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胆落悬崖

大厅外的王坤,面上浮起无法形容的表情,失望、妒嫉、愤怒等情绪,一齐向他侵袭。

俊眼一转,突然回身直转到高楼后面。

仰头一望,楼上静悄悄,甚是安静。

他四瞥一眼,见没有人影,便迅速地腾身飞起,伸手按住二楼窗户上的滴水帘,身形微挫,换一口真气摹地飘身再起。

若在黑夜,他这番行动,不算冒险。但大白天里,视野广阔,加之此楼高出众屋之上,别处的人,也极容易发现他。

王坤不管一切,身形升到三楼上的窗户边,立时停住。那扇浅绿纱窗半开半闭,他探头一望,房中一片寂静,门上绣帘深垂,挡住了外连房间的视线。当下暗叫一声“天助我也”,飘身人房。

绣床罗帐高挂,杨小璇星目轻闲,鼻息均匀地熟睡,颊上两朵丹晕,有如染了胭脂,美艳之极。

他先纵身飞到帘后,撩开一条细缝,闪眼外窥。只见外间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各自低头拈针绣花,偶尔也低声地交谈一两句。

王坤心知这两个侍婢虽然无故不会进房,但他却无法和杨小璇交谈,不觉为难起来。又想到时间无多,也许堡主突然要找自己,岂不糟糕。这一急,冷汗都沁了出来。

回头看看杨小璇,见她睡得正甜,有心叫醒她,由她支开丫鬟,又怕弄醒她时,她忽然发出声音,惊动了两个丫鬟,反为不美!急了一会,墓地泛起笑容。重复回首窥看,只听外间门口一响,似乎有人进来……

两个侍婢一齐抬头向门外望去,王坤立刻撩开帘子,疾如旋风般卷出去,在她们背上各点了一指。她们但觉微一迷忽,都昏睡过去。

王坤舒口大气,转身回来,揭开绣帘,忽见一条人影从窗外飞人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条人影落地现身,竟是一位姑娘,身材啊娜,风情骆荡,竟是吕雄飞师姊沈乞婆的爱徒水明凤。

她手中横抱着铁琵琶,面含冷笑,默然冷视着王坤。

王坤一时之间,也惊得不会做声。现在只要水明凤高声一叫,他如逃不出白水堡,则必定被打在刑室中,受尽无数毒刑之后,才不支而死!

水明凤本是在自己卧室中,见到王坤背影,闪人杨小璇闺房中。起先她以为是邵风,但一则背影不像,二则邵风和杨小璇乃是师姊弟的关系,大可由房门走人去,不必如此鬼祟,心中一动,暗想邵风爱极师姊杨小璇,把她当作神仙般崇拜。如今却亲眼目击她居然和别的男子鬼混,只要被自己撞破,邵风以后便无话可说,也一定会因失望而移爱自己。

想到这里,立刻随手取了成名兵器铁琵琶,飞纵上楼。哪知杨小璇还在作海棠春睡,并非和这人有什么轨外行动。及至看清对方面目,不由得芳心怦然大动,竞然被王坤俊美英挺的姿容迷住。

她久走江湖,脑筋灵敏无比,暗自盘算一下,立刻挨到杨小璇床边,轻轻伸指一点,杨小璇万料不到居然有人敢侵人香闺中暗算她,因此水明凤纤指劲风袭体时,方微微发觉,尚未回醒,便已被她点住穴道,昏迷过去。

王坤低吼一声,疾扑过来,左手一晃,强夺水明风的铁琵琶,右掌一招“金豹露爪”,暗藏小天星掌力,劲袭对方胸腹。

水明凤一滑步,便闪开数尺,铁琵琶力砸敌臂,迫得王坤身形半转,撤开左臂。她竟不跟踪追击,反而又闪开数步。

王坤百忙中低头一瞥,便知杨小璇仅仅昏迷过去,并非已遭毒手,登时气馁起来。

“你可是要我惊动堡主?”

王坤为之失色,低声道:“只求水姑娘留情”

她得意地微笑一下,道:“是呀,我本来就留了情么,否则我怎会把她点昏?试想她如惊醒,见你闯人她闺中,你还不倒霉么?你叫什么名字?”

“小可王坤,在本堡效力!水姑娘的芳名,早已倾慕于心水明凤突然面色一沉,道:

“笑话,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本姑娘可不是任人随口评议的人!”

王坤碰了个大钉子,露出惧色,低低道:“小可不敢,水姑娘切勿误会!”

水明凤面含嗔意,用手中铁琵琶指着王坤,她的铁琵琶内装机簧,暗藏十二支子午神针,威力绝大,发必伤人。

王伸尚不知已陷危机,死生一发。

“你趁着杨姑娘睡熟,闯入她闺房,究有何意?”

王坤叹口气,道:“姑娘如若不肯放过小可,便也不必再问!”

水明凤微讶道:“你倒很坦白,难道真没有话可以辩护?”

王坤又叹口气,样子甚是可怜。

“王坤,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私心爱慕她?”

王坤犹疑了一下,才道:“不错!”

“她除了美丽之外,还有什么可爱之处?”她问这句话时,神情异常认真。

“小可……小可不知道……”

“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开始露出讥讽的笑意,手中铁琵琶也缓缓垂低。

“是的,其实小可也不知怎会跑到这里来!”

水明凤冷笑一声,半信半疑地瞅住他,寻思半晌,才道:

“等会儿你到我房间来,还有话要问你广说罢,便轻灵地从窗户纵出去。

口口口

王坤过去一瞧,水明凤已经飘落在楼下。立刻转身到床边,拍开杨小璇的穴道。她一睁眼,王坤便道:“不好了,我进来时已给水明风看见……”

杨小璇吃一惊,道:“那怎么办呢?她一告发,我们非被爹爹处死不可!”

“她要我到她房间去,不知有什么图谋?”

杨小璇睁大俏眼,道:“哼,这个水明风要你去她房中,还有什么好事!”

王坤忽然冷静下来,道:“只要她暂时不声张,回头便把她杀死”

“你舍得么?”

王坤懊恼起来,道:“你别问我舍得不舍得,现在你父亲正在决定你的亲事……”

杨小璇听后支开话题,心中也着恼,冷然道:“你就是专门来告诉我这件事么?”

她口中说得冰冷,其实却极为希望王坤会温柔地对她说:

“我要你和我一起走,立刻离开这里!”

王坤愕了一下,想道:“原来她并不在乎……”登时心都碎了,悲哀地凝视着她,缓缓点头。

杨小璇失望之极,变得无限伤心,凄然一叹,道:“你快走吧!”她本要接着说,水明风正在等你,但终于把这句话咽住。

他们这对年青的恋人,都不懂得容忍之道,实自结下解不清的误会。但这时他们都各自以为自己并没有错,满肚子都是委屈。

王坤决然道:“好,我走,你……你自己珍重!”

杨小璇忍不住流下泪来,俯伏在枕。王坤心中酸酸软软,嘴唇嗫嚅几下,却没有说出什么话,转念想道:“她终须要服从父母之命,决不会嫁给我!那么,我何不趁机决裂,以兔误她终生

王坤走到窗边,本待先向外面张望,看清楚没有人在附近,才纵出去。

耳中却听到杨小璇的低泣声,使人不必察看,已知她回肠寸断,芳心凄惨。

王坤迟疑一下,真想回转身去,跪在她跟前,求她和自己复好如初。但转念想到自己这样做法,杨小璇当然会收泪敛声,投身在他怀抱中,但以后却痛苦不堪,绵绵不尽,何不如现在硬着心肠,彼此分手?

当下一咬牙,从窗户纵出去。身在半空,这才想起自己太过冒失,赶快回顾,幸好没有人影。

身形坠地之时,因心神散乱,竟没有站稳,一跤趴在地上,弄得满面尘土。

他狼狈地起身,疾奔人对面院子,跨人院门时,回头向高楼一瞥,仿佛见到三楼那扇绿纱窗后,人影一晃即隐。分明是杨小璇起身到窗边瞧他的背影,及至他回顾转头,便赶快闪避。

因此他心中更加难过,痛苦地叹几口气,也忘了满面尘土,便走上长廊,折人静寂的小厅内。这座院落乃是白水堡有地位的三名手下所居,王坤正是其中之一。其余的两人,都奉命派遣外出。

他没有打算在这里逗留,因此连房间也不回,便要到前面大厅去。

口口口

忽听一声冷笑,从厅门外传人来,王坤举目一瞥,认得这人乃是吕雄飞的徒弟姜钧。心想他本来在大厅中,何故突然离开?又何以到这里来,还发出一声含有深意的冷笑?

几个疑问在心中一掠而过,但俱找不到答案,只有第一个问题,可能是因为天罡手杨迅贪图峨嵋陶家的声望与那件珍珠衫,把杨小璇许字陶家公子,故此姜钧愤然离开大厅。

姜钧高视阔步地走过来,冷冷瞧着他。王坤忙道:

“姜爷你老不是在前面大厅中么?敢是坐久了起来到处走走“不错,但这一走,却甚有收获……”

王坤不知他言中之意指的什么,便含糊道:“到处看看,总比闷坐强些!”

“嘿……嘿……岂止强些,噫,王坤师傅你长得挺英俊的,怪不得……”

王坤原想他怪不得什么?但怕自露马脚,便含笑道:

“在下不过是一个下人,姜爷太喜欢取笑了!”

“慢着,还有下文哩。我说你英俊倒是不假,但有一宗,可惜一面泥土,把面目都掩住。嘿……嘿……”他又冷笑两声。

王坤举手一摸,摸了一手泥沙,慌忙举袖拂拭,一面道:

“在下刚才不留神,摔了一跤……”

“我知道,那么高的地方,要不是你一身武功,这一跤不摔死才怪哩…-”

王坤暗中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回真是大糟特糟!

怕只怕姜钩等会向天罡手杨迅一说,自己今日插翅也飞不出杨迅的天罗地网。

现在仅有一线希望,便是希望姜钧根本不知那个房间乃是杨小璇姑娘的香闺。

于是努力镇定下来,讪讪笑道:“小堡主就住在楼上,在下因“算了。”姜钧阴阴地凝视着他,打断他正要捏造下去的故事。“光棍眼中不揉沙子,王师傅你把我姜钧当作无知之辈,我这就去问问杨堡主,三楼最末的一个房间,究竟是什么人居住。”

王坤那颗心突突大跳,但他一向机智过人,念头一转,已经想到掩饰之法。故意露出惊慌之容,颤声道:“姜爷神目如电,在下岂敢隐瞒,实在该死,但求姜爷切勿向堡主提及此事,感恩不尽”

姜钧面色一变,恨声道:“好啊,小子你居然把天鹅肉吞到肚里……”

“姜爷你老有点误会吧?”

“最好是误会,否则你死无葬身之地!”

“在下不敢相瞒,实是和杨姑娘的贴身侍婢春雪甚是相得,姜爷千万包涵一点……”

姜钧面上透出一丝笑意,宛如在严寒的冰雪世界中,露出第一线春光。

“春雪?哦,是那个最爱穿红衣裳的么?她的确长得迷人!哈……哈……”

王坤暗中舒口大气,陪笑道:

“姜爷千万替在下包涵,如有用在下之处,尽管吩咐……”

姜钧微露喜色,心想有这个人做内应,形势有利得多。便含笑道:

“王师傅请勿怪我刚才的无礼,这件事我必定保守秘密,向任何人都不会提起”

两人由弩张剑拔的紧张情势,一变而为轻松和洽,边谈边走,看看已到大楼下的厅门。

王坤越想越觉得不妥,虽说暂时蒙住对方,但姜钧和水明风乃是师姊弟,自然无话不谈。怕只怕水明风为了师弟的缘故,突然向杨迅告密,那时自己直到被处死时,才知后悔莫及。

想了又想,便停步道:“姜爷,到底杨姑娘的亲事说得怎样了?”

姜钧也不想回厅,便跟着他停下来,温声道:

“我看你家堡主成心要杨姑娘一世不嫁啦,他说暂时不决定这件事,等他设法诛掉雪人再说。同时陶家如果有心,必须本人前来,给杨姑娘亲自看看!哼,究竟堡主想挑选个怎样的女婿呢?”

王坤闻言大感意外,那杨迅居然把峨嵋神枪手陶家的亲事推掉,实在令人费解。但费解尽管费解,心中却一阵狂喜。

他微笑道:“姜爷不可着恼,俗语所谓欲速则不达,你要用点水磨功夫才成!现在请跟在下来,她就在林中一道小瀑附近门坐

姜钧大喜,道:“我如能成功,必定要使王师傅你一生永无贫乏之忧!”

他这句话未免吹牛一些,吕雄飞虽然威镇河朔多年,收人丰裕,但他身为一方之首,开销也大,故此家资积聚并不太多。

王坤道:

“谢谢姜爷提拔,咱们快走。但咱们不宜一同前往,待在下领路,你老坠后一点!”

口口口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白水堡,打堡后出去,只见一片林峦,苍茂高耸。原来白水堡三面皆是山峦环抱,地势险恶。

王坤奔上山去,晃眼已钻人林中。姜钧提一口真气,飕飕飞驰上山。

人得林中,王坤已没了影,正在张望,忽见王坤在左方甚远的树木疏落处,直在招手。

忙奔过去,王坤又领他再深人林中。

姜钧恨不得快点见到杨小璇,脚下不停地飞奔,心中在盘算见到她时,如何说话。

突然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块草坪,约有亩许之大。

王坤已停住身形,可知目的地已快到达。姜钧忙跃上前,问道:“她在哪里?”

王坤食指竖起,按在唇上,姜钧便不敢声张。

“她就在那边……”王坤低低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姜钧挨到他身边,侧耳而听。

王坤凑近一点,悄悄道:“你十分聪明,不过还是棋差一着……”说到这里,右手已按在姜钧肩头上,接着又道:“凭你也想吃天鹅肉,岂非做梦!”

姜钧一听他口气不对,正要动手,猛然气促心跳,半身麻木,原来王坤已捏住他肩脚上的“肩井”和“巨骨”两穴。那肩井穴半身麻木,巨骨穴却能令人精气涣散而死。

但姜钧仍然能够开口,怒骂道:“他妈的,你算什么好汉!”

王坤微笑道:“凭你这点气候,还不费我手脚,但我没功夫和你慢慢缠”

姜钧忽然软化下来,叫道:“且慢,王师傅请听我说……”

“好吧,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出来!”

“王师傅,你要得到杨姑娘,可以尽管进行,我发誓永不动她的念头!”

“不行,你虽不动念头,但你可以透露消息,借堡主手害我!”

“我赌咒不提一个字。”侧目一看,王坤面上杀气重重,更觉心惊胆颤,忙忙又道,“王师傅,只要你饶我一命,我不但不提一个字,还送一大笔银子给你……”

说到这里,再偷眼一觑,见他仍然不曾动容,便继续哀求道:

“王师傅,试想人生于世,为的是什么?不过财色二字,你饶了我,便可兼得,于你没有丝毫损害”

王坤仰天大笑道:“姜钧你找错主儿啦,我不妨告诉你,王坤并非我的真实姓名……少侠虽然不是家资万贯,但一向视钱财如粪土,讲究的是侠义气节。”

姜钧既然死在临头,但仍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须知天罡手杨迅,除了阴毒狠辣不说,更以机智计谋见称于江湖。凭他布置的白水堡,居然也有人敢混人来卧底,可知这人的胆勇才智,更在杨迅之上!

王坤又长笑道:“我知道你死得不服,特地给你一个机会。”

姜钧不禁叫道:“我如死在你招式之下,决无怨言!”

王坤喝声“好”字,右手松处,左掌已奇快如风,击在他后背心。姜钧打个踉跄,差点儿扑倒在地上。

王坤又喝道:“好生站稳点,难为你师父怎样教出来的废物,下盘如此稀松!”

姜钧怒道:“你乘人不备,算什么本领,吠,接我一招”

只见他龙形一式,人随掌走,凌厉扑击而至。

王坤冷眼窥定他阴藏不露的左手,暗忖吕雄飞威镇河朔多年,向以大刀神针两样绝技,称霸武林。尤其是左手暗藏的子午神针,阴毒无比。中了此针,如无吕雄飞独门解药,子不见午,午不见了,必死无疑!

心念一动,不等对方扑到,已自纵迎上去,两臂齐伸,笔直如杖,交舞猛击。

两下身法本来就快,这时大家都迎面扑上,自然更快,晃眼已碰在一起。姜钧功行掌上,身形微偏,倏然力斫敌臂。这一掌力量最少有五百斤之重,暗料对方非撤臂不可,那时自己突然斜窜开去,左手暗藏的子午神针,乘间发出,非制敌死命不可。

王坤心思灵敏已极,登时看破对方心思,唇角挂上一丝冷笑,双臂不但不收,反而加重力量。

说时迟,那时快,“啪”地沉响一声,掌臂相交。姜钧但觉掌锋微疼,宛如击在铁石之上。心方一惊,敌人另一条手臂,已笔直横扫及腰。

像他们这等名家好手,一招一式,均须有攻有守,否则稍一差池,只要挨上半下,便吃不消。

姜钧算盘打错,因此一掌无功,便陷于危境。

王坤手臂挟着悠悠风声,拦腰扫到,宛如一根沉重的铁杖,劲道绝大。

又是“啪”地一响,人影倏分,姜钧直飞开三丈之远,这才跌坠地上。

王坤仰天长笑,声震幽林。笑声未歇中,一丝银光,电射而至,正巧打在面上。

口口口

姜钧突然跳起来,竟然无恙,口中嘿嘿冷笑连声,只见王坤嘴唇紧闭,已笑不出声来。

“你中了我子午神针,又是在七窍之中,只须三个时辰,便遭惨死!不过……嘿嘿,我却不要处死你,还可以给你解药。”

王坤不言不语,生像是己骇住,连话都说不出。

姜钧又冷笑道:“你如要解药,可跟我来”

王坤“呸”一声,吐口唾沫,才道:“你倒是大量得很,居然还肯给我解药!”

姜钧道:“我何必杀你,空教日后天下人笑我,但是你别高兴,我还有下文哩””

‘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

“答得干脆,好,我也不兜圈子!你的真姓名是什么?刚才两臂挺得笔直,坚硬如铁,究竟是什么功夫?”

“少侠姓欧名剑川,乃是少林寺当今老方丈心印大师的关门弟子。我少林七十二种绝艺,样样精妙。刚才少侠的一手,正是杖上的功夫,讲究的是一杖在手,翻天覆地。但手中无杖,则功运双臂,便等如两支短杖。”

姜钧喝道:

“够了,你到泉下再称侠道义。我的解药,回头就送交堡主,你可向他讨药!”

王坤怒道:“原来你骗我说出实话,便不给药!”

姜钧倒纵开两丈,冷笑道:

“你追我不上,想拼命也不行。但你不必惊慌,凭你身为心印老和尚的徒弟,杨堡主能把你怎样么?”说到这里,因王坤(欧剑川)已移前寻丈,便又纵退七八尺,保持着四丈远的距离,接着又道:“尝闻少林寺如今尚在世上的行辈最尊的是心字辈,以下是名字辈如字辈。你能够得到如字辈的和尚做师父,就很不错了,何须搬出心印老文出来?自下心、名、如、来、藏等五辈中,藏字辈在江湖上已享有盛名的,亦有多人”

王坤颔首道:

“你所知甚详,也因此怀疑我不是心印老方丈的嫡传弟子。但你可知我少林寺还有个规矩,便是除非是老方丈的嫡传弟子,决不能遍习本门中七十二种绝艺么?”

姜钧耸耸肩,道:“这规矩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得很,暂时我不宣布!姓姜你如今已占了赢面,还敢和我动手么?”

“笑话,和你动手哪能划算得来,当然不”

王坤面色一沉道:“这么说,今日之局已不能公平了断!”

“公平?嘿嘿……这一套不要在爷前弄斧!”

王坤突然断喝道:“姜钧,你已中了我少林神秘传七十二样绝艺中的‘三阳绝脉手法’,命在须臾。但你还以为我中了你的子午神针,宁非做梦,你如不信,可到那边看看,我刚才吐的一口唾沫,那根子午神针便在其中。”

姜钧神色不变,冷笑:“你过去捡起来让我瞧瞧,我就相信!”

王坤立刻走过去,从草地上捡起一根小如牛毛,银光闪闪的细针。刚刚一晃,在日光下映出寒芒,姜钧一看不错,急得大吼一声,疾扑过来,左手扬处,一蓬银雨迎面急洒而至!

王坤突然吸口真气,拔起半空,那蓬银丝光雨恰从脚底掠过。

姜钧单足一探地,身形暴起,双掌齐飞,一式“钟鼓齐鸣”,猛袭敌人双胁要害。

这种拼命招式,破绽自然甚多,但妙就妙在对方无暇还击。王坤双掌分推,恰恰迎着敌人双掌,轻轻一触,已借力飞退丈许,飘落地上。

姜钧跟踪急袭,明知对方刚才露的借力这一手,功力分明远在自己之上,但此时已中敌人暗算,那“三阳绝脉手法”久闻厉害无比,自己既然必死,好歹也拼上一下。

干坤站定之后,便不再退,左手以大擒拿手法,封住敌人拳头,右手寻隙伺暇,忽拳忽掌,反攻敌人。

霎时间拳风掌影,纵横飞舞。那姜钧乃吕雄飞唯一爱徒,除了功力远逊乃师之外,其余的功夫都学去八九成。此时施展出吕雄飞独门“勾雷拳”,招数精纯,威力十足。每一拳打出去,都伏有一记回钩煞手。

化名王坤的欧剑川左手的大擒拿手封蔽得严密异常,右手运功集力,忽攻忽守,牵制住敌人锋锐之势。严谨之中,流露出一片活泼,刚柔兼济,果真不愧是一代名僧的嫡传高弟。

看看战了二十余回合,王坤细察对方面色,见他不但青白得怕人,而且额上微现汗光。

心知那姜钧已因受伤之后,尚自妄运真力,故此再战下去,根本不必以佛门降魔大法“狮子吼”的奇功,震断他的心脉,他也会自行倒毙。

正在想时,姜钧已发觉不妙,突然虚晃一拳,回身便走。

只见他健步如飞,三个起落,已跃到树林边。

王坤心中大凛,暗忖自己功力尚浅,不能尽量发挥“三阳绝脉手法”的妙用,很可能功亏一篑,让姜钧逃出林外,而泄露了自己行藏。

姜钧奔人林中,一心只望逃回堡中,把王坤伪装拆穿,那时自己虽死,尚可假借天罡手杨迅把仇人击毙。

正当提着最后一口气,往林外飞奔时,忽见一株枯树,斜斜欲倒,横拦去路。他用力一跃,哪知已是力竭之时,身形只拔起尺许高,胫骨猛然撞在枯树上,登时一跤摔倒。

这一跤跌在地上,心力交瘁,已爬不起来。王坤在后面轻啸一声,凌空飞坠下来,手中不知何时,已捏着一根粗枝,末端杈桠分开,有如手指。他双脚尚未沾地,已闭上眼睛,突然用树枝叉在姜钧后脑勺上。

口口口

“咔喳”一响,姜钧的脑袋已完全裂开,脑浆流了一地。

王坤不敢睁眼,腾身而起,纵到一道山泉边,对树枝上的血迹脑浆都冲洗干净之后,这才把树枝扔在树林深处。脑中忽然想像到姜钧惨死的景象,不由得打个寒颤!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尽管他胆勇超人,但想姜钧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而且年青英俊,自己这样做法,到底太残酷了。

他定一定神,一面在心中向佛祖祷告,一面奔出林去。只因耽误时间太多,便不到水明凤房间,径到议事大厅去。

只见水明风赫然在厅中,不禁骇了一跳,心想她不知已对天罡手杨迅透露了消息没有?

天罡手杨迅阴沉的声音从厅里直透出来,他道:

“那雪人如此可憎,不幸乃在敞堡附近,因此杨某已决定不顾一切,先把这恶物除掉,纵使为之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计。”

铁甲金枪陶彬暗中好笑,心想弄了半天,敢情他的女儿不肯遽然相许任何人,却是用来做饵,以便驱使求亲的人,都要自告奋勇,为他出力。

眼光疾掠过吕雄飞面上,见他正要开口,便赶快道:

“杨堡主既然有此决心,我陶彬恰好赶上,如不嫌弃,请算上陶彬一份”

吕雄飞也宏声道:“杨兄幸勿把小弟漏了”

杨迅赶快起身,向他们拱手道:

“想不到两位都肯拔刀相助,雪人再凶狡,这次一定逃不了!”

王坤在门外听到这里,心中略定,暗想假如水明凤已把自己闯人杨小璇姑娘香闺之事透露与他,则此刻杨迅一定不会还在从容讨论歼灭雪人之事。

一阵香风送人鼻中,抬目一瞥,只见水明凤已俏生生站在他身前。他本来一向以胆智自诩,但此刻怀着鬼胎,头一件自己杀死她师弟,似乎有点对她不起;第二件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她房间去,如被她盘出破绽,那时性命休矣。因此脸上禁不住现出慌乱的神色。

水明风冷笑一声,毫不瞅睬他,一径掠过他身边,袅袅而去。

王坤愣了一会,耳中听见杨迅在分配搜索雪人的人数,恰好听到自己乃是跟随威镇河朔吕雄飞一道,决定在今晚一齐出发,天亮收兵。但他全副心思,已放在水明凤那一声冷笑之上。

他极力抑制着自己又浮起“杀人灭口”的念头,绞尽脑汁想别的方法。可是饶他才智过人,这时却也一筹莫展。

最后,他下了决心,低头瞧瞧双手,仿佛看到手掌上尽是淋漓鲜血。

一忽儿工夫,王坤已到了水明凤房门外,他站住重新想一遍方才的决定:

“现在我先进去见她,看她的反应再见机行事,必要时只好杀死她灭口,以免璇姊姊受累。但最好能拖到今晚,她也一同出发搜索,那时才下手杀死她……”

他双眼中流露出可怖的凶光,似乎已经下手把水明凤杀死了。

“什么人站在门外?”水明凤在房中问道:

“是我,一个不速之客!”王坤口中应着,一面跨人房中,只见水明凤坐在窗前,膝上横放着那面铁琵琶。于是又道:“水姑娘,难道你这面铁琵琶,能够弹奏么?”

水明凤抬目凝视着他,起初俏眼中射出嗔恨的光芒,但过了一会,渐渐变为无限幽怨。

王坤微微一凛,想道:

“我以为她不过是个风尘荡娃,谁知道竞具有幽深情怀。”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她哀怨地说,那样子十分可怜,接着又道:“一个人真是错不得,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真个一点不假!”

“不,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他诚恳地说,此刻他的确把对她的看法完全改变过来。

“那么你为什么不立刻找我?为什么早先见了我,露出惊慌之色?你说”

她又变得凶狠起来,手中铁琵琶尾部指向王坤。

王坤立刻接口道:

‘’我从楼上跳下来时,你猜发生了什么事?哼,你绝猜不着,我看见那个雪人!”

“雪人?”她站了起来,手中铁琵琶已垂向地上,王坤立刻走前几步。

“你亲眼看见的?”

王坤认真地点头,道:“当时我立刻追上去,可是现在连我自己也有点疑惑,因为转眼间已瞧不见任何人影,我怕是自己眼花呢!”

水明凤道:“我们立刻告诉堡主才好”

王坤拦住她,道:“不,在未曾确定之前,最好别惊动堡主……”他的手停在水明风胸前,口中说着话,心里却想道:“我只须曲肘一撞,她便咯血而死。”

水明凤忽然举掌推开他的手臂,王坤那颗心在这顷刻间,风车也似的连转数下,委决不下要不要立刻趁这机会把她击毙。

但他的手臂终于被水明凤推开,她道:

“你们真怕杨堡主,对么?他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王坤松了口气,道:

“姑娘,刚才听说要分三路搜的,我被委派跟随令师叔一路,你去不去?”

她定睛看他好一会,才道:“我去!”

王坤微笑一下,俊逸风流之极。但心中却想道:“今晚便不能放过她了!”

登时在脑海中浮起一幅血淋淋的景象,于是,他忽然对她怜悯起来……

口口口

到了晚上,所有的人已准备停妥。天罡手杨迅率领总管恶屠夫郝衡和徒弟邵风。铁甲金枪陶彬提着那支金枪,乃是和副堡主飞蛇倪盾一路。吕雄飞最是声势浩大,由徒弟姜钧、水明凤和王坤三人跟随。

可是直到出发之前,没有瞧见姜钧。

吕雄飞外表装出毫不在乎,其实心中十分焦灼,暗暗对水明凤道:

“这孩子一向性野,这会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真替他担心水明凤忽然记起王坤见过“雪人”,芳心大惊。

“师叔,今日上午时分,那个雪人曾经在附近出现过呢,钧弟会不会遇上那雪人?”

吕雄飞大惊,问道:“你几时瞧见那雪人?为何不立刻告我?”

“不是我……”她忽然住嘴,原来她想起若然说是王坤所见,则一会儿师叔转告杨迅,王坤必受重责。于是连忙改口道:“不是我不禀告师叔,事实上我没有看清楚,赶将过去,已杳无踪影。我怕说出来的话,人家会笑我大惊小怪。”

吕雄飞心中一急,叫道:“杨兄请过来……”等杨迅过来后,便把此言一五一十告知杨迅。

杨迅沉吟一下,立刻请大家出动搜索,先在本堡附近巡视,等查不出端倪之后,再人山穷搜。

白水堡人手甚多,此时纷纷奉令出动,片刻间堡内外都闪现火炬,都是两人一组,带上刀剑弩箭等兵器。

半个时辰不到,姜钧的尸体已发现了。于是大家都赶到现场去,尸首四周均站着白水堡的人,手中高擎火炬,照得亮如白昼。

姜钧倒在一株枯树旁边,面孔向地,后脑袋完全碎裂,脑浆流了一地。旁边都是乌黑的血迹,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吕雄飞浑身发抖,方寸已乱,倒是天罡手杨迅和铁甲金枪陶彬两人细验伤痕。

天罡手杨迅双眉紧锁,回头一瞥,忽见王坤站在老远,大有不敢看见尸首之意,心中微微一动。

却听陶彬道:“这伤势十分奇突,看来不似被雪人利爪所伤!但天下各种兵器,也没有这种式样,因此只能断定这孩子拼命往回飞逃时,脚下一绊,俯扑地上。那雪人凌空下击,一爪击碎后脑……”

天罡手杨迅道:“陶大侠乃江湖老手,利眼足以明察秋毫。杨某也是这样想法,不过稍稍敢比陶大侠确定一点,便是姜世兄一定是被雪人所害!”

水明风也自低头欲泣,耳中听到陶彬判断姜钧被害的时刻,细细一想,正是自己久等王坤而不见的时候。也就是王坤自己说见到“雪人”出现之时。不禁回头瞧瞧王坤,只见他眼光转来转去,总不敢看那姜钧尸首。

她也是久走江湖,精明无比的角色,心中突然生疑,但不立即问他。

不久,大家出发人山搜索“雪人”,吕雄飞这一路,乃是向茅山右边地区搜索。吕雄飞心伤爱徒之死,领头急驰,水明凤紧紧跟随,暗中留神观察王坤,只见他不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而且看来还未用全力。心中盘算道:

“以他的脚程,已远胜钧弟,只不知他手上功夫如何……”

口口口

三人串珠子般极快地深人山区,水明凤脚下略慢,渐渐坠后,王坤跟在最末,此时也跟着慢下来。

水明凤突又加快,飕飕连声,一连几个起落,已隐人前面黑暗中。

王坤急忙追将上去,绕过一座大山石,已不见前面人影,心方奇诧,脚下仍然不停,加劲前驰,擦过一丛杂树,忽觉劲风飘然,急袭上身。

他连转念的时间也没有,左掌一招“雪拥蓝关”,疾拍出去,脚尖点地时猛一用力,身形由前冲之势,滴溜溜急旋回来。

这时左掌击在一件奇硬沉重的物件上,猛党风声又当头压下,自然而然使出“少林”绝艺,仍以左掌化为“天王托塔”之式,护住头面。右掌以“大摔碑手”,猛可力劈出去。

掌力如狂飚卷天,巨浪拍岸,凌厉刚猛无比。

须知在他心中,本有“雪人”之念,因此突然受袭,便以为是雪人出现,不期而然施展出十成功力。

右掌刚发,眼光到处,已看出偷袭他的哪是什么雪人,却是爱慕他的水明凤。

水明凤万万料不到玉坤功力如此深厚,应变这么神速。因此第二招铁琵琶砸下去时,被他封住之后,前面门户大开,避无可避。不由得花容失色,出了一身冷汗。

王坤陡然大喝一声,因有掌已收不回来,猛可向上一招。掌力如山,却从水明凤左颊上方掠过,把她包头的丝巾也给刮得飞上半空。

这一掌发了个空之后,王坤忽然后悔无比,暗怪自己何不趁这机会,把她一掌击毙!

他身形去势犹劲,向前一撞,两人碰在一块儿。王坤猿臂一抱一旋,把水明凤旋到身后。

水明凤险关甫脱,皓腕一翻,纤纤五指已扣在王坤腰上,食中两指分别按在他“京门”,“章门”两处大穴之上。

王坤身体一震,凝立不动。

水明凤樱口几次欲开还闭,忽然叹口气,想道:“我如问出是他害死钧弟,那么我杀死他,抑是不杀?”

王坤自知稍微一动,对方两指真力发出,便登时了帐,因此不敢动弹。心想自己并没有露出破绽,何以水明凤会这样对付自己?

远处忽然传来吕雄飞的声音道:“明凤,明风,你在哪里?”

水明凤高声回答道:“师叔,我在这儿!”

王坤沉声道:“我如果把你当做雪人,一掌打死,你还能制住我么?”

水明风冷笑一声,心想王坤已不打自招,否则他该先问自己何以要这样子对付他,于是又冷笑一声,道:“你的武功出乎我意料之外,已经足够了!”

王坤右手一动,水明凤食指微按,王坤但觉气促心跳,五脏翻腾。但他强自忍住,缓缓移动右臂,转过来揽在水明凤纤腰上。

一种无可形容的势力,从他手臂传到她身体上,水明风一阵心跳,食指微松。王坤便突然把她抱紧,水明凤墓地一惊,食中两指齐按下去,王坤呛咳连声,全身瘫痪。

水明凤又是一惊,两指俱松,哺南道:“我……我怎么啦……你受伤了没有?”

王坤呛咳了一阵,总算恢复过来,却听吕雄飞又喊道:“明凤,你怎么啦?”

水明凤放手就跑,晃眼已没人黑暗中,王坤暗自一嗟,对她的杀机完全混没!

口口口

这些人山搜索的人,身边全带着“蓝焰火箭”,这种火箭可以升空达十丈之高,带出一溜蓝色火焰,十里之内,都可看见。因此每一路的人都不怕分散,只要及时施放火箭便可。

快到天亮之时,水明风又和王坤走在一起。王坤一手拿着火箭,一手拿着一支三节螺丝亮银龙纹杖,拉开时拧紧螺丝,长及胸口。收起来时,只有尺半长。

她抱着琵琶,忽然“咚咚”地弹了数响,音韵圆滑流畅,在这深夜荒山之中,别饶佳趣。王坤道:“你这一弹,可能就把雪人引了出来。”

“你害怕么?”她眼波流盼地含笑道:“我们半夜里跑来干什么的?还不是为了雪人么?”

王坤哑然失笑,忽然问道:“水姑娘,令师沈乞婆不过是去年才弃世,她何以不替你找个如意郎君,却任得你在江湖飘荡?”

“我师父一生飘泊惯了,最怕羁束,因此她以为别人也这样……其实我有时也十分厌倦这种生涯,恨不得安安静静地安顿好生活……可是你也看我不起,别的名门子弟更不敢想我……”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他非常真诚地道:“我觉得你有可爱的多情的灵魂,不过……”

“不要不过了,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她的影子,就像邵风一样,只有她的影子。哼,有一天……我也许会用暗算的手段,把她害死!”

王坤大大吃一惊,一则因为她说出要加害杨小璇的话,他知道女人善妒,心胸甚窄,可能真把杨小璇害死。二来是听到邵风也爱上他师姊的话,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想到。

水明凤又道:“只要你对我好些,我就不于找你们……”

王坤没有做声,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做声,便会得罪她,倒不如沉默。

天色渐渐现出鱼肚色,蒙蒙曙光,已揭开夜幕。

王坤道:“我们该到集合之地去了!”

半路碰上吕雄飞,他那忧愤的面容,今早看起来特别苍老。王坤甚感歉疚,但不敢露出声色。

不久已到达会集之地,那是一座较矮的峰顶,恰当三路搜兵的回路。他们到得最早,只见三面群峰屏立,宛如无数巨人,在云端俯视着他们。隔了一刻,天罡手杨迅和恶屠夫郝衡邵风三人也来了。

大家还未及说什么话,水明风突然一声惊呼,用手指着正对此峰的一座高山上,面色苍白,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座峰顶上一共有六个人,此时十二只眼睛都向那座高山仰望。只见在近顶之处,有座悬崖,晨雾迷蒙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隐隐约约看出是提金枪的陶彬,此时正挥动那名震天下的金枪,和另外那人影凶斗。

大家再看清他的敌人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敢情正是他们穷搜了一夜的“雪人”。

迷茫晨雾阻碍了视线,同时相距又远,看得不甚清楚,但从两人身形比例上看来,那雪人足足比铁甲金枪陶彬高上两尺之多,身形魁伟巨硕,遍体俱是银光闪烁的长毛。

大家方自看清是这样的两个人,只见那“雪人”一下便把铁甲金枪陶彬当胸抓住,那支金枪飞上半空,划出一道金虹,一下飞坠下悬崖。

天罡手杨迅那么阴沉的人,此时振声大叫道:“陶大侠快挣脱逃走!”

但相距那么远,山顶风势又大,那边如何听得到。反而把旁边的人,震得双耳嗡嗡直响。说时迟,那时快,那个雪人把陶彬举在头顶,在悬崖上蹦蹦跳跳,转了几个圈子,然后突然一振臂,铁甲金枪陶彬便飞出数丈,直坠向无底深壑。

大家都一齐闭目,不忍观看。

天罡手杨迅大喝一声,疾奔下峰。吕雄飞却迟疑不动,心想以铁甲金枪陶彬的武功造诣,尚且一个照面间,便被雪人抛下深壑去,自己碰上了它,还不是等如送肉于俎上,任那雪人宰割。

不但是他,连恶屠夫郝衡、邵风、王坤等三人,也不曾跟着杨迅奔下峰去。

只见杨迅身形奇快,宛如星抛九掷,一会便到了峰脚。不久,便到了那座高山之麓。

刚刚上到山腰,一个人从林中钻出来,却是副堡主飞蛇倪盾。然后,两人的身形消失在树林中。

吕雄飞问道:“咱们能否找得着陶大侠的尸体?”

恶屠夫郝衡道:“找不到了,那深壑之下,遍地怪石棘丛,还有无数泥沼,幽暗无比,生满了各种毒虫恶蛇!飞鸟也不敢低飞,何况人类……”

水明凤叹道:“我们亲眼看见陶大侠这样死法,好像比钧弟还要惨些!”

吕雄飞盘算了一会,暗忖自己既然无法为爱徒报仇,只好另寻高手帮助,想来想去,只有中州黄河南岸邙山隐居的百兽神君祈宁,这人不但独门武功,惊世骇俗,特别是对天下各种奇种怪兽,都熟知其性。在他那邙山老巢中,养有不知多少的异兽。而他昔年和自己的师父有点渊源,大概可以把他请动。主意打定,便耐心等候天罡手杨迅回来。

口口口

旭日高挂山巅,已是卯时,天罡手杨迅才带着飞蛇倪盾,颓丧地回来。水明风忽又惊道:“我们都在此处,那雪人会不会跑到白水堡去?”

此言一出,天罡手杨迅骇了一跳,振起精神,匆匆道:

“侄女所虑极是,咱们快赶回去!”

大家赶回堡中,只见白水堡戒备森严,矛光戈影,遍布全堡。

天罡手杨迅向众人解释道:“我知那雪人智慧甚高,报复心甚强,而又天赋极淫,尤喜人类妇女,故此我们出发后,便严密戒备,由副总管尹尉负责……”

众人回到议事大厅中,杨小璇已在厅中等候,一见父亲和众人的颓丧样子,大为惊异。

又见陶彬没有归来,便询问恶屠夫郝衡。

当她听到雪人把陶彬举起在头上,跳了一会,才把他抛落深壑之下,那双明亮的美眸,为之黯淡一下。

杨迅连连叹息,自悔不该清陶彬帮忙,以致他身罹大难,连尸首也找不回来。

吕雄飞反而安慰他一番,并说明愿意为他作证,向峨嵋派的人交待。

杨迅当即修书一封,述明经过,并请吕雄飞在旁边画个花押,以证明他书中所述完全属实,便差遣王坤做专使,将此信送到四川峨嵋陶家庄去。

这时已近午刻,大家腾折了一夜,都甚是疲累,各自回房安歇。

杨迅本命王坤好好休息一日,然后挑选庄中所蓄的上佳快马,尽速赶到陶家庄送讯。王坤回到房中,梳洗一番之后,哪里睡得着,换了件衣服,走到房门,突然停步想道:

“我此去四川峨嵋往返总得个把月,应该去和璇姊姊说一声。但又怕在我离开本堡的期间内,堡主把彭真那厮杀死,依我看来,金陵镖局失去的嫖货,彭真一定知道……”

他心口相商了好一会,仍然委决不下应该设法去看彭真,抑是去和心上人道别?

突然房帘一动,一条人影极快地闪进来。王坤定睛一看,惊喜交集。原来人房的人,正是国色天香的杨小璇。

她幽怨地瞧着他,轻轻道:“你真忍心,竟不来和我道别王坤愧作地垂下眼光,想道:“我的确很忍心,刚刚已决定不去看她……”

只听她又幽幽一叹,道:“我真希望那雪人会突然出现,一爪把我打死,那便没有任何烦恼和痛苦……”

王坤吃一惊,忙道:“璇姊姊,你千万要小心,最好不出堡门一步……”

杨小璇苦笑一下,道:“你还关心我么?”

“唉,你这种话,教人听了心痛死了,我愿意拿这世上任何宝贵的东西,换取你的嫣然一笑”

她双目中射出光辉,微笑道:“你不会骗我高兴吧?”

王坤走到她身边,伸手捉住她的主掌,轻轻道:“我们真傻,对么?明明觉得心中又酸又痛,但偏偏要负这种气!啊,我真不愿意到四川去……”

杨小璇感到他有力的双手,传出一阵热力,使她芳心跳个不住。她不由自主地挨上去,靠在他壮健坚实的胸膛上,低低道:

“我一切都会小心,一定不出堡外一步,但你得赶快回来,因为我师父去年和我约好,中秋节的晚上,在茅山天琴峰上会晤。你如赶回来,便可送我到天琴峰脚……”

王坤惊道:“你们改个地方行么?那雪人多厉害,铁甲金枪陶彬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也不过一个照面,便被雪人抛落崖下。”

她嫣然一笑,道:“还有一个月才是中秋节,只要你早点回来,我们再研究这问题,不过我师父行踪靡定,想找她改期,绝无可能!”

王坤凛然道:“那么我尽早赶回来就是,不过我想堡主不会让你赴约的!”

他歇了一下,声音变得异常温柔,道:

“我这趟出门,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带回来送给你……”

杨小璇快活地瞧着他,道:

“随便什么,只要是你送给我的,我都觉得宝贵和喜爱。”

王坤想了一下,道:“你这么美丽,所有的珠宝珍饰佩戴起来,都会黯然无光,必须要想一样出奇出俗的礼物才成。”

两个人情话绵绵,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中,他们快乐无比,以前的一切误会以及关于她婚事的阴影,都完全消失无踪!

口口口

水明凤一觉醒来,起身拢拢鬓发,便走向王坤的房间,刚刚走人厅中,忽然听见王坤房中隐隐传出语声。她咳嗽了一声,摹地想起房中的语声,似是一男一女。立刻脚尖用力,刷地飞到门边,揭帘一瞥。

只见王坤站在房中,那张白玉似的俊面上,毫无一点表情。

她闯人去,冷笑一声,道:“她走得好快”

“你说什么?那个是她?”

水明凤用锐利的眼光,环视房中一眼,暗想刚才和他说话的人,定是由后窗跑掉。如果自己猜想不假,则这人的身法太快了!

王坤道:“水姑娘你是不是明早回河朔去?”

水明凤点点头,道:“但你一点惜别的意思也没有,你的心肠太硬啦……”

王坤微微一笑,道:“天地虽大,但却容易相逢,希望你日后会再驾临白水堡……”

她凝视着他,越看越舍不得移开眼光,过了片刻,突然道:“也许你要和别的人道别,我不妨碍你的时间,反正我们在路上仍然会碰头……”说完,疾然转身出房。

她一出了房外,后窗无风自开,杨小璇犹如落花飞絮般飘落在他面前,明亮的眼光中尽是妒嫉的光焰。

“你说过要杀死她的,但昨夜泡了整个晚上,她仍旧安然无事王坤呐呐道:“我……我没有下手……”要知王坤本非恶毒的人,水明凤对他情深一往,不但没把他和杨小璇的私情揭露,而且明明有点怀疑他是杀死姜钧的凶手,也轻轻放过,这教他如何能够下得毒手?可是这些理由,他却觉得难以解释。

杨小璇叹口气,幽幽道:

“可见得男人家总是靠不住的,我也许是真情误用,她说在路上会跟你碰头呢!”

王坤柔声道:

“这可是她自己说的,我并没有邀她,等到上路之后,我尽力飞驰,她一定赶不上我……璇姊姊,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么?日后你便会明白是不是误用真情,现在我纵然解释千言万语,总归无用……

口口口

到了晚上,王坤稍稍打个盹儿,便走出院外。他装出没事的样子,信步阐荡。转人一条巷子,只见尽头处有扇朱红大门,一排三座大屋,又宽又深。

门外静寂无人,但他知道在墙后,有两对眼睛日夜不停地向外面窥望。这里就是把彭真幽回了半年之久的“温柔乡”。

他脚下不停,仍然向那扇大门走去,脸上连一丝表情也没有,但心中颇党紧张。

到了门前,还未敲门就叫喊,门上突然开了一个三寸见方的小洞,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王头领可是奉命而来?”

王坤在心中极快地盘算了好几次,毅然道:

“不是,我不过信步走到这里来瞧瞧而已”

门内忽然传出一个威严的口音道:“让他进来!”

王坤心中大骇,原来这个口音工是天罡手杨迅。幸而自己没有矫说奉命而来,否则这西洋镜岂不当面拆穿?

大门毫无声息地打开,他跨过门槛,只见天罡手杨迅面色阴沉地站在那边台阶上。

王坤连忙躬身行礼,道:“小的听说这几幢大屋,称为温柔乡,刚才睡不着,故此信步过来瞧瞧,不料堡主也在此处!”

天罡手杨迅的脸色永远是那么阴森可怖,此时颔首道:

“年轻人总是好奇,这温柔乡的名字吸引力颇大,对么?现在你可以随意看看,但以后不奉我命,不许擅自送来”

王坤诺诺连声,面上仍不露一丝表情。

“这是昔年我在崇明岛时,一位江湖奇人建议我师父,盖造这样的一处机关,可以蚀磨英雄志气,豪士硬骨。这道绿色门进去之后,一共三间大屋,前后两进,俱不见天日,除非由这绿门出来,否则插翅也飞不掉。内中的房间市道俱是复壁,内可藏人,任是一代高手,也躲避不过墙壁中的各种暗算!本堡每年花在这温柔乡中的银子,何止十万,你进去一看便知……”

王坤再施一礼,然后走进绿门之内,只听“砰”地一响,那道绿门关上,从那响声中可以听出乃是沉重的钢门,心中不禁大为凛骇!

第二十五章 深霄惊变楔 子第二十四章 黑道盟主第十章 府号玄机第十四章 梁上有梁第十章 府号玄机第二十一章 相逢陌路第八章 一波未平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第二十六章 往事休提第二十章 芳踪何处第二十章 芳踪何处第十五章 摇身能变第十六章 真相渐白第一章 古堡寒霾第十三章 初见雪人第七章 峰头诀别第十五章 摇身能变第九章 无奈归心第六章 初见魔君第二十七章 魔高一丈第十六章 真相渐白第二十三章 生死冤家第十八章 人琴俱杳第十六章 真相渐白楔 子楔 子第五章 飞瀑鸣琴第六章 初见魔君第二十章 芳踪何处第二十三章 生死冤家楔 子第二十七章 魔高一丈第五章 飞瀑鸣琴第二十五章 深霄惊变第二十八章 大荒之客第三章 胆落悬崖第八章 一波未平第十一章 隔墙有耳第七章 峰头诀别楔 子第二十章 芳踪何处第十六章 真相渐白第二十二章 勾心斗角第十三章 初见雪人第二章 雪人之谜第十八章 人琴俱杳第十一章 隔墙有耳第二章 雪人之谜第十章 府号玄机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第六章 初见魔君第十一章 隔墙有耳第二十六章 往事休提第十五章 摇身能变第一章 古堡寒霾第二十七章 魔高一丈第六章 初见魔君第三章 胆落悬崖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第八章 一波未平第二章 雪人之谜第十三章 初见雪人第十六章 真相渐白第二十一章 相逢陌路第二十三章 生死冤家第二章 雪人之谜第一章 古堡寒霾第二十二章 勾心斗角第二十三章 生死冤家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第二十七章 魔高一丈第二十二章 勾心斗角第七章 峰头诀别第八章 一波未平第二十九章 存亡之战第三章 胆落悬崖楔 子第十章 府号玄机第二十章 芳踪何处第五章 飞瀑鸣琴第二十三章 生死冤家第十六章 真相渐白第十九章 百步穿杨第十五章 摇身能变楔 子第六章 初见魔君第五章 飞瀑鸣琴第十三章 初见雪人第十一章 隔墙有耳第二十一章 相逢陌路第二十六章 往事休提第十一章 隔墙有耳第十六章 真相渐白第十三章 初见雪人第二十二章 勾心斗角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