轴承已经做出来了,而且安装在了水车上,没有以前水车转动时的咯吱咯吱声了,很润。
既然水车可以二十四小时运转,那么造纸所需要的植被原料,也就能够更快的舂捣出来。
“以前的话,大概要多久才能舂捣成纸浆?”杨铭带着一众官员来到长安县的造纸场,询问元寿道。
元寿答道:“人工的话,一番纸所用纸浆,得一旬左右,现在的话,三天。”
一番纸也就是一刀纸,一百张,一旬是十天,等于缩短了七天时间,效率提高了不少。
但是造纸最耗费时间的,其实是淋晒,也就是雨淋日晒七到八个月,这一过程是以空气中的臭氧改变木素和色素结构,从而达到漂白效果,而且可以提高柔韧性。
淋晒后的原料,会从灰褐色直接变成白色。
因为耗时过长,所以淋晒的树皮原料会分成三个部分,两月收取者,为粗麻纸,三到六月为黄麻纸,七八月是白麻纸。
相当于汾酒集团的十年陈、二十年陈、三十年陈。
这个过程不好省,因为木质中含有木质素,木质素本身是黄色的,后世用的是化学漂白法,杨铭搞不出那些化学物质,所以只能是古法的氧化还原漂白法。
虽然杨铭现在的主要目的,是造出来更多的纸,而不是造出更漂亮的纸,但是等七八个月才能制浆,时间确实是太长了。
不过他有办法,但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一台水车可以带动十二台踏碓,用来舂捣石臼的木皮,这个量,刚好就是一番纸所用的纸浆数量,”云定兴为一众大臣讲解道:
“也就是说,只要原料供应不断,水车半月可出一番纸,因为还要打浆,加药、抄纸、滤水、压纸、晒纸。”
踏碓就跟一个跷跷板差不多,中间有支点,人踏在另一边,挑起对面的木槌,然后落下,用来捣浆。
造纸场有人力捣浆也有水力捣浆,现在安装了精炼钢做成的轴承,就是以水力为主了,解放了更多的劳动力。
有人要问了,大隋不缺人啊,是的,不缺,但是这种专业领域的技术,不轻易授人,所以造纸场,等于是不招人,都是老子带儿子,师傅带徒弟。
虽然没有正式编制,但人家也算是国企员工呢,你平民能随便进吗?
就包括河东的炼场,真正的技术,普通工人是看不到的,他们只能出力,那边的工人们也算是运气好,正好赶上炼场大扩建,才招了那么多,以后可不会再招了。
“看起来是节省了一些时间,但是节省不多啊,”杨约皱眉道:“淋晒和浸沤是最耗时的,这个过程能够缩短才是最好的。”
浸沤就是用石灰水泡,石灰水呈碱性,可以分散木质素,更容易形成纸浆,也有脱色的作用,大隋的石灰浸泡过程,得两个月。
这个过程想要缩短,其实和淋晒一样,加一个步骤就可以了。
一群高官们在造纸场转了半天,纷纷散去,而杨铭将太府寺的人全都留下了。
夜晚,造纸场的棚屋内,杨铭道:
“以石灰浸泡,是利用其酸碱性,其实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先以石灰浸沤一月,然后以人尿浸泡发酵,随后蒸煮,蒸煮过后再淋晒,我们观其泛白的时间。”
太府寺一众官员目瞪口呆,您不是开玩笑吧?纸乃金贵之物,怎么可以用人尿浸泡?
当然可以,人尿中含有尿基盐,呈酸性,尿基盐能逐渐渗透到原料内部,溶解掉部分木质素,这是经过验证的。
直到后世,杭州市郊富阳地区的农村中手工制造竹纸时,还使用人尿浸渍呢。
其实不论是浸沤、发酵、蒸煮、淋晒,都是为了在不破坏纤维素的情况下,除去木质素。
杨铭的话说完,没有一个人吭声,人人脸色古怪,很明显对杨铭提出的这个办法,有点难以接受。
尿泡过的东西,是臭的,纸是用来记录经、史、子、集的正大之物,怎么能用尿呢?
杨铭见众人不吱声,道:“田中的粮食,也是以沤粪为肥料,你们吃的时候不也挺香吗?”
“呕~~”
不知道谁发出了这样一种声音,元寿顿时大怒:“正经议事,你干什么?滚出去。”
那名差点呕出来的官员赶紧出去了。
“矫情,”杨铭沉声道:“扣他半年俸禄。”
云定兴知道,杨铭所言绝非无的放矢,尿是酸的,发酵就是用酸性物质发酵,太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听他道:“先是发酵,才是蒸煮,蒸煮过后还会清洗,尿的味道早就没了,如果真的可以缩短时间,不妨一试。”
杨铭点头道:“为今之计,是要加大原料采集,以麻布制衣成本太高,不如主用竹子,楮皮,加药的时候,不妨试一试杨桃藤。”
制浆的时候加入纸药,可以让纸浆中的纤维素漂浮起来,揭纸的时候可以使纸张更有效的分离。
基本是以各种植物的原液为药。
云定兴赶忙记录。
杨铭又交代了一番,便回宫去了。
想要改进造纸术,过程是漫长的,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缩短时间和成本,这样一来,出货量高还便宜,便宜,大家就能买的起了。
十月份的时候,杨铭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始毕进入中原了,只带了两千人,携带着朝见贡品。
“始毕已经快到雁门了,我们派谁去接引呢?”卫玄在朝会上问道。
像始毕这样的一国之君,你得派一个级别相对较高的人,去雁门迎接人家,然后带上人家去江都,说白了就是去当向导。
为什么始毕到了雁门就停步不前了呢?
因为雁门郡这个地方,从汉朝以来,被视为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的红线,你在雁门外面捣乱,叫袭扰边境,一般只会派边军驱赶。
但你要是过了雁门郡,这叫侵略,朝廷会直接派兵。
始毕是懂这个规矩的,所以眼下没过雁门,而是就地驻扎,等着朝廷派人去接他。
“与东突厥之间的外事,一直以来是长孙晟和裴公负责,长孙过世,裴公又在江都,”杨玄感皱眉道:“这个人还真不好选啊。”
崔仲方笑道:“选,是好选的,就看乐意不乐意。”
说罢,他的目光看向了宇文述。
宇文述一愣:“我去?我跟东突厥可是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不懂这方面的礼仪。”
玄感道:“这个无妨,礼部和鸿胪寺都会派人协助的。”
“那你去不是正合适吗?”宇文述道。
玄感笑道:“我有一个小妾即将临盆,走不开啊。”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一阵哄笑。
杨铭瞠目结舌道:“那你赶紧回家吧,别因为国事,耽误了你的正事。”
杨玄感顿时哑口无言,耷拉下脑袋。
宇文述也是忍不住笑道:“非老夫不肯去,属实是不通外交,大家觉得,唐国公去怎么样?世民明年就要在江都尚公主了,唐公反正都得去一趟江都,这不是正好顺路吗?”
“好主意,看来非唐公莫属了,”卢楚笑道。
李渊想去吗?不想去,给人当向导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但是他想拒绝,没借口啊。
科举也结束了,他也闲下来了。
这时候,杨铭的目光朝李渊看来,笑道:“唐公辛苦一趟?”
李渊扫视了众人一眼,发现大家都好像认定了他一样,只能无奈点头:
“臣愿往雁门接引。”
“好,”杨铭笑道:“始毕带着的人和贡品,无需纠察,路上食宿由各郡太守供应,你带左翊卫两千人去,去雁门接引,然后走洛阳乘船南下。”
说罢,杨铭又看向卢楚:“内史省出通关文牒,人家既然来了,咱们就要招待好。”
“是,”卢楚点了点头。
始毕能来,消除了杨铭萦绕多日的担忧,其实朝堂诸位大佬也是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知道,始毕只要来,那么大隋未来四五年,就有太平日子可过,既然人家是送太平来了,自然要好好招待。
一声“散朝”,众官纷纷散去,只有宇文述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杨铭本来已经起身,旋又坐下:
“怎么?许公还有事情吗?”
宇文述支支吾吾道:“臣是想解释一下。”
“你说,”杨铭敲打着扶手笑道。
宇文述道:“梁师都在兵部复盘的陈述中,说臣延误军机,以至于仲文部几欲覆灭,臣冤枉啊。”
梁师都是太子的人,宇文述是知道的,对方又经过科举官复原职,宇文述猜到是太子在背后安排的,所以他担心杨铭信了梁师都的话,所以今天才会留下,想着解释解释。
杨铭直接抬手笑道:“许公无需介意,梁师都不过一军将,而公乃行军大总管,你怎么做,他看不懂的,不必解释。”
“臣是怕太子误会啊,”宇文述态度谦卑道。
杨铭笑了笑:“不会的,孤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军将,就怀疑许公的用兵,对了,始毕这次来,许公有什么看法呢?”
宇文述一愣,直接道:“他还是惧我上朝的,此人主政一天,我大隋北患或可暂时消弭。”
“许公乐观了,”杨铭身子后仰,笑道。
宇文述面不改色道:“我大隋攻灭高句丽,国势正盛,突厥小丑绝不敢在这个时候犯我天威,不过太子说的是,对于边患,确实不宜乐观。”
杨铭随口道:“化及现在还跟东突厥走私吗?”
宇文述脸色微变,赶忙摆手道:“绝对没有。”
杨铭笑了笑:“御史台这边有呈报,化及确实没有跟东突厥来往,但是他跟西突厥,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宇文述脸色大变:“臣臣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回去问问他,”杨铭起身,语重心长道:“管好化及,不要让他给你招祸。”
宇文述也赶忙起身,揖手道:“臣恭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