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内的西区有一片非常黑暗的角落,那里的街道非常狭窄,到处都是阴暗的小巷,很多地方马车根本就没办法通行。这里的商业并不繁荣,但是有些生意却异常火爆,譬如卖淫和赌博,所以这里白天看不到什么人影,但是一到夜里,一盖盏油灯挂上,大街小巷就变得热闹起来。
在一条街的街口,有一扇不大的门,进去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破旧又阴暗,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
但是推门进去却是另外一番光景,里面很大,上、下五层,每一层都布置得异常奢华,很多衣着单薄的女人在那里搔首弄姿,和她们相对应的是一个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来这里的大部分是中年人或者老头,偶尔有几个年轻人。
这里是妓院也是赌场,从等级来说,属于比较高级的那种。
在最高的那层楼,一扇小门内是一间很大的客厅,装饰得高贵又典雅,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客厅的正中央有一张长沙发,上面坐着一个矮胖子,满脸横肉,鼻梁很塌,明显是被打断的,他的额头瘪下去一块,耳根到脖颈有道疤痕,让人看了既觉得恶心又觉得害怕。
偏偏这样一个丑陋的人,身边环绕着七、八个女人,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年纪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更少,只有一条丝质的短袄遮住半边胸口,一条丝质的短裤包住下面。
大厅的角落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美艳妇人正一边抽烟,一边拿着一枝笔在计算着什么。
突然,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他妈的没事找事?”矮胖子大骂一声,紧接着拍了拍旁边两个女人的屁股,那群女人立刻笑着跑进旁边的一扇小门。
美艳妇人也站起身想要离开,没想到矮胖子摆了摆手。
等到做完这一切,矮胖子高喊一声:“进来。”
门一下子打开,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狗票出事了!今天赢的是一条很冷门的狗,赔率是一赔三,本来这样的狗根本没有人会买,没想到每间赌场都有十几人买这条狗赢,每个人下注倒是不多,有的下几十比绍,有的下一、两百比绍,但是总共加起来有十五万七千比绍,赔三就是四十七万多比绍,因为分得很散,所以一开始每间赌场都没发现问题,汇总之后才知道。”
“什么?四十七万比绍!”胖子一下子跳起来。
马内的赌场大部分都控制在矮胖子的手里,可以说日赚斗金,但是一下子赔了近五十万比绍,仍旧让他心疼不已,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相当于大半年的收入。
“应该不是咱们一家赔那么多吧?”那个美艳妇人倒是挺冷静。
“是的,咱们赔了二十几万比绍,差不多是一半。”那个报信的人连忙说道。
矮胖子稍微松口气,如果一开始知道自己损失二十几万比绍,他绝对会心疼到死,但是现在先得知损失近五十万比绍,然后听到自己的损失差不多一半,此刻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即使仍旧心疼,却没那么难以忍受。
“是那小杂种的报复。”西弗咬牙说道,稍微冷静下来后,他立刻就猜到前因后果。
早在西弗得知刺杀失败,他就知道对方肯定会报复,只是没想到报复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报复会来得这样狠,一下子击中他的软肋。
“老大,底下的人全都等着您的决定,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立刻把那座跑狗场铲平。”传消息的人连忙说道。
“让他们别轻举妄动。”西弗一抬手,他可不是那种脑子一热,什么都不管的人,那座跑狗场每天都有大贵族的孩子去玩,惊吓到这些人可不得了。
西弗正在苦思冥想,突然又有人敲门。
“进来!”西弗怒吼道。
门一下子打开,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这个人斯斯文文,一看就知道是凭脑子吃饭的,不过此刻他也没有了以往的从容,脸色也不好看。
“老大,罗伯特带人去跑狗场,他们一到那里,就被警察抓起来,有两个人想抵抗,结果被警察打死。”眼镜男急忙报告。
“我操他奶奶的,罗伯特这个傻驴什么时候能够长脑子?”西弗用大力揪着头发,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种事。
“安德鲁,你去准备一些礼物,再拿五千比绍,帮我送给克鲁索子爵让他帮个忙,把罗伯特放出来,就说这是一场误会。”西弗头痛无比,他先得把这边的事搞定,然后再对付那个小子。
“我明白了。”安德鲁连忙应道。
“您是不是担心那个小子会借此机会,让警察来找您的麻烦?”美艳妇人见多识广,立刻问道。
“有这个可能。”西弗坐在沙发上,他用两只手抱着头,说实话他后悔了,他后悔没花大价钱请最厉害的杀手,道:“克鲁索会帮我搞定的,他在警察厅里面能力很大,再说他身后是警察总监大人。”
“只让安德鲁出面……行吗?克鲁索会不会觉得您怠慢他?”美艳妇人有些担忧。
“难道你让我亲自去?现在我能出去吗?”西弗大声怒吼道:“你想让找死吗?四十七万比绍,大刺客就可以请好几个,就算待在这里我都觉得不保险。”
西弗显然不是随口说说,他在房间内打起转来,一会儿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窥视孔看看外面,一会儿又走到那群女人进去的小门,往里面张望两眼。
这间房间在中间,四周都不靠窗,这样的设计原本就是为了安全,用不着但心有人破窗而入,但是此刻西弗却怎么也定不下心。
“去把孔塔叫来。”西弗对那个报信的人命令道。
孔塔是西弗的保镖,是个大剑客,以前做过海盗,后来失风被捕,被判处死刑,是他想办法把孔塔保下来,从此之后,孔塔一直担任他的保镖和首席打手。
这也是西弗最后的底牌,是他得以在马内立足的根本。
那个贼眉鼠眼的人应了一声往外就走,没想到门一开,他差一点和一个骨瘦如柴的高大汉子撞在一起。
“孔塔,出了什么事?”一看到那个高大汉子,西弗先是一喜,紧接着又犯起愁。
“外面来了两个很厉害的家伙。”孔塔不善言辞。
当年孔塔做海盗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冷血冷面的家伙,被捕后在监狱里饱餐各种酷刑,差一点死在里面,更是让他看透一切,所以变得愈发冷漠。
西弗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发起抖来,他最清楚孔塔的实力,连孔塔都认为很厉害的人,绝对没那有么简单。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此时西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如找一间房间,您躲在床底下,我安排两个人在里面‘做事’?”美艳妇人提议道。
“就这样办。”西弗一拍大腿,突然他的目光异常凶厉地看着那个报信的人,现在房间里面总共四个人,孔塔和美艳妇人都是他信得过的,唯独这个人他就不敢肯定。
“我……我就在大厅里面……”
那个贼眉鼠眼的人立刻知道自己处境不妙,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只大手就结结实实地拍在他的头顶上。
出手的是孔塔,因为西弗朝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杀人灭口。
孔塔这一掌看上去轻飘飘的,实际上已经把这个报信的人浑身骨头全都震碎。
“你快帮我安排。”西弗毫不犹豫地对那个美艳妇人说道。
在四公里外的一家赌场,一个满脸精明的干瘦青年刚从赌场大门出去,旁边一个路人迎面撞上来。
“你他妈找死吗?”干痩青年身后的一个手下大声喝骂道。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从那个路人的手中瞬间闪现,这一剑范围极广,方圆数尺全都笼罩住,霎时干痩青年连同他旁边的那些人全都被拦腰斩成两截。
在七公里外的一家餐厅,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子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絮絮叨叨,他的旁边围着一圈小弟,全都垂手而立听他训话。
一个侍者端着盘子走进来,他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在桌上,轻轻揭开罩在上面的盖子。
突然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出现在那个侍者的手中,匕首瞬间刺入胖子的喉咙,然后顺势一转,在包厢里面划了一个圈,扫过了围拢在旁边那些小弟的脖子。
在马内另一头的一条大街上,一个身材矮小,但是颇为壮硕的青年正被前呼后拥着往前走。
突然,拐角钻出一个人。
“小心。”矮个子壮汉感觉到一丝杀气。
“晚了。”那个刺客冷笑一声,紧接着他的手中剑光闪动,转瞬间就穿透矮个子壮汉的脖颈。
剑光再转,那个人随手杀掉那些保镖,呵呵一笑:“这钱可真好赚,又是八千比绍到手。”
那个剑客从衣袋里面拿出一叠画像翻了翻,其中的一张画像上正是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在他的底下写着八千的字眼。
这算是比较高的,其他画像上有的是五千,有的是三千。
同样的一幕,在马内的各处上演。
拉佩并没有花钱请高手,他只是把西弗最主要的那些手下全都画了像,然后给每个人订了个价码,他可不管出手的人是谁,反正凭脑袋付钱。
为此拉佩准备二十五万比绍,对于刚刚赚了一大笔的他来说,这样的代价完全承受得起。
此刻的拉佩坐在一辆马车内,对面就是西弗所在的那家妓院兼赌场。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有两个人从里面出来,他们径直朝着马车走来。
“没找到那个家伙?”拉佩等他们上车后,问道。
“他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里面的人太多,房间也太多,想要一个个查,根本就不可能。”其中一个人摇头叹道,然后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
戴着这条项链,那个人身上隐约散发出一股类似贾克卜的气息,但是一取下来,他立刻变得没那么惹人注意。
这条项链就和当初佛勒在塔伦布设的魔法阵一样,可以将一个人的气息强行提升一个境界。
另外一个人也取下一条项链,不过他没还给拉佩,而是直接问道:“这东西多少钱?”
“如果你不要这次的报酬,这条项链就归你。”拉佩说道。
“成交。”那个人想都没想,立刻将项链重新挂起来。
之前那个人犹豫一下,不过他最终也没索取那条项链,显然在他看来,那条项链不值这个价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花这么大的代价只是为了吓一吓他?”那个收起项链的人问道。
“不管怎么说,西弗也是马内最大的几个黑帮老大之一,先不说他有没有没么好杀,就算成功地杀掉他,另外几位老大会怎么想?”拉佩悠然说道。
“那你还杀了他那么多的手下?”那个人感到疑惑不解。
“他既然想取我的性命,我没点表示怎么行?但愿他能吸取教训。”说着,拉佩看了窗外一眼,他看到顶楼一间房间的窗帘微微掀开了一点,一双冷漠的眼睛朝着这边扫来。
拉佩知道,那就是西弗身边的保镖——一个叫孔塔的大剑客,他朝那个人笑着点头致意。
窗帘拉上,孔塔面无表情地转回来。
“他在下面?”美艳妇人就站在旁边。
孔塔点了点头。
“这小子胆真够大的。”美艳妇人轻叹一声,如果西弗在这里,肯定会命令孔塔出手,那两个让孔塔忌惮的强者只是被雇佣的杀手,并不是保镖,未必会阻止孔塔的行动。
“我觉得他有足够的自信,才会这么做。”孔塔冷冷地说道。
“面对你都有自信?”美艳妇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别忘了,他是个魔法师。”孔塔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大剑客而轻视任何人,他曾经因为轻视差一点送了性命,所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魔法师怎么了?死在你手下的魔法师难道还少吗?”美艳妇人有些不明白。
“不一样的,那个家伙浑身散发着杀气,还有一股浓得难以化开的血腥味。”孔塔的瞳孔猛地紧缩一下。
“血腥味?比你身上的血腥味还浓?”美发妇人有些惊诧。
“差不多吧!或许更浓一些……”孔塔有些不太肯定,说实话,他想不出一个这样年纪的少年,怎么可能沾染上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以前孔塔做海盗的时候,身边的人全都杀人如麻,但是像这样可怕的人也不多见。
美艳妇人被吓到,她很清楚孔塔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身上的血腥味比他更浓,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美艳妇人首先想到的是军队的人,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年纪不对,最近的一场战争就是五年前的曼尼坎之战,之后再也没发生过大的战争,哪里去沾染这一身血腥?
美艳妇人又想到杀手,不过也不太像,一个杀手每个月接两笔生意,已经很卖力,杀手杀的人绝对比海盗少得多,同样不可能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突然,美艳妇人想起一种可能。
“黑魔法师,进行过血祭的黑魔法师。”美艳妇人捂起嘴巴,过了片刻,她惊魂未定地问道,“当初谁建议动手的?难道事先没有调查那个人的身份?”
“提建议的人恐怕已经死了。”孔塔看着远方,道:“我感觉到城里到处都散发着杀气和血腥的味道。”
“他想做什么?全面开战吗?”美艳妇人脸色大变。
“也许只是一个警告。”孔塔想到拉佩对他点头致意的模样。
“仅仅是警告,就做得这么绝?”美艳妇人问道,不过她随即想到是这边先把事情做绝了,所以连忙改口道:“他这样乱来,难道不怕引起公愤?”
“他恐怕有自己的依仗。”孔塔说出自己的猜想。
整整一个晚上,警用马车的钟声都在马内各处响个不停。
第二天清晨,马内人到处打听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很快,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一连串凶杀案。
警察的效率一下子变得很高,晌午时分,这一连串凶杀案就被定性,认为是一场黑帮火并。
封于黑帮火并,警察一向不管,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收尸。
当然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譬如克鲁索子爵,再加上他已经收了钱,所以一大清早起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警察厅,调阅和拉佩有关的资料。
“什么?他的数据一点都找不到?”克鲁索子爵惊讶地看着帮他查资料的人。
那个查资料的警察四十多岁,戴着眼镜,一副文员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本来是有的,不过前天所有的数据都被调走。”
“调走了?调到哪里去了?”克鲁索子爵连忙问道。
“不知道,不过也没必要知道。”那个警察低声说道。
警察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克鲁索子爵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涵义?
在一般情况下,调走数据至少会留下一个存根,以便证明资料的去向。不过也有些时候是不会留下存根,如果碰到这种情况,就意味着这件事最好别去打听。
“我知道了,谢谢你帮我这个忙。”克鲁索子爵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资料室。
从警察厅出来,克鲁索子爵上了旁边的一辆马车,片刻后,他出现在那间装饰奢华的小客厅内。
此刻这间小客厅已经改造成卧室,那间用来藏女人的房间现在腾出来让孔塔和另外几个保镖住,和小客厅相隔的另外几间房间也被空出来,同样有保镖驻守,楼顶上更设了双岗。
可即便这样,西弗仍旧觉得不安全,他的身上还穿了两层铠甲。
一看道克鲁索子爵,西弗问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样?你能帮摆平这件事吗?”
“我先问你一件事,你知道要对付的那个人的情况吗?”克鲁索子爵厉声问道。
“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从南边一个小地方来的。”西弗摇了摇头。
克鲁索子爵翻了翻白眼,他被这个回答惊到,心想:没打听清楚对手的情况就敢随便下手,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你手底下谁对那个人的情况最了解?”克鲁索子爵大声吼道。
“当初负责调查的是我的副手米盖尔,不过昨天晚上他被人砍了……”西弗颇为头痛,突然他转头朝着在角落的安德鲁问道:“安德鲁,你记得米盖尔说过什么吗?”
“米盖尔没怎么查,只知道那个小子是从南边一个叫塔伦的港口来的,他和一些大贵族的子女关系不错,除此之外,他和警察的关系也不错,和他一起来的人之中就有塔伦的警察厅厅长。跑狗场开幕那天,那位厅长还邀请一批人帮他捧场。”安德鲁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塔伦!”克鲁索子爵一扶额头,他在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些猜测,听到那小子从塔伦来的,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你动手之前,难道就不能仔细调查他的来历吗?”克鲁索子爵很想揪住西弗的脖颈,冲着他的脸喷口水,可惜他缩在盔甲里面,根本没有可以抓的地方。
“怎么?有什么问题?”西弗终于认识到情况不妙。
“问题大了,半年前国王帕特使前往塔伦,没有想到那位特使在塔伦遇刺,之后那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秘密臀察分部,专门负责调查特使遇刺案,只几个月就调查出结果,特使遇刺和宾尼派在塔伦的分部有关。你要对付的这个人就是从塔伦来的,我今天去调他的资料,结果发现他的资料根本就不在警察厅,在什么地方连我都没资格知道。”
克鲁索子爵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他开始拍打着西弗的头盗。
换成别人敢这么做,西弗早就让人把那个人剁成肉籍,但是对克鲁索子爵,他只能忍着,更何况他也被刚才那个消息惊呆。
“秘密警察?这小子是秘密警察?”西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身为马内人,而且是黑帮老大,没人比西弗更清楚秘密警察的可怕。
“你怎么会想到要杀他?”克鲁索子爵问道。
西弗不敢隐瞒,犹豫一下,颇为忐忑地道:“他搞了座跑狗场,那是一个好地方,可以结交到很多贵族,再说也只有现在最适合动手,他已经搭上弗朗西斯科侯爵的线,一旦那位侯爵大人成为他的后台,谁还能动得了他?”
“这不可能,弗朗西斯科侯爵对秘密警察一向很忌惮。”克鲁索子爵连连摇头。
“我有证据的。弗朗西斯科侯爵的千金,娜达利雅小姐带这个小子去蜜丝瑞尔侯爵夫人的沙龙。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我听说过在那间沙龙,男人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花钱,而且要花很多钱。这个小子凭什么花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搭上侯爵这条线吗?”西弗的理由非常充分。
可克鲁索子爵的脸色却完全变了,道:“蜜丝瑞尔侯爵夫人?他去过蜜丝瑞尔侯爵夫人那里?”
“就在三天前。”西弗傻愣愣地说道。
“你这个混蛋、白痴、蠢驴!”克鲁索子爵用脚踩着西弗,道:“在动手之前,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那位侯爵夫人的背景很神秘,总监大人曾经警告过我,绝对不能招惹那位夫人,甚至连和她有关的人都不能招惹。我还听说过一些传闻,有的说那个女人就是秘密警察的负责人,有的说她是国王派到秘密警察部门的监察。”
西弗彻底傻了。
这时安德鲁似乎想起什么,喃喃自语道:“怪不得。”
“怎么?有什么事吗?”克鲁索子爵板着脸问道。
“那天沙龙结束后,那个小子先送娜达利雅小姐回去,然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侯爵夫人那里,在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深夜才回来。”安德鲁连忙报告。
“这件事你为什么从来没报告给我?”西弗找到一个发泄的地方。
“米盖尔说起过这件事,您难道忘了?”安德鲁不敢直接用话顶回去,所以拿米盖尔当挡箭牌,反正米盖尔已经死了,不可能找来对质。
“看来,那天他是去述职了。”克鲁索子爵来回踱步,突然他想起什么,瞪大眼睛看着西弗,道:“不要告诉我,你就是在他回来的路上伏击他的。”
西弗根本就说不出话,因为他就是这么做的。
克鲁索子爵已经没力气教训这个白痴,他冷着脸命令道:“你这边不要再轻举妄动,等我消息再说,如果他真是秘密警察,绝对不是你能对付的。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现在的秘密警察可不同于当年,国王陛下对秘密警察很反感,他们越肆无忌惮,对我们就越有利。”
对于底下的平民来说,秘密警察是庞然大物。但是对贵族们来说,秘密警察只不过是国王手底下的一条走狗。
秘密警察之所以恐怖,完全是因为国王的权威,前面两位国王需要这条狗疯狂咬人,所以把他们喂得饱饱的,使得其异常强壮。但当今国王讨厌他们,所以收紧狗链子,让他们无法动弹,而且长期不管,让他们饥一顿饱一顿,自然就没什么力量。
克鲁索子爵走了,不过他没去警察总监那里,而是前往弗朗西斯科侯爵府邸。
西弗是在蜜丝瑞尔侯爵夫人的沙龙结束后刺杀拉佩,在此之前,拉佩和娜达利雅在一起,如果刺杀行动稍微早那么一点,娜达利雅就会被卷进去,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克鲁索子爵就借用这个理由去道歉,顺便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弗朗西斯科侯爵,当然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肯定会带有一些偏向性。
以弗朗西斯科侯爵对秘密警察的厌恶,肯定会去找拉佩的麻烦,说不定还会把那座跑狗场砸个稀巴烂。
借刀杀人,直指要害,这就是克鲁索子爵想出的破解之法。
可惜,克鲁索子爵并没有发现几公里外的一幢楼房的顶上坐着一个人,此人的面前放着一副很大的望远镜,是那种用来观察星星的望远镜。这望远镜调整起来非常麻烦,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它可以让很远的东西如同近在眼前。
“纹章是一头公牛和三只燕子。”拉佩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快速地翻看着,那本书上全都是纹章,好半天他的手停下来,道:“克鲁索家族,三等子爵。”
拉佩从旁边取过一本厚厚的书找起来,这上面全都是人名,这一次他翻看的速度要快得多。
“克鲁索子爵,警察总监勒芒的亲信。没想到西弗的后台是这位,怪不得如此嚣张,也怪不得马内的赌场都归他管。”
“警察总监也不能不讲理啊。”一旁的汉德说道。
“你觉得这是一个讲理的世界吗?”拉佩转头看了汉德一眼。
汉德顿时说不出话,他之所以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蠢话,是因为这段日子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文明人”,已经融入上等阶层,早已不是在底层打打杀杀的小扒手。
“让底下的人跟上那辆马车,不过别惊动马车上的那个人。”拉佩命令。
汉德立刻应了一声,不过他没有离开,而是从口袋里面掏出一面手掌大小的镜子,在太阳不晃动。
不一会儿,远处的一幢房子房顶也出现同样的闪光。
这帮小扒手脑子确实不错,半年下来琢磨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譬如种联络方式。
命令被迅速传递下去,街上的那些小扒手全都行动起来。
当初拉佩让汉德把精力放在情报收集上,汉德确实这么做了,现在终于显露出成功。
这群小扒手分工明确,有的负责街面上的盯梢,有的居中协调,还有一部分人和拉佩一样,站在高处拿着望远镜远远地盯着,当然他们的望远镜不可能像拉佩的望远镜如此巨大,拿的是特制的单筒望远镜,收起来只有拳头大小,完全展开则有一尺长。
远处的闪光将那辆马车的行踪报回来。
“他已经过了德文尼桥,进入甘比尔大街……他在考斯特大街左转……”汉德不停报着地名。
拉佩的面前摊开着一张地图,他的手指沿着这条路线一路划下去,道:“这不是去警察厅的路,也不是去警察总监的府邸……”
突然拉佩想起一个地方,道:“我明白了,他是去见弗朗西斯科侯爵。”并不是拉佩聪明绝顶,瞬间就看透对方的意图,而是动手之前,他和比格·威尔就已经硏究过对方可能采取的反制手段。
“给我准备马车。”拉佩吩咐道。
一辆马车从考斯特大街拐出来,这是一辆装饰得异常奢华的马车,车门旁边有一个郁金香的纹章。
突然,另外一辆马车迎面而来,眼看着两辆马车就要撞在一起,突然一个人从侯爵的马车里面闪出来,一拳朝着迎面而来的马车砸去。
一拳简简单单,但是威力惊人,拳头四周的空气剧烈震颤起来。
另一辆马车的车夫一声轻喝,手中突然多出一把长剑,不过他的长剑并没有出鞘,而是带着剑鞘刺出去。
简简单单的一拳,平平淡淡的一剑,但是半空中却打了个响雷,两辆马车同时倾侧。
换成普通的马车,绝对是车毁人亡的结果,但是这两辆马车居然都硬生生煞住,只不过转了一百八十度,横在大街上。
“什么人?你们想做什么?”那个打出一拳的保镖大喝一声,不过他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显然那名车夫让他颇为忌惮。
“我只是想阻止某个人犯傻。十年前,某个人在德尔本乡间也做过类似的傻事,他似乎没有吸取教训啊。”车窗打开,拉佩伸出头来。
对面那辆马车内坐着的,正是弗朗西斯科侯爵和克鲁索子爵。
弗朗西斯科侯爵原本怒气冲冲,要去砸了那座跑狗场,没想到半路出了这样的变故,更没想到有人挖出他昔日的隐蔽。
十年前的那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对方怎么知道的?想到这里,弗朗西斯科侯爵拉开窗帘。
“您好,承蒙您女儿的照顾,她给了我很多方便。”拉佩朝着弗朗西斯科侯爵点头致意。
到了这个分上,弗朗西斯科侯爵如果还不知道对面这个少年是谁,那他就是白痴了。
“是你?”弗朗西斯科侯爵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和您同车的克鲁索子爵肯定告诉您,我是个骗子,或者浪荡子之类的人物,千方百计接近您的女儿,为的就是借她的身份往上爬。”拉佩悠然说道。
弗朗西斯科侯爵转头看了克鲁索子爵一眼,他不是傻子,拉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来这么一手,身边还有一个如此强悍的保镖,再加上捅出那桩不为人知的隐蔽,怎么可能是骗子或者浪荡子?
“你想做什么?”然而弗朗西斯科侯爵肯定不能示弱。
拉佩并没有回答,而是打了一个呵欠,不疾不徐地问道:“您不觉得这样说话很累吗?”
“如果你有胆量,可以上我的马车谈。”弗朗西斯科侯爵冷笑一声,说道。
“不错的主意。”拉佩居然答应,他推开车门下来,然后上了对面的马车。
在弗朗西斯科侯爵对面的座位上坐好,拉佩并没在意弗朗西斯科侯爵,而是转头看着克鲁索子爵。
“你的父亲没有告诉你,有些人能惹,有些人不能惹吗?”拉佩微笑着问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克鲁索子爵握紧拳头。
“早上你去警察厅查阅过我的数据,然后你就急匆匆去见西弗,从西弗那里出来后,你就跑去见侯爵大人,让侯爵大人来找我麻烦,很明显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拉佩这番话有一半是猜的,如果猜对了,克鲁索子爵肯定认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拉佩的监视下,这分压力可不小。如果猜错了,这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拉佩敢这么说。
克鲁索子爵轻哼一声,脸色铁青,却没有回答。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想杀你的话,就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简单。”拉佩淡淡说道。
“我很怀疑你有没有这样的勇气?”克鲁索子爵似乎听到一件很好笑的事。
“别挑战我的耐性,你知道的,昨天我一夜没睡,整夜都在杀人。”拉佩的语气仍旧平淡,好像说的不是杀人,而是掸去灰尘:“都到了这个地步,多杀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我们原本就是敌人,我们之间的仇怨根本无法化解。”
“我佩服你的勇气,居然敢说这样的话。侯爵大人,需要您作证的时候,您可不要推托。”克鲁索子爵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抓住把柄。
“我当然有这样的勇气,现在的时机真是不错,时局这么乱,眼看着离失控不远。”拉佩毫不在意地说道。
克鲁索子爵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没想到拉佩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直被无视的弗朗西斯科侯爵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警戒,他已经感觉出不对劲,此刻他基本上已经猜到拉佩的身份,而拉佩最后的那句话透露出的意思,更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你这是要造反?”克鲁索子爵声色俱厉地喝道,可惜他吓不住拉佩。
“可能在你们的眼里,像我这样的人只不过是国王养着的一条狗,需要的时候喂饱,然后放出去咬人。不需要的时候就拴上狗链子,扔在那里自生自灭。”拉佩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充满一种阴森的感觉。
“你是秘密警察?”弗朗西斯科侯爵低声问道。
“我也不清楚自己算什么身份,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一个外围,一个完全被人遗忘的角色。”拉佩耸了耸肩。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弗朗西斯科侯爵喝问道,他看上去非常严厉。
“您养过狗吗?”拉佩不答反问。
“我对此不感兴趣。”弗朗西斯科侯爵不喜欢东拉西扯。
拉佩根本不在乎弗朗西斯科侯爵的反应,继续说道:“狗有两种,一种狗忠心耿耿,你就算要杀它,它也不会反抗。另外一种狗就不同,当它们饿疯的时候,其野性就会占据上风,此时会退化成狼。”
“你真的打算造反?”弗朗西斯科侯爵怒发冲冠,不过他的眼神中除了愤怒,更多是惊恐。
“不。”拉佩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待价而沽。”
“什么意思?”弗朗西斯科侯爵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比起你们来,我们的消息面更广一些,所以我们对现在的时局一点都不看好。我们没打算造反,就算退化成狼,也没必要反噬主人。想要填饱肚子的话,野地有的是兔子和野猪,那比人容易对付得多。”
拉佩继续东拉西扯,弗朗西斯科侯爵只能耐心地听着。
停顿片刻,拉佩继续说道:“很不幸,主人的房子着火了,如果是一条忠狗,这时候就应该舍生忘死闯入火海,把主人拖出来。而退化成狼的狗只会在旁边看热闹,如果有机会,它们还会溜进厨房,拖两条火腿出来,或者跑进羊圈,咬死几头羊拖走,反正原来的主人已经顾不上这些。”
“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弗朗西斯科侯爵感到不可思议。
“当然,因为陛下现在需要用到我们,退化成狼的狗远比饿得半死的狗强壮有力。”拉佩直视着弗朗西斯科侯爵的双眼,眼神中满是戏谑。
“侯爵大人,您如果有点耐心,稍微动用一下您的人脉,您肯定可以知道陛下正打算召见我。或许就在最近这两天,反正不会迟于年底。”拉佩又抛出一个分量很重的消息。
一边说,拉佩一边偷偷看了看克鲁索子爵,这话其实是说给克鲁索子爵听的,他的背后是警察总监勒芒,说到国王的信任,警察总监绝对在弗朗西斯科侯爵之上。
当然拉佩说这些话,同样也要冒极大的风险。
这个风险就是国王把拉佩进入宾尼派的事透露给勒芒,然后勒芒再透露给宾尼派。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当今国王虽然性格偏软,却不是傻子,警察和秘密警察之间的龌龊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在塔伦,两家可以沆瀣一气。但是在马内,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除非国王疯了,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拉佩的话刚说完,突然他看到汉德远远地朝着这边走来,旁边还跟着一个侍者。
“真是太巧了。”拉佩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侍者走到马车前,朝着马车内的弗朗西斯科侯爵点头致意,然后转头对拉佩说道,“你现在最好准备一下。”
拉佩转头朝着弗朗西斯科侯爵笑了笑,道:“我的马车太过寒酸,不如就坐您的马车过去怎么样?”
弗朗西斯科侯爵有心想拒绝,却又担心弱了气势,他的脸颊肌肉抽动两下,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