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葬,葬礼这些繁文缛节如期进行,然而此时的宋仁宗犹如木头人、甚至行尸走肉一般,整日时不时地发着呆、叹着气,完全沉浸在内心的痛苦世界中,不能自拔。
特别是头七那一日,宋仁宗半夜从黑暗中惊醒过来。在梦中,他过往所经历的一幕幕赫然回现在眼前。
出身于草莽之中,身份低微,饥不果腹,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受尽别人的**,于是他抗争,他拼命挣扎,终于破败之中崛起,在战斗中成就辉煌,徒手创立皓月楼,直到发展至今。
期间,他勇敢果决,富有谋略,在杀场中纵横,在尔虞我诈中驰骋,甚至是狠戾,把一个个强大的对手覆灭,收拢他们的财富,积累成第一桶金。对于敌人的子女、家人也毫不手软,可谓是绝情绝义。
后来,联合老三陈友德,连曾经一起战斗过的老二也处理掉,只因他忤逆,过于仁慈,违背了自己的意愿。
三位异性兄弟同出草莽,意趣相投,结为生死与共的铁狼三人组,号称黑道中的独尊,叱咤风云,无往而不利。
然后用计谋谋得酒楼东家之主,夺人女儿,生子生女,彻底从良。
可如今,垂垂老矣,儿子一个个早衰,只剩下一位远走他乡求道的小女,何其悲哀,何其凄凉,难道是报应?难道是冤魂索命?难道是……?
冷汗止不住地流出来,宋仁宗双眼中满满的是惊恐,是颓败,是悲伤,是多种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让他心若刀割。
不敢继续想,可七窍流着血、衣裳褴褛的老二,一瘸一拐地追问自己为什么那么狠心、毒辣?还有所谓的岳父,胸口插着一把短刃,亦在斥责……
“不,不!”宋仁宗猛然怒吼,“你们全都该死。”,但是他的身体却是不住地瑟瑟发抖,和意志发生了逆差,就像这具腐朽的躯体已经跳脱出灵魂的掌控。
良久、良久,宋仁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很快消失掉,隐隐之中似乎抓住了答案,却是两手空空。
……
夜夜噩梦缠身,一向儒雅的宋仁宗一去不复返,而今只是一位神志恍惚,白发苍苍的老人,宛如寒冬中备受摧残的枯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应声而断。
血呕干了,精气亏空了,宋仁宗行将就木。
……
远方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中,在半山腰的一处洞府里,一位面容姣好、身段凹凸有致的年轻女子盘坐在青石台上,秀额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神情肃穆,双手合拢在一起,摆出一个古怪的姿势。
她猛地睁开双眸,锐利的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别样的味道,看向洞府外,嘴角随之淌出一道血线,轻轻自语道:“父亲,你出事了?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让我心中闷痛,于练功紧要之时惊醒,差点走火入魔。”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宋仁宗的小女儿宋佳。因缘际会之下,被修道之人看中,收为弟子。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之一,但凭借着自身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在门中地位并不低。
此时的宋佳内心纠结,于回去和不回去之间徘徊,于求道与亲情之间迟疑。然而几年来,随着眼界的提升,世俗人所谓的亲情已经淡化,心中的修道占据越来越大的比重。
她最终还是决定继续修炼,过段时间再回去看看。殊不知,也因为她此刻的决定,让严世番逃过一劫,得以在宋佳所认为的凡尘中继续演绎他的丰富人生,否则历史要重新改写。
一个月后,严世番正在书房中查看酒楼的往来账目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霍地被推开。
陶小宝气喘个不停,跑进来就喊:“少爷,少爷,快去看看,老爷好像不行了。”
对于宋仁宗的状况,严世番一直都在关注,说实在的,他也不想宋仁宗能够顺利恢复过来,否则会给自己增加很大的麻烦。首先,宋青水的死,他一定要调查到底,即使查不出什么,但那样的话,严世番就成为了嫌疑者;然后顺藤摸瓜,宋青山的残废,会再次引起他的怀疑。这样,两重的嫌疑,无疑会把严世番定性为背后的罪魁祸首,努力得来的一切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世番一手丢掉账单,霍地站了起来,迈开双腿就朝门口冲出。
不一会儿,宋仁宗的卧室里,严世番跪在床头,神情悲伤至极,泪水纵横,双手紧紧地抓在床沿边上,低声嘶吼着:“义父,义父,你醒醒,坚持住啊!”
上品绸缎蚕丝被覆盖下的枯瘦可见骨的躯体一阵颤动,好像听到了他人的呼唤,眼皮努力的要睁开,然而就是睁开不了,此时的宋仁宗已经出气多于进气,在死亡线上挣扎。
半刻钟后,毫无征兆的是——宋仁宗蓦地睁开了双眼,神光凝聚在瞳孔中,似乎恢复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严世番,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们,们,都出去,我,我要跟严,严子说……”
严世番立马会意,转首对着其他人道:“你们先都出去吧!”这时他才发现,连痴傻的宋青山也来了,正舔着自己的手指,有滋有味的,好像啃鸡爪一般,嘴角的口水不住地往下流。
待众人出去后,宋仁宗仿佛憋足了劲,道:“严子,是不是你害了青山、青水?”
闻言,严世番怔了怔,后背的脊梁一阵发冷,不过转瞬就恢复淡定,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宋仁宗必死无疑,眼前所见的恢复,是明显的回光返照。
嘴角扬起一个上翘的弧度,严世番低下头靠近宋仁宗的脸道:“你安心地去吧!我会照顾好青山哥的。”
即将逝去的宋仁宗临死前,终于明白了事实的真相,双眼死死地盯着,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懊悔,彻底断了气。
严世番抬起手,轻抚宋仁宗的双眼,让其闭合,然后大哭起来:“义父,义父……啊……您放心,……呜呜……我会,会好好照顾青山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