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老爷听了稳婆的话,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晃,强自镇定的追问了遍:“你说什么?你说香姨娘给我添了一位少爷还是千金?”
稳婆见自己没把话说清楚,连忙字正腔圆的再说了遍:“回老爷话,是位千金,姨娘她给您添了位小姐!”
这又是“千金”又是“小姐”的,这次展老爷绝不会再听不清楚,只见他一脸颓然的往后退了几步,喃喃自语道:“大夫不是说香儿怀的是男孩吗?怎么成了女孩?!”
陪着展老爷在屋外等候的展寂衍闻言,心里下意识的长长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后赶忙安慰起展老爷来:“父亲,您不是一直盼望能有个贴心的闺女吗?眼下香姨娘不正圆了您的心愿?”
若是大夫没说香姨娘怀的是儿子,展老爷倒也不会如此失望,可偏偏这大夫曾经说过香姨娘怀的是个儿子,给了展老爷无尽的遐想和期望,让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晚点再得一子,替展家多添上一脉香火……
哪知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这如何不让展老爷心生黯淡?
不过展老爷心里最多也只是因期望过高而失望越大,几日后他也慢慢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开始喜欢起展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可这大小姐的亲娘可就没展老爷那么容易宽心了。
话说那一日香姨娘从昏迷中醒来后,一得知自个儿生的是女儿而不是儿子,当下就丧失理智的尖叫起来:“不可能!我不可能生下女儿,我只会生下儿子!大夫早就说了,说我肚子里怀的是位小少爷!”
在一旁伺候的婆子急忙劝道:“姨娘您冷静些,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儿,眼下小小姐正在奶妈那儿吃奶,老爷也已见过小小姐了。”
香姨娘死命的摇着头,怒骂道:“不———你胡说!我生的明明是小少爷,不是什么小小姐。”
“哎哟!我的祖宗啊,这生男生女可是府上的大事,老妇区区一个奴婢又怎么敢对姨娘您有所隐瞒呢?昨儿稳婆从这儿抱出去的,的的确确是一个女孩儿啊!”
任凭那婆子把事实讲了好几遍,香姨娘也不相信自己生的是儿子,最后她更是不可理喻的胡言乱语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夫人她收买了稳婆,让她抱个女孩儿来把我生下的儿子换走了!一定是这样,那稳婆一定是趁我昏过去的时候,把孩子给调了包!”
那婆子听了这番无理取闹的话儿,只能在心里暗暗的叫苦,暗忖这香姨娘不会是生了女儿、承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要不怎会说出这番疯话来?!
这偌大的展府,上上下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刚出生的娃娃,展夫人能把用来移花接木的孩子藏在哪里?
再说了,香姨娘还没生,展老爷和展寂衍就在门外候着,这展夫人能从哪儿钻进来把孩子给掉包?所以说这香姨娘是急疯了,口不择言的说着一些毫无依据的疯话!
而就在香姨娘不停的说着那些疯话时,展夫人正被宋初云搀扶着踱进门,这展夫人被展老爷禁足了这么久,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一被解禁她就前来探望香姨娘,其实也是不怀好意……
展夫人特意一解了禁、就第一时间前来探望刚刚生完孩子的香姨娘,一是想要显示自己的贤惠与大度,二是想要来嘲笑香姨娘到头来只生了一个闺女,白白欢喜了一场。
哪知展夫人才刚进门,就听到香姨娘在背后编排自己,于是她当场就拉下了脸,毫不客气的冲着香姨娘啐了一口……
“我呸!你自己生不出儿子来,还敢赖在我身上?我看你这个贱人是皮痒了不成?连正室夫人都敢编排?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难不成你以为你生了个女儿,就可以同我这个大妇平起平坐吗?”
宋初云怕香姨娘不识趣,在这个时候同展夫人闹起来,于是看在香姨娘产后身子虚弱的份上,开口劝道:“香姨娘您还是把身子养好了要紧,别想那些没影儿的事儿,夫人被老爷禁足了大半年了,哪有机会收买稳婆调包?”
香姨娘一脸怨恨的顶了句:“怎么会没有机会?她出不了门,还不会指使屋里的丫鬟出去替她办事啊?再说她前面都害过我一回未能得逞,眼下再害我一回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香姨娘大概是因为儿子变成女儿而承受了太大的打击,眼下不但毫不畏惧的同展夫人顶嘴,竟然连宋初云特意说出来打圆场的话她也不领情,这可把嚣张跋扈的展夫人气得整个人直发抖。
宋初云因搀扶着展夫人,所以能通过她的颤动感觉到她的愤怒,宋初云怕展夫人真的会不顾香姨娘还在做月子,当场就动手暴打她一顿,连忙出言提醒道:“香姨娘你刚刚这番话不但对夫人十分不敬还越了规矩,你还不快快同夫人请罪?”
宋初云扫了香姨娘一眼,有意无意的再说了句:“你身为展府的妾室,却无凭无据的拿话污蔑夫人,当心夫人给你安个不敬的罪名卖了去。”
宋初云最后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香姨娘听在耳里却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般,让她瞬间从颠覆状态中清醒过来,并重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她只是展府的一名小妾,是一名只生了女儿没生下儿子的小妾,而这个女儿却不能改变她在展府的地位。
小妾是什么?
小妾只是男主人一件可有可无的性物品,是正室夫人一句话就能卖了去的物品。
既然如此,香姨娘能拿什么来同展夫人较劲?
拿儿子?
香姨娘她没有,即使她有,也比不上展夫人生下的嫡子。
拿展老爷的宠爱?
以前展老爷或许比较偏爱香姨娘,可香姨娘却不知道她没有给展老爷生下儿子,展老爷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宠爱她?
所以在宋初云说完那些句话后,香姨娘的气焰慢慢的弱了下去,认清事实后她只得乖乖的低头认错:“都是香儿的错,香儿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冲撞夫人,请夫人责罚。”
展夫人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冷不热的说道:“怎么?你刚刚不是很嚣张很得意吗?你不是硬说是我把你的儿子给掉包了吗?你既然认为是我做的,那就请拿出证据来!”
“香儿知错了,香儿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胡言乱语,还望夫人饶了香儿这个贱妾。”
这展夫人哪是因几句就会放过眼中钉的人?况且香姨娘刚刚还口不择言的顶撞了她!
只见展夫人有意无意的扫了香姨娘那惨白的脸庞一眼,把她刚刚生产完的虚弱看在了眼底,但这并不能让展夫人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来,反而让她更想趁机教训香姨娘一顿!
直接展夫人突然抓起了案上的茶盏,以让宋初云来不及阻拦的速度把茶盏给扔了出去,那茶盏准确无误的打在了香姨娘脸上,微微发烫的茶水顺着香姨娘的脸颊蜿蜒流下,把她的脸烫出了一片通红……
香姨娘的脸上传来了刺痛的灼烧感,但她却依旧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床上,不敢伸手去抚摸脸颊,此时此刻香姨娘“母凭子贵”的期望已全然破灭,生不了儿子她就只能被打回原形,没了儿子她就没有本钱再同展夫人叫板,所以她只能默默的承受展夫人的怒气,为自己怀孕期间那目中无人的行为付出代价。
展夫人见香姨娘变回了以前那副乖巧的模样,才心满意足的放她一马,在宋初云的搀扶下离开了香姨娘的屋子里,走到庭院里后她还“好心”的对宋初云说道:“像这种身份卑微的贱人,就该给她点教训她才会认清自己的身份,就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想要分去我们展家的家业?”
“我呸!惹火了我,以后她生的闺女出嫁,我连份像样的嫁妆都不会帮她准备!让她的闺女到夫家去丢一辈子人!”
对于展夫人的观念宋初云不敢苟同,于是任凭展夫人再怎么发牢骚,宋初云也紧闭着嘴不同她一起道是非,同时心里也在盘算着该怎么同展老爷开口说去京城的事。
其实宋初云心里是希望分家的,毕竟若是不分家,那这展家的家产始终是展老爷的,只要他一句话展寂衍就可能会一无所有,成为白白替展家打了将近十年工的长工。
但眼下香姨娘既然没有生出儿子来,那展寂衍定是不愿意分家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不要展家的钱,用宋初云的嫁妆去京城里做生意?
这一点宋初云也曾经想过,但她就怕她从云记里挤出来的那点钱,到了京城连开半间铺子都不够,更是让魏老板这个大商贾看不上眼……
宋初云正为此事犯愁,魏老板那边就恰巧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魏老板在信上说这半年之约就快到了,希望宋初云能够如约到京城里找他,同他一起合伙做生意。
为了能把宋初云诱拐到京城去发展,魏老板甚至还言明这做生意的本钱不是问题,同宋初云说———若是展家不愿出钱让宋初云夫妇到京城开店,他可以借给宋初云夫妇一笔钱,让他们能有周转的资金。
这可以说是魏老板最大的诚意和最大的让步了,而魏老板这封信也让宋初云的心里有了决定,决心不拿展家的钱去京城做生意。
宋初云一打定主意就找上了展寂衍,道:“夫君,我想来想去始终觉得用展家的钱去京城里做生意不好,毕竟这钱名义是全都是老爷子的,他一不高兴我们就可能会一无所有,这点让我心里感到很不踏实。”
宋初云的不踏实展寂衍也能够理解,毕竟他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为了他们的下一代能过上富足的日子,他们还是必须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家业才是,所以展寂衍默默的赞同了宋初云的提议,但他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云儿的意思是从云记里拿钱?云记那些钱魏老板会不会看不上眼?”
“这点夫君无需忧心,魏老板已来信把话明说了,说我们若是手头不富裕,他愿意先借一点钱给我们周转,待我们赚了钱再把欠他的钱还上。”
“如此甚好,眼下也不用分家了,只需把此事同父亲、母亲说了,我们便随时都可以动身上京。”
青姨娘这边宋初云一早就已同她说清楚了,所以只等展寂衍把此事告知展老爷,这展老爷打从香姨娘怀了身孕就有收回展家大权的意思,眼下一听说展寂衍要放下展家的生意,和宋初云一起去京城闯荡,又不拿家里的钱去做本钱,当下便点头应许了。
于是宋初云和展寂衍终于可以开始打点上京的大小事宜,把东西都装好了车,先给魏老板回了一封信、告知魏老板他们已经出发,再带上从云记里匀出来的一叠银票,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宋初云夫妇才告别家人踏上了上京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