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郡的太守,是卢赤松。
这个人以前在渭源县做县令,杨铭有心招募,但是人家给的理由是德薄才疏,望历练几年,再为太子效力。
杨铭答应了,于是一步步提拔,让对方做到了武阳太守。
这个人是河北顶级大儒卢思道的儿子,封德彝的表弟,侯君集攻破贵乡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卢赤松。
幸好他没事,只是被关押起来了,翟摩候没有杀了他,也是因为人家亲爹在河北的名望实在是太高了。
所以说啊,有个好爹,确实吃得开,朝廷叛军都给面子。
“你曾经是我大哥的人,当年我想用你,你没来,如今呢?”杨铭召见了对方,与众多属官一起吃晚饭。
杨昭还是河南王的时候,卢赤松是他的王府府掾,杨昭做了太子之后,却没有将其召回,实际上就是摆明了,我不喜欢用你。
杨元庆赶忙嘿嘿道:“卢太守自然是希望为太子效力的。”
他之所以帮忙说话,是冲着封德彝,因为封德彝是杨素的绝对心腹,而卢赤松又是封德彝表弟。
卢赤松笑道:“但凭太子驱驰。”
杨铭点了点头:“元宝藏在黎阳仓率众归附朝廷,这个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杀了,”杨元庆又插嘴道。
杨铭笑了笑,拿起一块胡饼递给对方,薛收见状哈哈笑道:“殿下让你闭嘴呢。”
元庆嘿嘿一笑,接过饼子就啃,杨铭是人家的亲姐夫,肯定不会跟他计较。
卢赤松道:“可降级录用,但不能委以重任。”
杨铭为什么要问他呢?因为就是元宝藏,把卢赤松给绑了,献城投降瓦岗的,元宝藏是武阳郡丞,二把手。
李建臣笑道:“卢太守确实是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可是这样的小人,留着何用?”
杨铭将目光投向卢赤松,等着后者的答案。
卢赤松笑道:“经此一遭,元家不会再认他,朝廷也不会重用他,如今的元宝藏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但是眼下,瓦岗举众归附朝廷,若杀之,会让其他瓦岗将领生出异心,留着他是为了安抚其他人,这就是不能杀的理由,至于不能委以重任,诸位也都明白,身为朝廷命官,献城与贼,如此风骨,人人厌恶,他的仕途已经断了。”
“叛国乃十恶之罪,不在八议之中,其本身也并非瓦岗旧有班底,杀之,似乎并无多大影响,”李建成看向杨铭道。
杨铭笑道:“不要拿你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这一次瓦岗除了翟让,余者皆归附朝廷,人数过众,正该小心翼翼,你现在杀元宝藏,吐万绪那边会骂娘的。”
“我娘也是他能骂的?”李建臣撇嘴道。
吐万绪正在整编瓦岗旧部,这个时候就是求稳,任何影响他收编的因素都要避免,所以元宝藏才能活着。
等到天下安定之后,第一个找元宝藏算账的,就是卢赤松,人家跟内史令卢楚可是近亲。
“河北你比我熟悉,格谦贼众与高士达贼众,谁更难对付一点?”杨铭问道。
卢赤松答道:“臣以为,他们根本就是一回事,别看河间贼众以格谦为贼酋,实际上掌控实权的是高开道,高鸡泊的高士达与他是族兄弟,这两支叛军,可以视为渤海高氏的看门狗。”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高表仁冷哼道:“我族内也不全都是反贼。”
渤海高氏的大本营,是信都郡蓨县,除此之外,平原郡、渤海郡、河间郡都有大量分布,而高开道和高士达,全都是大本营出来的,所以高家被认为是河北之乱的始作俑者。
但其实不能这么说,因为在蓨县,高家也分为三大分支,正统一支,高颎一支,旧齐老高家一支,这次闹事的,就是正支和旧齐高氏。
高颎一生都在匡扶大隋,他这一支怎么可能反隋?
由此可见,世家门阀的力量是多么可怕,渤海高在河北,也就是前五的位置,如果两崔一卢抛弃朝廷,这地方直接就从大隋的版图划出去了,捎带能把山东也带上。
历史上总是说山东士族山东士族,其实这个山东是指崤山以东,主要说的,其实就是河北士族。
卢赤松笑了笑:“我讲的是事实,高盛道乃独孤公嫡长,在族内竟然没有任何威望,没能阻止家族背弃朝廷,本身就是罪过,当然了,他现在被软禁起来,将来问罪,最多也就是家风不严罢了,但不能否认的是,高盛道乃虎父犬子的典范。”
“入你娘!”高湛一个箭步,就打算上去干卢赤松,被杨元庆给生生拉住:“太子还在呢,你想干什么?”
亲爹被人这么侮辱,高湛肯定受不了啊,扑通一声跪在杨铭面前,替他爹说话。 其实高盛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杨铭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还是非常了解的,因为高颎经常提起他这个长子。
三个儿子,老大不如老二,老二不如老三。
老三高表仁呢,因为娶得是杨勇的闺女,曾经的大宁公主杨静芸,也就杨铭敢用了,中枢是进不去的,很有才华,属于是被妻子拖累的。
“盛道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想问你,此番北上,如何剿灭这两支叛军,”杨铭问道。
“纠正殿下,是一支,”卢赤松道:“格谦刚一造反,便自封燕王,很明显,这是高家用来充当门面用的,正常带脑子的,不会这么早自己封王,局势不利,高家就会交出格谦,然后余者归附,舍小保大,如果朝廷收拾不了他们,等到时机成熟,高家就会处理掉格谦,所以臣以为,不打则已,打则必为决战,倾尽全力予以雷霆一击,待其士气动摇之后,再诱降。”
杨铭微笑摇头:“我并不打算受降。”
卢赤松笑道:“臣猜到了,不受降,也是这样做,北有荣公枕戈待旦,殿下又携不败之师,正该主动寻求决战,得信都者得河北,殿下应不惜代价攻下信都郡,那么叛军余部则不足为惧,分而蚕食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的想法与殿下不谋而合,殿下也是主张强攻信都,”房玄龄道。
杨铭笑道:“这或许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吧。”
“臣万不敢当,殿下才是当世英雄,”卢赤松道。
杨铭笑了笑,朝房玄龄道:“传令张须陀,五月初,令他与玄纵过河攻打平原郡长芦、景城的谢棱与刘黑闼部,要摆出强攻之势,尽量吸引敌军主力,李靖杨玄挺从魏郡出发北上,与武安太守陈君宾合兵,攻打赵郡窦建德部,传令吐万绪,我没时间等他,令他立即北上,五月中旬务必抵达清河郡。”
至于苏烈,已经快进入武阳郡了,即将抵达首府贵乡县与杨铭汇合,杨铭在这里就是等他呢。
房玄龄点了点,低头草拟将令。
赵郡在信都郡西边,平原郡在信都郡东边,等于是东西拉扯,吸引信都主力离开。
这样一来,杨铭就可以直扑信都。
这个决策,敌军肯定也能想到,但是想到和做到,是两码事。
他们也知道信都是重中之重,必须严防死守,但是东西两个方向如果被官军攻破,信都就是三面围城,所以他们明知不能救,也得救。
至于救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战场变幻无常,也许根本就不用救呢?
窦建德和刘黑闼,都不是吃素的,但很可惜,李靖和张须陀也不是,事实上,他们俩未必比得上杨玄纵。
杨玄纵的大军在抵达清池县的那一刻,张须陀就打算硬干了,他在这里已经憋了很久。
但是怎么干,是需要好好研究的,毕竟他跟玄纵没有打过交道,只是听说,对方不好相与。
毕竟要共事,还是得摸一摸底细。
“久仰淮南郡公威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这是张须陀见到玄纵之后的第一句话。
杨玄纵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下,摆手道:“不必来虚的,咱们不是外人,太子交代了,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听你的。”
张须陀顿时大喜:“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见外了。”
杨玄挺哈哈一笑:“你那个好门生程咬金,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也没见外啊?”
程咬金眼下就在这里,笑哈哈道:“楚公府的美酒,卑职这辈子都忘不了,淮南公的武艺,卑职今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他考武举的那会,在殿试上,就是被玄纵打爆的,后来护送李世民去岭南,然后和徐世绩侯君集他们回来了。
他是有老大的,那就是张须陀,不会再拜入李世民门下。
玄纵笑道:“等平定了河北,我送你一车春醪。”
程咬金一脸笑嘻嘻。
罗士信则是上下打量着玄纵,武者嘛,对同行是最感兴趣的,玄纵的名气太大,外号小霸王,天下武夫,谁不想亲眼见识见识。
但是,人无再少年,玄纵今年也四十二岁了,论单挑的话,是一年不如一年。
他现在已经不与人争斗了,平生战绩至今为止,保持全胜,可不能阴沟里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