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云看了这一幕才明白展夫人突然改变主意留下她的用意,想来这展夫人是想当着自己的面来折磨香姨娘,好让她在展府里越发的抬不起头来,想通这一点宋初云不由在心头替香姨娘叹了口气———这为人妾之路,真的是走不得啊!
展夫人是明媒正娶的大妇,对小妾有着绝对的主宰权,她不但逼香姨娘伺候她的臭脚,嘴里还要说这一些嘲讽香姨娘的话语:“妹妹你没缠过脚,自是不知我们这些大户人家被迫缠脚的苦衷,那些小家小户的姑娘还十分羡慕我们这些能缠上脚的小姐,殊不知这缠了脚连路都走不利索了……”
展夫人看似在抱怨缠脚带来的不便,其实是话里有话的嘲讽香姨娘的出身、让她知道自个儿是什么身份。这香姨娘出身的确是比不上展夫人,她是一普通老百姓家里的老大,有一年福安县遇上罕见的旱灾,在家家户户都吃不饱的情况下,香姨娘的父母才不得以把她卖给展老爷为妾。
这些心酸的往事本就是香姨娘心里的痛,这展夫人却要当着众人的面赤*裸裸的把它揭开,冷嘲热讽的话儿是一句接着一句的从嘴里蹦出来,最后展夫人甚至还把香姨娘那迫不得已卖女的双亲给暗骂了一顿!
这些话让香姨娘捏展夫人小脚的力道不知不觉的加重,直到最后展夫人尖声着嗓子叫了声:“你用这么大力儿想捏死我啊?!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展夫人边骂边一脚把香姨娘踹到了地上,香姨娘这才从悲愤中醒悟过来,记起自个儿眼下的身份只是个卑微的小妾,没资格替双亲鸣不平……
于是香姨娘飞快的拭去眼角的泪水,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坐到脚踏上给展夫人捏脚,力求以尽心尽力的服侍来让展夫人放她一马,不要再拿她的双亲说事。
但展夫人却毫不领情,再次一脚把香姨娘给踹了下去:“滚!我不用你这小贱人替我捏脚了,你这居心叵测的贱人指不定会把我的三寸金莲捏断!”
展夫人先是数落了香姨娘一番,数落够了才开恩般的丢下一句:“算了算了,骂了你这么久我也渴了,你去给我换杯热茶吧。”
香姨娘得了吩咐低低的应了声,随即埋着头退了下去,而这时展夫人才重新把目光放在账册上,边看边对宋初云说道:“媳妇儿这账做得不错,的确是有几分本事。”
“母亲过奖了,媳妇儿愧不敢当。”
“你再多呆一会儿,这账我还差一点才能看完。”
宋初云知道展夫人是想要留着她继续看香姨娘出丑,对此她虽于心不忍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低低的回了声:“是。”
不一会儿香姨娘就端了一杯茶回来,规规矩矩的奉到展夫人跟前:“夫人请用茶。”
“嗯。”
展夫人面无表情的接过茶盏,揭开茶盖儿后送到了嘴边,哪知她的嘴唇才一沾到茶水、连喝都没喝,她就倏然把手一甩、狠狠的把整杯茶都泼到了香姨娘身上,泼完紧接着重重的把杯子摔在了地上。
“这茶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啊?!你是不是想把我烫死你好被扶上来当正室夫人?我告诉你,你这是在做白日梦!”
香姨娘马上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求饶:“贱妾不敢,贱妾绝无半点谋害夫人的心思……”
“哼,没有最好,”展夫人一脸得意的扫了香姨娘一眼,道:“再去给我换杯茶来。”
香姨娘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的奔去茶水间、不一会儿就重新端了杯茶送到展夫人面前,宋初云见展夫人接过茶后有些不忍的微微别过头去,她知道不管这杯茶是冷是热、展夫人都会继续朝香姨娘发难……
果然展夫人接过茶没多久就重重的把茶盏放在案上,骂道:“这么凉的茶,你是想让我喝了腹泻吗?!”
“贱妾不敢!”
“给我换过一杯!”
“是,贱妾这就去换。”
这样的刁难反反复复的上演了十几遍,宋初云见展夫人一点放过香姨娘的意思都没有,心里感到十分不忍,最终决意告辞离去期望没有她在场、展夫人能放过香姨娘。
“天色已经不早了,母亲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儿,媳妇儿就先行告退了。”
展夫人无意间已把账册翻到了最后一页,眼下见宋初云这般说话她也不好意思阻拦,于是她顺势把账册一合,道:“嗯,这些账目我都一一看过了,没看出什么大问题来,账目既已看完媳妇你就先回屋去吧。”
宋初云点了点头随即起身离去,出了屋走了几步就到了拐角,一拐过去就恰巧看到躲在角落暗自垂泪的香姨娘,宋初云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最终决定尽力帮香姨娘一把。
“姨娘为何事落泪?”
香姨娘见不慎被宋初云撞见自个儿暗自垂泪,连忙用袖口擦干净泪痕,强颜欢笑道:“少夫人误会了,贱妾哪是在落泪,只是眼里不慎进了沙子才会惹出泪水来。”
香姨娘有意搪塞、宋初云也不便点破,只是好心的给她提了个法子:“姨娘不如沏了茶后,把茶水间里的暖水壶和凉水壶一同带上,夫人喝了茶若是嫌凉你就立刻替她添点热水,若是夫人嫌茶热你就立刻替她添点凉水……”
“这办法虽笨,且也不一定能让夫人感到满意,但好歹可以免去姨娘来回奔波之苦,姨娘若是觉得有用不妨按着试一试。”
宋初云说完不等香姨娘答话便施了一礼自顾自的离去,待她走远了才听到身后传来香姨娘低低的道谢声:“多谢少夫人提点,贱妾感激不尽。”
宋初云闻言身形微微一滞,转身给了香姨娘一个友善的笑容,随后才加快步伐离去,只是心中对香姨娘的命运愈加感到可悲———这香姨娘即使得了自己的法子,侥幸过了今天这一关,那明天她又该如何面对呢?
香姨娘既身为小妾,且一辈子都要呆在展府里,那等待她的只会是一个又一个的明天……
几天后香姨娘屋里传出了一个好消息,这个消息让宋初云替她感到十分高兴,并在心里祝愿香姨娘这个苦命的女人以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坦些。
相比之下展夫人就没有宋初云那么大度,她一听闻香姨娘屋里传出来的那个好消息,当下就把案上的茶盏狠狠的摔到了地上:“你说什么?那小贱人竟怀上了老爷的骨肉?!”
琴儿大气都不敢喘的立在展夫人面前,战战兢兢的回道:“回夫人话,香姨娘的屋里的确是传出了这么一个消息,听说老爷眼下正和大夫一起在香姨娘屋里,老爷让大夫多给香姨娘开几副安胎药。”
“贱人!”
这展老爷最近日日都宿在香姨娘屋里,对展夫人种种留宿的暗示都无动于衷,这本就让展夫人的心里积攒了许多怨气,边痛恨香姨娘这个小狐狸把展老爷的魂儿给勾去了,边期望着展老爷能快些消了气回到自个儿身边……
展夫人本以为展老爷同她赌气够了就会回到她身边,没想到眼下展老爷还没回到自个儿的身边、香姨娘就怀上了孩子,这如何不叫展夫人生气呢?!
这香姨娘怀上孩子这个消息,不正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告诉展夫人———在她独守空房的这段日子里,展老爷和香姨娘可是夜夜笙歌、日日腻在一起翻云覆雨。
展老爷晚来得子,这比当着展夫人的面抽她一耳光还让她感到难堪!
展夫人正在自个儿屋里发着脾气,展老爷却领着宋初云走了进来,展夫人见展老爷好不容易来一回她这儿,连忙收起脸上的怨气、转而对琴儿训道:“你这丫头做事怎这般笨手笨脚?我这屋里的茶盏可不够你打碎哟!还不快快把你打碎的那茶盏给收拾走,这不是让老爷看笑话嘛?!”
琴儿闻言连忙把地上的碎片给收拾干净,而展夫人这亲自上前扶住展老爷,把他扶到软榻上坐下后,展夫人马上挂起虚伪的笑容,口是心非的恭贺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恭喜老爷晚来得子。”
“呵呵呵,”展老爷被一恭贺马上笑得合不拢嘴,道:“香儿给我们展家再添香火,这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这可都是承蒙祖先庇佑。”
“老爷说的极是,妾身明儿就上祖庙里头烧香答谢我们展家的列祖列宗。”为了挽回自个儿在展老爷心目中的形象,展夫人故作贤惠的主动提出要去烧香谢祖。
“好好好!还是夫人识大体,”展老爷先赞许的看了展夫人一眼,随即才道明此次前来的目的:“为夫有一事想同夫人相商。”
“老爷有话直说无妨。”
“这香儿眼下有孕在身理应好好的呆在屋里养胎,我想以后她就不必再到你房里立规矩了,夫人你意下如何呢?”
展老爷这哪是询问,明明是已经决定了过来告知展夫人一声罢了,展夫人心里虽对此事颇有微词,但为了讨好展老爷她还是故作贤惠的点头附和道:“还是老爷考虑得周全,香妹妹眼下有孕在身的确不宜两边奔波。”
展夫人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暗骂这香姨娘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一怀上孩子就想着法子免去这贴身伺候,不过宋初云倒对这一点十分能理解———这展夫人如此折磨羞辱人,香姨娘借着孩子来自保倒也是人之常情。
这香姨娘也不是笨人,在得知自个儿怀有身孕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拉着展老爷撒娇,让他同展夫人说一声免去那昏定晨省。
展老爷怕展夫人得知香姨娘有孕后,会再耍什么新花样来刁难香姨娘,更怕这晚年意外得来的孩子会给展夫人给害没了,所以展老爷觉得单替香姨娘免去这昏定晨省的规矩还不够,还有些不放心的把宋初云也拉进这趟浑水里。
“媳妇儿,这香儿以后的食膳就由你全权安排,你可要上点心别给香儿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更别让有心人利用食膳来加害他们母子。”
宋初云得了这么一个差事心里是暗暗叫苦,这你们上一代之间复杂的三角关系、相互争风吃醋,为什么要把她这个无辜的儿媳妇给牵扯进去?
展老爷让宋初云亲自照料香姨娘的伙食,那意思不就是让宋初云对香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全权负责吗?而这宋初云把香姨娘的孩子给照顾好了,那展夫人还不恨透了她?
这里外不是人的事儿宋初云真是不愿意干,可做媳妇儿的断然不能忤逆公爹的意思,况且眼下展老爷让她做的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所以宋初云明知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最终只得无奈的答应:“是,媳妇儿一定会牢牢记住父亲的训示,好好的照顾好香姨娘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