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暕是肯定会给来护儿断补给的,因为江都的存粮也不多了,他要优先供应王世充和宇文化及他们。
来护儿呢,早就料到他有这一手,所以早早的派人与周边的各大家族借粮食,包括他自己家。
以他的身份,这个粮食都不好借,萧家不给他这个面子,人家的粮食只有杨广能借出来,杨铭都够呛。
来护儿呢,也够狠,你不给我,我也不给你。
海军总管陈棱,是来护儿的心腹大将,已经率领海军沿海征调物资,虽然不多,但足够来护儿使用了,所有物资会从余杭郡进入运河,送到来护儿手里,杨暕一粒粮食也别想见到。
而来护儿呢,也借此机会给家族提供便利,大肆在江都南边的郡县兼并田亩,以此保障自己大军的供应。
快吃不饱的时候,就是有什么办法用什么办法,不要觉得违法就不敢干,吃不饱饭和违法,哪个更严重?
兵力不足,军辎不足,是没有办法彻底剿灭杜伏威的,所以他才让水师给杜伏威在长江上留了一个南下的空挡,让对方从历阳郡撤回宣城郡。
如果没有这条后路,杜伏威撤不回去,那就肯定是跟来护儿死磕,来护儿磕不过。(“景天小号”大佬,发现了这个BUG,我赶紧补上,确实是,历阳往宣城撤,必须过长江,水师封锁的情况下是过不去的,哈哈,我的错我的错。)
“打起来了,”来楷急匆匆的进入郡府衙门大堂,向他爹禀报道:
“江都水师已经进入宣城郡的青弋水,王世充从丹阳主攻宣城县,这是不需要过长江的,崔弘峻和宇文化及兄弟越过县城,布防在左右两翼,已经跟杜伏威麾下的先锋军赵破阵、王雄诞接战。”
幕僚谢兴皱眉道:“为什么要打县城?不应该是集中主力,放弃城池,逐步消灭其各部兵马吗?”
首席幕僚沈苁笑道:“战略是没有问题的,宣城郡南边是九华山、陵阳山、盖山、黄山,不利于决战,只有北边的首府宣城县一带属于平原地区,利于骑兵奔袭,在这里如果不能有效消耗其主力,我军就不能南下,恐入敌四面包围。”
来护儿笑道:“杜伏威绝对不在宣城,他一定会往南边走,进入新安郡、遂安郡,然后以黄山山脉为其北部屏障,拦阻官军南下,我猜测,赵破阵和王雄诞会诱使王世充等人南下,于群山丘陵之间,寻机决战,就看王世充和化及他们会不会上当了。”
“齐王派出的四名大将,还是知兵的,未必会入圈套,就怕齐王在后敦促啊,”来楷道。
来护儿沉声道:“冯盎多半已经出兵,他这一动,会促成鄱阳郡操师乞和豫章郡林士弘,与杜伏威结盟,这样一来,占据半个江南的叛军,会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并不是那么容易剿灭的。”
张定和点头道:“眼下是谁都不愿意看到杜伏威死啊,萧铣说不定也会出兵帮忙,齐王该着急的时候不着急,不该着急的时候却着急了,新安郡的汪华,本来已经同意归顺朝廷,现在好了,直接去了永嘉郡,把太守郑继伯给杀了,这是摆明了不会归附。”
永嘉太守郑继伯,就是郑观音的爹,现在已经死了,汪华杀了一郡太守,等于把投降的后路给断了,铁了心要跟朝廷对着干了。
没办法,他起家的新安郡,夹在杜伏威和操师乞之间,他要是真投降,两边会先把他灭了。
所以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投靠杜伏威,帮着杜伏威往东南方向发展,攻城掠地。
“荣公若是出兵帮忙,或许能尽早剿灭杜伏威,以免江南形势越来越乱,”张定和道。
来护儿笑了笑:“出兵是有条件的,将士疲敝不说,没有军辎,我也不敢深入群山峻岭之间,我们再静观吧,齐王这次出兵,可为先期试探,看看南边这些叛军,到底会如何应对,若是结盟,只能请太子坐镇江都了。”
独孤武都点头道:“太子手里有精锐,麾下猛将如云,他要是来了,宇文述和卫玄也不会是眼下这副样子,但问题是,或许先来的,是陛下。”
“尽早派人南下,探明岭南情况,如果岭南真的乱来,或许可以阻一阻陛下南下的行程,”来楷建议道。
来护儿摇头笑道:“不可能的,以陛下的性子,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更改。”
京师,杨广已经要动身了。
他会带着杨瑞前往江都,那么留守大兴城的,是谁呢?魏王杨瑾,裴矩辅政。
这一次,杨铭的全家老小,都会跟着杨广一起走,包括杨茵绛她们,裴淑英也一样。
好在有亲爹在京师照拂着儿子,她也不用很担心。
整个皇宫,都在收拾细软。
六月初六,杨广率领大军十万,贵族两万人,补给民夫五万人,离开京师,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洛阳。
杨茵绛的车厢内,儿子杨琦、杨璨,裴淑英以及女儿,小名静女的杨翼轸也在。
“不要担心,我父亲和裴公都在京师,如嫡不会有事的,”杨茵绛安慰道:“如嫡的年纪,也该试一试独当一面了。”
裴淑英叹息道:“不合适的。”
杨茵绛知道她在说什么,拍了拍裴淑英肩膀道:“你我姐妹情深,永远都不会改变,凡事有殿下在,有些事情,我们无需操心,殿下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的。”
她们俩不愿意翻脸,但是皇帝干的事,家族干的事,都在将她们往翻脸的路子上逼。裴淑英不像杨茵绛那样心抢,什么都想争一争,她这个人是非常恬淡的,也想得开,但是身后的家族,如今势力太大了。
裴矩和裴仁基等族内其它大佬不说,还有四个后起之秀,裴蕴起来了,御史大夫兼民部侍郎,宇文述不在京师,还摄民部尚书事,基本是宰相的品级了,裴虔通为西南道行台尚书右仆射,裴寂为太原太守,东宫的裴熙载,辅佐吐万绪坐镇河北。
都已经是手握实权了。
家族蒸蒸日上,不可能不争了,但是裴淑英心里很清楚,杨铭不愿意他们争。
“阿娘,马上就要见到阿爷了,伱该高兴一点才对啊?”静女依偎在母亲身边,笑嘻嘻道。
裴淑英强挤出一丝笑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笑道:“只是路途劳顿罢了,阿娘的心情很好。”
杨茵绛看在眼里,内心叹息一声,转头望向车厢外面。
六月的季节,是非常适合出游的,何况一大家子都出来了,在一起也热闹,但是她和裴淑英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层隔膜,两人不再像从前那样交心了。
这层膈膜,只有杨铭可以撕掉。
所以杨茵绛期盼着早点见到丈夫,好倾诉愁肠。
刚过潼关,便有一匹健马从前方奔驰而来,来的是杨茵绛的心腹崔谓,从洛阳来的。
崔谓跟了杨茵绛一辈子,绝对的自己人,登上车厢后,崔谓小声道:
“江都有紧急军情,太子在洛阳知晓之后,便立即派人奏报陛下,”崔谓一身大汗道:“太子专门派我赶来,告知太子妃,齐王要求岭南冯盎出兵平叛,太子判断,南方形势恐有大变。”
杨茵绛浑身一震:“叔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杨约仍在养病,杨茵绛临行前每日都会前往探视,当时杨约就分析了江南形势,他认为,只要岭南袖手旁观,南方的叛乱就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岭南也掺和进来,就非常严重了。
裴淑英也是瞠目结舌,人家也懂这个,毕竟她爹实在是太懂了,甚至比杨约看的都通透。
“此事不能让玉致知道,”裴淑英色变道。
杨茵绛点了点头,一脸无奈道:“本想着这次路过洛阳,给她一些方便,好早早怀上太子的孩子,如今看来,暂时不必了,也瞒着淑仪和凤儿吧,她们三个平日比较亲近,万一说漏了嘴。”
崔谓道:“太子的意思是,您私下嘱咐世子,让世子来劝陛下,当今之世,也就世子一个人,能劝的了陛下了。”
“他没有这个本事,”杨茵绛道:“陛下让杨暕去江都,郢回就劝过,还挨了一顿训,劝不住的,陛下和皇后对江南太过向往,就算冯盎真的反了,江都也不会有问题。”
崔谓叹息道:“江南如果不能尽早平定,荆州那边,四郎是顶不住的,一旦让萧铣霸据荆州,这乱子就没完没了了。”
“那也没办法,”杨茵绛面无表情道:“世事如此,非我等所能改变,陛下带着左右翊卫和左右备身府,我们的安全没有问题。”
这就是女人和男人考虑方式的不同。
杨茵绛只想着叛军不会对她们造成威胁,不会像杨铭那样,去思考叛军会给这天下带来多少灾祸。
而前方车队中,收到奏报的杨广,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精神大振。
为啥?北征不利,威望受损,他现在也需要重新竖立自己的绝对权威。
在他看来,冯盎如果不乱来,无妨,要是敢乱来,他便打算一劳永逸的解决岭南问题。
首先,他有这个实力,其次,他打岭南的主意,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正常来说,江南乱成那个样子,谁都知道岭南是个火药桶,一般都会选择安抚,免得这个火药桶给炸了。
但是杨广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撸了冯盎的左武卫大将军。
人家冯盎真的不想反,但你所做的一切,都在暗示冯盎,你早晚会收拾人家。
为了自保,也不能不反了。
当然了,冯盎这种世家大族造反,口号一定是伟光正的,绝对不会牵扯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