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七
李苏禾站直了笔挺的身体,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愿意赌一赌。”
听了这样几乎算得上是狂妄的话,克里斯蒂安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倒是旁边的茱莉亚突然冒火了!
“你愿意赌一赌?你愿意有什么用?我是不会同意你拿千千的生命危险做什么混账赌注的!更不会允许你拿她的血去救你弟弟!你算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替她做主?”茱莉亚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一倍还多,几乎是用喊的,想要把李苏禾喊退,一如护崽的野兽,龇着獠牙满脸警戒地看着对面的危险来源。
可惜,她面对的是个经历过生死考验、人心搏斗的退伍上尉,是复旦大学以口才犀利著称的讲师,是李苏禾。所以,无论她的姿态有多戒备,依旧是必输无疑。
“你又算得上是她的什么人?”李苏禾的第一句话,就把茱莉亚问得愣住了,她顿了顿,皱着眉头继续说道,“你刚刚说了,她是你父亲捡来的孩子,也就是说她并不是你们家里的血亲,不是你的妹妹。何况,就算她是你的妹妹,你们两个也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干涉她的自由,左右她自己的选择?”
茱莉亚白净的脸被李苏禾一番话气得通红,怒气冲冲地争辩道:“可是她在布鲁诺家生活了二十年,你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中国女人算是用什么身份站在这里和我们说话?”
“你也知道,我是个中国女人。她呢,”李苏禾凌厉地一指仍旧瑟缩在茱莉亚怀里抹眼泪的小东西,把小家伙吓得浑身一哆嗦,“她也是中国人,中国人救中国人,有什么错?再说,她自己还没有表态,你就这样代替她拒绝了我的请求,未免僭越的太多了吧?”
茱莉亚气结:“可是她是个——是个——”
“是什么?你说啊!”李苏禾咄咄逼人,她早就凭着茱莉亚刚刚对骆衡说话时的表现料定她不会当着叶千千的面说出她是个傻子这种话来。
“你……卑鄙!!!”茱莉亚气得面红耳赤,样子就好像恨不得把李苏禾撕碎了咬烂了!“千千也不会愿意帮你这种人的!”
“如果她愿意,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多管闲事了?”李苏禾不耐烦地挑了下眉,冷声说道。
“这……”茱莉亚的脸上闪过一丝游疑,接着忐忑不安地转向怀中抱着的小人儿,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开口问道,“……千千,你愿意帮她么?”
叶千千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了看面色悲戚的茱莉亚,又转过脸来怯怯地看了看隐隐期待着看着自己的漂亮姐姐李苏禾,墨黑的眼珠缓缓地错动了几下,嘴里嘟哝出一个字来:“疼……”
茱莉亚脸上一喜,抬起头示威般对李苏禾说道:“你看!千千她不愿意!你不可以强迫她!”
李苏禾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不屑地冲茱莉亚哼了一声:“她今天不愿意,不意味着她明天、后天、大后天还是不愿意。”
“你……”茱莉亚怒形于色,狠狠地瞪着李苏禾。
李苏禾视若无睹,淡淡道:“我会慢慢说服她,心甘情愿地帮我救慕白的。”
站满了人的屋子里,瞬间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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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当时为什么不帮我!你没看见、没听见那个中国女人要千千做很危险的事情么?克里斯蒂安也说了,千千很有可能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布鲁诺家的房子里,茱莉亚坐在餐桌旁边,愤怒地指责着自己的父亲,盘子里让人食欲良好的意大利面一口也没有动。
马蒂欧抬起头,顺手拿过手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的番茄酱,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解答女儿的疑问:“茱莉亚,你曾经听克里斯蒂安说过,卡尔拉不是个一般的孩子。正如你看到的,她对于面具的那种可怕地天赋,更说明了这一点。而今天,我们明明马上就可以离开,明明可以完全摆脱这件事情的时候,是卡尔拉自己碰了那个男孩子脸上的面具,是她自己有意识地、或者无意识地扭转了整个事情的局面。上帝注定,她摆脱不了这段纠葛命运。你再怎样为她挣扎,我想,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听从上帝的安排。”说罢,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茱莉亚语塞,不安地看了眼坐在一旁埋首在意大利面里吃得不亦乐乎、满脸番茄酱的叶千千,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与此同时,在那间小旅馆的某个房间里,李苏禾披着件薄薄的毛衫,床头灯发出的淡黄色光线照在她脸上,投下或长或短、或深或淡的阴影。她曲着腿靠坐在床背上,身上盖着旅馆专用的白色被子,眼睛盯着被子上拿金线绣着的旅馆名字,久久地出神。
她慢慢回忆着这一整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努力把脑子里如同被猫咪弄乱的丝线团般的思绪捋清楚。
可她梳理不清,她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那个叫做叶千千的女孩子略带惊恐而胆怯的眼神,就那么看着她,然后淡粉色的嘴唇轻轻地开启,吐出一个微不可闻的“疼”字……她就要为了慕白去利用这样一个傻孩子了么?毋庸置疑。而三年的军人生涯也教会她,绝对不要心软。达成目的,才是唯一的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真的……都不重要么?李苏禾叹了口气,把脸埋在自己环抱在膝盖上的胳膊里,感觉自己呼出的热热的气流在棉质的被子里氤氲开,烘烤得整个脸颊都变得有些潮湿而温暖。
没有选择了。
我们都是被命运逼迫道悬崖边的可怜俘虏而已。
这个夜晚,除了尚不知情的那个小东西睡得一如既往的香甜,其他人,注定要与威尼斯的月光一同醒在灰暗冰凉的空气中,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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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布鲁诺家的门钟被清脆地敲响,家里的主母保拉.布鲁诺在打开大门的一刹那,看见了一个来自东方的天使般的女子。
着实惊艳了一把。
李苏禾脸上带着和煦温暖的笑意,仿佛她就是足以融化一切冰雪与严寒的春天。
她穿着月白色的宽松纱衫——纱衫是她最喜欢的衣物——和黑色的裙子,脚上是典雅的淑女鞋,头发照样是梳起耳朵以上的部分,露出光洁饱满、像轮满月一样的漂亮额头,左手提着个灰色手包,另一只纤长秀雅的手温和地放在左手臂的肘弯处,整个人背对着阳光,让人感觉她似乎是一瞬间降临人间的女神……
“您好!”李苏禾冲保拉礼貌而柔美地微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是李苏禾,我是来找卡尔拉的。您是她母亲么?”流利的意大利语,足以为保拉对她的第一印象补齐100分。
“哦,我是。保拉,我的名字。”保拉忙请李苏禾进来,边叫她坐边说,“卡尔拉马上就醒过来了,请您等一等。”顺手递上一杯新磨的咖啡,“您是她朋友?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朋友?李苏禾不露声色地笑了笑:“算是吧!我昨天认识了她,很喜欢她,正好,也有件事想请她帮忙,就特意过来看看她。”一番话说得既不过分亲昵显得虚假,也不疏远,只有自然流畅,叫人听着舒服。
“哦,是这样。”保拉抿了口咖啡,点点头,“孩子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就好。我还要给她们准备早饭,您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儿,卡尔拉等会儿应该就会下来。”
李苏禾礼貌地颔首,一边端坐在沙发上优雅地喝咖啡,一边环视这间房子。
这只是幢普通的威尼斯风格的双层房屋,略微显得拥挤但不凌乱的房间昭示着保拉是个称职的主妇。环视中,一个东西吸引了李苏禾的注意力。
那是一侧的墙上挂的一个做工精致的面具。窄小的脸型看起来像是给女人戴的,长长的卷起的白色羽毛作为主要装饰插在精美的白色帽子上,和细腻的金色丝线纠缠在一起,显得高贵典雅;帽子下面是一张白色的面具,细细的碎裂状的纹理不留一丝空隙地覆盖着整张脸,就连那浅浅的嘴唇的凹凸也没有放过。那张面具带着种淡淡的忧伤,但又不是绝望,叫李苏禾看得一时失了神。
“啊——”一个女人惊诧的大叫突然打破了她此刻的出神,李苏禾回过头,看见茱莉亚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圆睁着眼睛和嘴巴,摆成三个O形正对着她。
“早。”李苏禾不咸不淡地打着招呼,既然要叶千千帮忙,那么和茱莉亚的关系和善一点,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你怎么在这里!?”茱莉亚大声地质问着,仿佛看见了什么蟑螂老鼠似的。事实上,李苏禾觉得茱莉亚自己更像被踩到尾巴的老鼠。
“我来找你妹妹。”李苏禾抬起手,悠闲地啜着保拉亲手泡制的咖啡,很香醇的味道。
“你这个女人真是无耻到没救了!居然找到我们家里来!”茱莉亚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凌乱地起了床,这身形象和李苏禾站在一起,完全没有一丝胜算……
“不找到你们家里来,怎么会见到茱莉亚小姐你这么居家的模样?”李苏禾根本不愿意和茱莉亚多说一句话,只想不着痕迹地把她打发走。她可不希望把茱莉亚逼到狗急跳墙,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卷发和她撕扯什么的。想象都掉价。李苏禾背对着茱莉亚,不淑女地翻了个大白眼。
“啊?”这时,楼梯口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却不是被踩到尾巴似的尖叫,而只是个迷迷糊糊的疑问词而已。不过,也足够吸引这边这两位的注意力了。
李苏禾再次回头,在看到那个傻兮兮的小姑娘的时候,却情不自禁地扬了下眉毛——叶千千穿着淡灰色的睡衣,头发散开软软地披散在肩头,小脸儿睡的红扑扑的,一只眼睛似乎还没睁开,正用手背来来回回蹭着,另一只眼睛呢,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苏禾。
李苏禾的嘴角漾起一抹淡笑……似乎……她也没那么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放假神马的,最适合码字了~虽然俺的作业还没写完。。。呃。。。
8过俺真的好冷啊。。。天气神马的,最善变了。。。俺的手指都冻僵了。。。。。。
晚上应该会码第八章。。。欢迎捉虫,有被口口了的河蟹也可以和俺说。。。口口神马的,最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