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迷信的人很多,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也依然有人相信世界末日。何况是在“古代”?后世所谓的迷信在这个时候是一种再正经不过的国家行为,天旱了,皇帝带头祈雨。地震了,皇帝就可能要下罪己诏。天上出现了某种天文现象,就有人要倒霉了。
所以萧令先这个本该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对于连丧二相才会觉得心中不安,也所以,听梁横说起这征兆来才会发问:“卿何出此言?”
梁横心说,我不是已经把道理都给你说明白了吗?还要怎么掰啊?这就是他笨蛋的地方了,老狐狸在这种情况下会先说半句,等人问了,再说下半句,跟说相声似的。这个二货倒好,没等别人问,自己先把包袱全给抖了出去。
萧令先还在那儿眼巴巴地等他回答呢,用文雅一点的词来形容,就是“正在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梁横”。梁横嗓子眼儿发干,只好又干巴巴地把刚才的话又给重复了一回:“上天示警,全在如何解读啊,未必是嫌丞相多,只是嫌未得其人而已。”
这事儿跟解梦似的,正说正有理、反说反有理,至于说得对不对,功夫全在戏外。萧令先自己也不是麻衣神相第十八代传人,听梁横一说,也觉有理,不由自言自语道:“究竟何人合适呢?”
梁横心说,来了!
大家不要误会,梁横再二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己推荐自己,他个七品,离一品差得实在太远,逆天也不是这等逆法的。纵使他肯自荐,萧令先也不会同意的,萧令先的政治常识倒是越来越多了一些。梁横这是要推荐人来的,他荐的人正是徐少君的亲爹徐梁。
“婕妤之父侍郎徐梁,曾为先帝镇抚一方,后入中枢,才德兼具,可堪大任。”
萧令先本来都把徐梁这货忘得差不多了,虽然每天上朝都能看得到他,在后宫里还时不时看到他闺女,可萧令先就是不太想用他。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徐梁父子连郑靖业那样的大恩人都要生出二心来,萧令先未免有些瞧他们不上,连带的徐少君在最初都受了一些冷落。
后来,徐少君通过自身努力跟萧令先腻歪上了,却又因为徐少君的原因,萧令先对徐梁一家子不太待见。先帝是安排了一步好棋,可萧令先这货他不会走。他总觉得,如果把徐梁给提拔了上来,徐梁再继续跟郑靖业越走越远,他看着心里难受。干脆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晾着算了。
徐少君呢,对家中很有意见。她其实就是想摆个小谱,让人家都服了她,她心里才舒坦了,然后她也不介意为自家人谋些福利的——但是你们要记住,这是一直被你们错待了的有出息的我给了你们现在的生活。家里人没一个领情的,徐少君一怒之下,也不理家里人了。
梁横却觉得徐少君这货傻到一定程度了,你特么有亲爹亲哥不用,摆个臭架子要做什么?再说了,徐少君有了儿子,徐梁是皇子外祖父,好好经营,他能不帮你吗?这个蠢女人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不过不要紧,他大能人梁横来补救。梁横就不信了,把徐梁给拱到了宰相的宝座上,还有个皇子外孙,闺女还是后宫里除皇后外品级最高者,徐梁能不动心?徐少君不做的,他梁横来做。届时,徐梁一起,郑党又面临着分裂,郑靖业在时一切都好,郑靖业一旦故去,郑党就要分裂,分成几股的势力很容易被人拉拢。
梁横自己现在开始培养人手也太艰难了,肯巴结他的都是低结官吏,梁横此人,与萧令先有着共同的症状:浮躁,恨不得一口吃个胖子——这是搞政治的人尤其忌讳的。既然现培养来不及了,他就想抢人家养好的孩子来把他当爹似的给孝敬。郑靖业快七十岁了吧?还能活几年?他死了,儿子无用,女婿是外人,郑党是要分裂的。梁横堂堂一皇帝面前的红人,稍用些手腕就能接手一大批。
梁横从现在就想拆一拆郑党,真是高瞻远瞩!再者,徐少君与娘家有芥蒂,皇帝对徐梁不太满意,这对梁横也有好处啊,他在这二位面前的存在感就不会被徐梁给降低了。先用徐梁来打开局面,最后还是他梁横得益。同时,他已经下好了肢解世家的绝户计,也不怕人渔翁得利。要做渔翁,也是他梁横来做。
很好的算盘。
无奈萧令先还是不乐意:“徐梁”,说着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头,“恐不堪大任。”
梁横努力鼓起三寸不烂之舌,一力为徐梁游说:“他的资历是真的够了,朝中别人是不及的。不用徐梁,难道要用沈晋?他沈家子弟,反对括隐叫得最响了。”
萧令先犹豫了一下:“容我再想想。”
梁横还不肯放过他,继续道:“他总是皇子的外祖父,与圣上是一条心的,往后圣上有个什么事儿,他也能在朝上为圣上声援一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他与郑相公又有渊源,郑相公为公为私,都不会阻拦的。”
萧令先有些心声,还是说:“容我再想想。”同样的话说到第二遍,语气已与第一遍迥异了。
梁横心说,有门儿!乐呵呵地告辞了。对了,他还得跟徐梁那儿卖个好,是他向皇帝推荐的徐梁,国丈做了宰相之后可不要忘了我啊!
乐得跟个傻子似的梁横完全没有想到,他的一着妙棋被他认为是蠢女人徐少君给彻底破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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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横自以为得计,欢天喜地地告退,徒留下萧令先内心痛苦矛盾着:一旦用了徐梁,就是执行了先帝的计划了,这个,略心虚啊!郑靖业多好的人啊,自己政务上有不懂的他给解说,自己有什么难题他给解决。难得还不揽权,一力要培养自己处理政务的能力。人虽然略有一点保守,那也是老成持国不是?这样就拆他的台,未免不厚道呀!
然而,自己是个皇帝啊,是要自立的,是要掌握住朝廷的。任用徐梁是先帝给安排的一步棋,是老父的一片苦心啊!用了徐梁,自己就对徐梁有了“知遇之恩”,有一个自己提携的宰相,以后皇帝要在朝上办什么事儿也会顺利得多。至少,徐梁应该不会像郑靖业那样对某些事情过于劝阻吧?不是说郑靖业劝阻不太好啦,可是,如果能够顺一点,难道不是很好吗?
摇摆来,摇摆去,萧令先心里的天平终于失衡了:徐梁是不好,他儿子徐烈也是个小人不假,但是!他们只要能够会完成任务就行了,道德什么的,有自己这个道德模范的皇帝把关呢,不让他们有机会作恶!至于郑靖业,给他补偿就是了。
萧令先下定了决心,要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去做一件于国有利的事情。
压下不适感,动手却是先给郑靖业的子孙们升官。郑靖业儿孙多,儿子们还能都照顾了一一给官,位置都还不低,孙子们就难以全部得荫了。萧令先很给力,先是郑德良这个看印的变成了散骑常侍,接着,郑德芳(郑琦子)补入了御林做了个八品小校,郑德仁(郑琛子)做了皇帝的亲卫。
郑靖业不得不暴跳如雷一下,不让郑德良看印了啊?!大家正在策划着造反呢,就等有人挑头了,玉玺很重要啊!但是这确实是在升职,面对各方道贺,郑靖业还要做出一副老神仙的样子,仙风道骨地捋须回复:“托福。”心里已经嘀咕上了,这是萧令先警觉呢还是背后有人出主意了?又或者只是歪打正着?
猜测了一下,郑靖业就果断行动了,他想办法把郑安国的幼子郑文奇给安排去给皇帝看大印。萧令先倒是比较痛快地答应了,看管玺印看起来重要,但是并没有实权。安排就安排呗。郑靖业放下心来:看来问题不大。
郑靖业还有一愁:林季兴死了,林季兴的儿子、现任京兆林清他得守三年孝,林季兴的儿子们都得守孝!这不坑爹呢吗?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很重要,这块阵地不能丢。林清的停职报告都打了,林蓉已经换上了丧服打包了老公和孩子回娘家奔丧了。
想来想去,郑靖业只好让他的女婿、成国公吴承业的嫡长子吴熙去做京兆。这小子虽然不如池修之那样出挑,也算是一表人材,难得的是很乖不惹事。当初先女婿的时候已经过滤过一回吴家的状况了,还算可靠。
萧令先对郑靖业正满怀着愧疚呢,不管郑靖业推荐了谁,他都一概准了。觉得安抚得差不多了,萧令先便迫不及待地在朝会上提出了:“如今事务繁剧,蒋进贤故去,朕深感不便,诸卿可有合适人选荐来?”
论起高深莫测,萧令先就是个浅底盘!这货的语气里分明就透露着“我已经有人选了”的信息。由于蒋进贤已经不在了,叶广学算是世家里的头儿了,虽然这个头子当得只是一个客观结果,而不是众人承认的事实——可也比郑靖业好吧?虽然跟郑靖业勉强算是合作了,可是一掐了这么多年,而且还是被掐,大家心里都不怎么能hold住啊!
叶广学上前一步,硬着头皮提出了一个人——李神策。“鸿胪寺卿李神策可当此任。如今朝廷正在对狄用兵的当口,李鸿胪对逆狄所知甚深,正当其用。”
李神仙真是时来运转,当年自己蹿到东宫面前装x卖聪明未果,风光战败而归。现在自己没想出头,只想培养一个能够完成自己志向的人来,特么反而被推向了前台——有没有这么坑爹的啊?!
李神策虽然是世家里“入世流”的代表,可是真心不想去调-教一个二货皇帝!萧令先这种人,在李神策眼里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顽固脑残份子,你教了他一加一等于二,他转过头还说等于三!红果果的拉低人均智商不解释!当年对上萧令先他哥,也是因为那位太子虽然也算残了一点,好歹还在可纠正的范围之内,败了也是“非战之罪”。特么萧令先这货上了官场,那就是带着原罪等着下地狱主儿!
李神策不顾在朝上站着的自家人那充满期待的眼神、那不由自主的笑容,捧着个手笏,坚定地出列:“不可!宰相者,调和阴阳,当总领全局,岂能以一技之长而任之?”
这要不是在朝会上,叶广学能卷起袖子来掐着李神策的脖子边抽边骂:“特么现在情况紧急,不是你傲娇的时候!不就只夸了你对外工作熟练没夸你是个全才么?你就这了这个不肯当宰相?你就犯贱吧你!”
郑靖业明显地看到叶广学话音刚落的时候萧令先的脸色变得很不愉快,等李神策谦辞,萧令先又一脸的开心样。秦越如今站位很靠前,自然也看到了,心里那滋味啊,就甭提了。
卫王比较放松,他对这个侄子本就不抱什么期望的。萧令先上位,对宗室好,对于卫王来说,这就足够了。卫王本身的能力有限,性格也比较软糯,忧国忧民什么的情结没那么深。他已是皇叔亲王、顾命大臣,再往上只有皇帝了,习惯使然,造反的念头是不敢有的,眼看着萧家的江山也不像要垮掉的样子,只管安心做他的宗室长辈,继续养尊处优。
虽然知道这个皇帝侄子能力比先帝要差几个档次,卫王自己却是无力改变萧令先的。除了在宗室的事情上露个脸、和个稀泥之外,他一般情况下都是当个壁花。当然,在必要的时候也给他皇帝侄子搭个梯子。
今天他就是扮演了一个搭梯子的角色:“未知圣意如何?”
萧令先终于缓过颜色来,很开心地宣布了他认为的合适人选:徐梁。
说话的时候眼角还注意观察了一下郑靖业,郑靖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徐梁就徐梁呗。徐梁也是块试金石啊!都说郑靖业的儿子里没有杰出份子,脑子全长到小女儿身上了,那也是相对的。至少人家前三个儿子勤勤恳恳,做刺史都是一把好手。会两个儿子更小白一点,也不是会惹祸的样子。徐梁的儿子们呢?啧,不能比啊!徐梁的出身还不太好,郑靖业起码是个良民,徐梁,说难听一点,是奴婢出身。徐少君在宫里经常被嫉妒的女人说是“贱仆之女”。
倒是郑党里有几个人不安地动了一下。
反对得最激烈的是叶广学,能在政坛上混得下去的,别的不说,记性必须好,叶广学瞬间就翻出了了徐梁的黑历史:“昔年徐梁任刺史,被参回京。先帝仁德,念其辛苦,方安置为侍郎,自此再无一步进益。如今圣上欲以之为相,实是不妥!不把原来的事情弄清楚,未免显得圣上失察!”
自有摇旗呐喊的给叶广学助阵,记性最好的一个甚至把徐梁刚出道时候的黑历史都翻出来了。
郑靖业表现得很淡定,倒是为徐梁说了一句公道话:“虽说是被参,却没有定罪,作不得准。”
叶广学脖子一扬:“那就查!”
徐梁想生吃了萧令先!你这不是坑爹呢吗?徐梁把心一横,也如李神策一般出列,自陈才能有限不堪大任。这时候的宰相不好当,内忧外患的,徐梁以前没做过宰相,而且对军事相当不熟悉。到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负不起这个责任,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萧令先有些着急,也比较满意徐梁的谦虚:“无妨,朕自知之。”
徐梁担心地看了一眼郑靖业,那边叶广学不干了。最后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郑靖业从容不迫地把这条提议给压了回去:“圣上,眼下正事要紧,狄部又有集结的迹象。”萧令先非常关心这个话题,暂且把补充一个宰相的事情放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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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朝,萧令先把郑靖业给留下来做思想工作,他还挺不好意思地:“如今国家多事,多个人多份力也是好的。”
郑靖业正色道:“确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事不该事先不与宰相商议就贸然提出来,这样一提,一有反对的人,容易引起不安。徐梁就是做了宰相,威信也要受损。”
萧令先唯唯而已,见郑靖业不太像生气的样子,又提出要求:“太傅可愿为我劝一劝诸人?”
郑靖业道:“圣上,这事皇帝的事啊!老臣曾说过,圣上要担得起担子啊!”一脸的担忧模样,真是为先帝发愁啊!
萧令先脸皮没那么厚,客客气气地把郑靖业给送了回去,在怎么做叶广学等人的思想工作上面,他犯了愁,他真不是这些老狐狸的对手。今天徐梁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吞了只大苍蝇,是啊,当朝被人翻黑历史神马的,难怪徐梁一脸的惶恐不肯当宰相了。
萧令先心中烦闷,打算去外面散步兼散心。走出殿门,放眼看到群山叠翠,胸怀为之一开。想想徐莹的肚子有几个月大了,嘴角挂上了笑,打算去后面看看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虽然比较同情庶子,可是作为一个皇帝,当有嫡子降世的时候,心里难免还是要更欢快一些。
向后拐过了正殿,进入了后宫区,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拦他的人正是徐少君。作为一个后宫之中品级仅次于皇后的高级妃嫔,徐少君这些日子以来没少拉拢一些人,不管徐莹如何提防,总会有宫女宦官出于种种考量,与徐少君走得近一点。
如今徐莹怀孕,徐少君比以前活跃多了。又在熙山,宫殿的布局规划不像在京中那样不够品级的往掖庭里一关,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翠微宫的整体环境也宽松些,今天朝会的时间比较少,朝会还没散,徐少君就得了消息:皇帝要让你爹当宰相。
徐少君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当宰相?她曾经想过跟娘家和解,可是没一个人领情的,徐少君跟自己的娘家那不是亲人是仇人!这种仇视还是相互的,徐梁即使不是仇视,那也是漠视。这样的一个人当宰相,哪怕是自己的爹,于自己也是没有半分好处的。
在这后宫里,挣出头来是要靠自己的。如果徐梁做了宰相,那涂氏就该做一品国夫人了,自己的日子会更难熬!郑靖业是宰相,郑七已经是国夫人了,徐梁一共俩闺女,自己做了婕妤,徐欣极有可能也要升品级。凭什么呀?自己这么辛苦,他们的升级还有自己的面子,最后一个个比自己爬得高,自己还要受委屈。不行!她不想再装孙子了。
还有就是,从时不时到徐莹那里问安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分析,只待民乱一平,地方上就会有许多中级官职窑,徐莹那里希望能够拿到两三个位置给自己的哥哥、堂兄弟。一箭双雕。
徐少君决定,她要拦下这个任命。
萧令先看到徐少君,惊讶了一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山间阴凉,不要冻坏了。”
徐少君勉力一笑:“我想十七郎了。”
萧令先毫不迟疑地握着徐少君的手:“那也不要在这里等,我哪天不去你那里看看儿子呢?这一会儿就等不得了?”语带调笑之意。
徐少君很配合地羞涩了一下,低头不语。
萧令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没做皇帝的时候还好些,做了皇帝之后被一系列的不顺心给激得很是沉不住气。见到了徐少君这样,又经了方才一番柔情蜜意,顺口就说:“走,一起看看皇后去。我欲以你父亲做宰相,今天已经在朝上提出来了,等会儿我再找人谈谈,不用两日,二郎就有个宰相外祖父啦。”
徐少君心说,来了!慌忙道:“这如何使得?臣妾虽在后宫之中,也是在外面长大的,知道外面论资排辈,许多人尤在臣妾父亲之上呢。”
“哎~什么论资排辈?能者上,庸者下而已。郑相也没有反对,梁横亦言,你父亲在地方上做过许多年,了解下情,又在中枢为官,亦知朝廷之心,很得宜。”萧令先又无意间把梁横给卖了。
“!”我特么找了个猪队友!徐少君对梁横的不满瞬间就满值了。
徐少君从萧令先手里抽出了手,一提裙摆就跪下了,萧令先惊了:“你这是做什么?”
徐少君四十五度角抬头,眼中泪光盈盈:“圣上,圣上万万不可。朝中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比臣妾的父亲更合适的了吗?未必呢。如果圣上用了臣妾的父亲,则臣妾一家便要无地自容了。臣妾虽然愚笨,也读过几天书,知道自古外戚为乱之祸,况且,臣妾的父亲还不是正经的外戚,臣妾,也只是圣上的后宫之一呀!如果圣上这样做,会被人说是任人唯亲,有损圣上的圣明的。”言辞十分恳切。
萧令先动容了,弯下腰来握着徐少君的双臂:“你起来说话。”
徐少君拼命摇头:“圣上不答应,臣妾是万万不敢起来的。圣上且听臣妾一言,圣君在朝,不使野有遗贤,焉能从亲自之人开始任用?便是臣妾的父亲,若是一心为圣上着想,也不会答应的。朝臣们不反对,也不过是看着圣上的面子罢了,如果圣上问他们的本心,只怕十个里面有九个是不乐意的。”
萧令先有点灰心,可不是么,要么就是不说话,要么就是不同意,特么没一个赞成的!这跟数月之前林季兴拜相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令先有些着恼:“我并没有私心!”
徐少君吸吸鼻子:“圣上纵是一心为公,也请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吧!如果圣上缺了宰相,还有娘子的父亲杞国公呢
,纵使不用杞国公,娘子还有叔父、有兄长。”
萧令先皱眉道:“你且起来,我再想想。”
徐少君察颜观色的本领是一流的,见萧令先有不快之意,慌忙起身,膝盖跪在青石地上,冰得发麻,还踉跄了一下。萧令先伸手一搀,扶着她:“慢慢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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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令先扶着徐少君来看徐莹,虽然在门前百步远,徐少君就主动地分开了,还是有人报给了徐莹听,徐莹气得真哆嗦,对庆林大长公主道:“我们圣上对婕妤就是不一样呐!”
庆林大长公主道:“你别气坏了孩子。”
徐莹深吸一口气:“我这就是为了孩子。”
庆林大长公主一挑眉:“不就徐梁要做宰相了么?那又怎么样?”徐少君能知道的消息,徐莹就更能知道了,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庆林大长公主,成精了的人物。说起来庆林大长公主不是很看好徐莹:没有城府,在这个宫里难混呀!但是她更不看好徐少君,徐少君没有气度,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她,对父母兄弟都一丝不肯让的人,委实令人胆寒。
徐莹道:“这世上见风使舵的人多了去了。”
庆林大长公主道:“徐梁自己肯不肯做她的东风都还是两说呢,别摆脸子了,十七郎过来了。”
萧令先进来了,徐莹与庆林大长公主都起身相迎,萧令先对徐莹点点头:“坐下吧,你身子沉。”又向庆林大长公主道辛苦。庆林大长公主道:“我呆在家里也是闲着无事,来跟娘子说说话,她也解了闷,我也解了闷,两相便宜。”
萧令先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就怕累着了姑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庆林大长公主爽快地道:“要真累了,我就跟你们说,反正不让你们做恶人。”
徐莹也很痛快地道:“这样最好了,”复对萧令先道,“我就喜欢跟实诚人说话,不用猜,大家都把要说的摆到桌面儿上来,多舒坦。”
萧令先跟老狐狸们缠斗半天,劳神费力,破天荒地非常赞同徐莹:“就是,君子坦荡荡。”
庆林大长公主是不会主动跟徐少君说话的,徐莹跟萧令先聊了一会儿,才问徐少君:“二郎呢?你把他放到屋里自己出来的?”说话像是赶人。
徐少君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得了空就要说你家兄弟的事儿,成,我给你腾地儿,你说去吧。面上却做出关心孩子的样子:“呀!他这会儿该醒了。”告辞去看儿子。
萧令先是来看徐莹的,还没有询问徐莹的肚子,自然不会跟徐少君就这么走了,叮嘱一句:“路上小心。”他留了下来。
庆林大长公主知道徐莹要吹吹枕头风,便不耽误小两口说话,亦起身道:“今日宫中无大事,我也回家去了,我们家里两个乱神,这会儿不定又在闹腾什么了。你们小两口慢慢说话。”她也走了。
闲杂人等清场,小两口虽不是情意绵绵,气氛也缓和了许多,徐莹自打怀孕之后,对萧令先的看法就在改观,至少萧令先是个愿意承担的父亲,很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虽然刚才扶着徐少君的动作让她不悦,现在萧令先对她肚子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想到这里,徐莹脸上也见了笑影:“他很乖呢。”
萧令先敬畏地看着徐莹的肚子,半晌才道:“一直乖乖地才好。”
徐莹笑笑:“你的脸色却是不太好,是前朝事情烦的吗?”
萧令先不想让她多想,也不想让她伤神,胡乱道:“也没什么。”今天皇帝又得了个没脸,被叶广学为首的坏大臣集团给削了面子,这等没面子的事情还是不要跟孕妇说了。
这是不肯说实话了?徐莹的心情又变差了,想到自己还有事情要求他,努力调整了语气,把话题往地方官任命上引,先说朝上多事,萧令先要保重身体。萧令先很受用:“你也是,外面的事情并不很严重,已经派人清剿了,不日便有捷报。”
徐莹故意问有什么人去领兵,具体情况如何?得知有宗室的时候,还关心了一下宗室的安危。萧令先道:“他们这回应该不会出错了,只可恨一群庸吏误国。”
徐莹心说,来了:“办不好事,就换人呗。”
萧令先长叹一声:“哪有那么容易?又要能干,还要能办我要他们办的事,还不能捅漏子,人材难得啊!”
徐莹趁机道:“那,我那几个哥哥,你看可还做得郡守?”
萧令先耳朵一抖,皱眉道:“他们还是在京中老实呆着罢!”
徐莹怒了,你小老婆的爹就要做宰相,我哥哥当个郡守你都不答应!孕妇的情绪总是容易激动的,按着胸口,冷冷地道:“徐梁可为相,我的哥哥连个郡守都不能当吗?你也太吝啬了!我还在这里呢,就如此抬一个压一个,你究竟要置我于何地?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
萧令先也生气了:“徐梁是个有本事的人,你的哥哥们,有几个是有能耐的?吃喝看歌舞行,临郡治民他们行吗?他分得清庄稼和稗草吗?连个县令都没有做过,还要做郡守?!”
徐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特么还是忍不住!“你又知道什么是庄稼什么是稗草了?你还是藩王的时候,家里的事务都是我在打理,这么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抬举一个妾的父亲来让我难堪……”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徐少君儿子的外祖父做了宰相,这要让徐莹怎么接受?萧令先还没有一点弥补的意思,他这是要宠妾灭妻吗?
一难受,她肚子还疼了。
萧令先正生气呢,徐少君多懂事儿多谦卑多知进退呀!反观徐莹怎么就这么蛮不讲理呢?正要开骂,看徐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便把要反讽的话给咽了下去:“御医呢?看好皇后!不要让她胡思乱想!”
他自己去看宝贝二郎去了,徐莹在众奴婢的身影缝隙里看到了萧令先的背影,心道: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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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君的儿子生得白白胖胖,长得颇为可爱,萧令先如所有的呆爸爸一样,看到心爱的小宝贝就把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抛到了脑后。徐少君又借机代父辞相,萧令先语气平淡地道:“这不是后宫该管的事情。”还真有那么一点儿为人君者高深莫测的意思。
徐少君识趣地不多言,两人又逗了一回儿子。萧令先就回到了办公室,头一件事就是把徐梁给拎过来,经过刚才的事儿,反而把他的火气给激了上来,就徐梁了,他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徐梁正后悔呢!还没跟郑靖业解释完,萧令先又要拎他去谈话!郑靖业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静下心来!不要慌了手脚!先是林季兴,再是你,能忍一个,他们未必肯忍第二个。倒不是你不够好。”
徐梁苦哈哈地点头,跟着张平去见萧令先。
萧令先不改初衷地希望徐梁能够“勇于任事”。
徐梁一点也不客气,严词拒绝了萧令先的提议,声称自己绝对没有那个能力。萧令先道:“其实先帝也很看好你的,梁横说的也有道理……”
“!”这里面又有这个二货什么事啊?!梁横昨天跑到他家门口想讨好卖乖,徐梁都没见他,直接把人给赶走了。你妹!当老子不知道你跟那个孽女混到一起了啊?!现在徐梁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见上一见的,那货估计是去卖好的。早知道了也好早作应对啊。
接下来,任凭萧令先说出花儿来,徐梁还是不肯答应,跟不对老板很痛苦的!徐梁敏锐地感觉到了朝中气氛的不对劲!
说到最后,萧令先也生气了,他对徐梁的印象本就不是特别好,现在徐梁又不乖,萧令先的脸冷了下来:“朕知道了,既然卿不愿意,朕那就罢了!”
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没意思,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居然没人肯听他的,连后宫都要作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