的位置,弓箭手和布罗同时心肝儿颤了颤!
只见明思奔出数十米后,那男子低低怒吼一声,抬手在脸上用力恨恨一抹,也咬牙忍痛地朝明思追了过去。
弓箭手回首看着布罗,布罗拍他一记,低声道,“跟上去——也差不多了!”
这时都没人出现,应该也不用再等了。
明思听得身后急促脚步声传来,也不敢回首,只不管不顾的全力跑着。
可她毕竟步幅不大,眼看就要跑出马市门口,那身后脚步声似乎已经近在二十米内了。天上那弯勾月也隐没在了云层中,沉沉夜色顿时浓黑如墨,身后追兵那沉重含怒的呼吸声逐渐清晰,听在耳中,敲在心房,渐渐生出些如雷贯耳的效果……
不敢多想,明思只能死命的跑!
方才这人只是想划花她的脸,可此刻被他捉住,明思就不敢保证自己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
用力吸了一口气,不去听那身后的声音,以免受影响,她只咬牙用尽全力加快速度……
一口气跑了老远,她才忽觉不对——似乎没有声音了?
放缓了些脚步,她凝神一听,还真没声音了!
不置信的回首一看,此际天际的那弯银钩又穿出了云层,淡淡银辉洒下,只见长街空落。除了两旁破败的房屋倒影,只她一人的喘息声如漏气风箱般回荡,哪里还有什么追兵?
呆了一瞬,脚步蓦地顿住。这一缓过气儿来,才觉浑身酸痛。在原地撑着后腰,用力深呼吸了几口,才调匀了些呼吸 ,喉咙却是涩疼如刮。
定了定神,蹙眉沉吟片刻,又侧耳听了半晌,还是什么动静都没。
明思心里疑惑了!
举起手中匕首一看,血迹只有五分深。蓦地生了奇,难道真有那般痛?痛得晕过去了?
迟疑片刻,沉了口气,她沿着墙根的阴影处慢慢朝回走。
帽儿和车夫还在那里,她不能放心。
刚走到马市门口,她倏地一愣,瞪大了眼——那门内右侧倒下的人,不是那蒙面男子是谁!
却不是痛晕了……
看着他背后那根正正穿心而过的长箭,明思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用看,明思也知这人已经死了。
呆愣片刻,明思四下望了望,却是一片沉寂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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