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夜色中一匹骏马踏破了宁静冲了过来,马背上的骑士眉毛都已经凝霜,身上的衣甲冻得像石头一样冷硬,由此可见他在夜色中穿行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所以,他从马背上跃下来的时候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竟然险些跌倒。是冻的,血脉不畅导致他的身手远不如平时灵活矫健。
李闲走过去将那士兵扶起来,将酒囊递过去道:“先喝口酒暖暖再说,一会儿围着火堆跑几圈,等身上见了汗再去火堆旁边烤烤。
这骑兵心里一暖,接过酒囊一口气喝了大半袋:“主公,王世充的人马已经开拔,昼夜不停的往这边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日半,最迟三日就能干到,领兵的大将是郑国太尉段达,骑兵八千,步兵四万两千。”
“好”
李闲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亲兵道:“召集将领到孤大帐中议事!”
他转身往大帐方向走去。
程知节的亲卫营骑兵已经赶到,可即便如此,李闲身边的人马加起来也不足六千人,不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去担忧什么,这六千人打王世充那五万人马并不是绝难取胜的事。李闲麾下亲卫营的兵马,都是从刀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绝对精锐。尤其是燕云精骑,以少胜多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和家常便饭一样。
“这一仗怎么打你们都知道了,就看段达是不是配合。”
李闲笑了笑道:“当然,孤在这里荒野中冒着严寒等了他这些天自然不能白等,所以他愿不愿意都要配合。骨头先让别人啃一啃,就算李二公子咬不动也能在骨头上嗑出一道牙印来吧。孤已经调宇文士及的兵渡过了黄河,段达往这边来宇文士及便绕着他走往他背后去,水师也已经登陆,先把辅机受的气出了,然后顺手从王世充手里将整个东郡夺过来。”
他吩咐道:“李二公子是个不死心的,没等到他那两个团的亲卫回去复命他心里会不踏实,所以他必然要来看一看,斥候报来的消息说他的骑兵已经到了三百里外,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后日便能到此处,比王世充派来的人要早些,所以咱们得让他耽搁一会儿。”
“罗士信,你才初到也该立些功劳,孤给你两千精骑,你去迎一迎段达,让他跑得再快一些。程知节,孤给你五百精骑做疑兵,让李二公子生出些顾虑来,不能让他来的太快,也不能让他害怕往回跑。这事要做好就得有个诱饵……”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一下,长孙无忌挪动了一下身子有些无奈的说道:“臣明白……臣就是那个诱饵。”
李闲笑了笑道:“放心,孤不会真拿你喂了鱼。”
据此地三百里外,在一片林子中隐隐有火光传出来,几只野狼被火光吸引着悄悄往那边潜行,又是有些惧怕,又是忍不住饱餐一顿的诱惑。可这几只野狼才走进林子里,就被突然从树林中射出来的弩箭放翻,弩箭很密集,那几只野狼哀嚎着倒了下去,一时间还死不了,挣扎着发出一声一声的嚎叫。
从树林中冲出来十几个精甲武士,抽出横刀逐个将野狼剁了。
“狼嚎能引来同伴报仇,是不是真的?”
有个年纪较小的士兵有些担忧的问道。
“你怕个屁!”
比他年长的什长瞪了他一眼说道:“咱们有三千精骑,就算来三千头狼又怕什么?难道你手里的连弩和横刀是吃素的?”
“三千只狼,一人杀一只不怕,万一来个三五万只可怎么办啊。”
“放你他娘的屁!你见过三五万只狼吗?什么都不懂就别胡说八道,十几只狼就算是个不小的狼群了!”
什长低声骂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唯恐惊了在林子深处休息的那位殿下。
李世民听到狼嚎声烦躁的翻了个身,实在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喝了口酒。他看了看不远处持槊而立戒备着的尉迟恭,心里不由感慨到刘武周有这样一员虎将也应该知足了。刘武周不死,尉迟恭不降,如今这个天下还能有这份忠心的臣子不多见更不多得,他又看了看另一边靠在树上坐着的韩世鄂,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既然都睡不着,那就继续赶路!”
李世民站起来,难掩心中担忧的说道:“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不可控的话立刻返回大营!”
在距离此处极远的另一片林子里,段达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毡毯自言自语道:“身边有五万人马可还不踏实,这仗怎么打?”
……
……
第二天的下午,李世民下令骑兵们休息一会儿,从昨夜到现在一路狂奔没有停下,士兵们不少人都要冻僵了身子,离黄河南岸已经没几天的路程了,接下来要更加小心谨慎些才对。因为随时都没准有战斗,所以也必须让士兵们恢复些体力。
他从坐下通体雪白的战马上跳下来,吩咐士兵们休整,让韩世鄂派人巡逻设置警戒,他靠着一个大树坐下来,感觉身子都要散了架似的。现在他开始后悔,自己下令诛杀长孙无忌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可这后悔一闪即逝,他闭上眼开始思考如何应对长安那边来人的质询。
这件事做的委实太胆大了些,如果传到李渊耳朵里他能想象得出那将是何等的怒火焚天。可他还是做了,而且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担忧。
闭着眼沉思,李世民嘴角忽然挑了挑露出一抹冷笑。
父亲……杀有功之臣这种事其实真算不得什么,刘文静功劳比起长孙顺德来要大得多了,可您还不是说杀就杀了?更何况,您心里若是没有杀长孙顺德的念头,怎么会逼着他往大哥那边靠?就算您不想杀他,也是想压一压他的功劳。毕竟无论是我赢了还是大哥赢了,长孙顺德都不会有个好下场。
一门出两个朝廷重臣,本来就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
我帮您将事情做了,您应该高兴才对吧?
虽然大唐国基还没有稳固到不惧任何风雨,但杀几个人对于朝廷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那些有些军功便猖狂到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将军们,已经有人没了最起码的敬畏,也忘了什么是尊卑。死几个在朝廷里拿得上台面的人物,那些家伙们也该清醒一些了。大唐的天下是李家的,军功再大也不过是臣子。
刘文静怎么的死的?
还不是自己那个皇帝老子起了疑心?
他冷笑着想到这些事,然后又想到了自己派出去那迟迟未归的裂虎营亲兵。不知道是走岔了路,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可按理说,以裂虎营亲兵两个团的战力,便是寻常三五千人马也未必困得住他们,再说,他们还有床子弩,靠着那个东西穿开一条路并不是太艰难的事。斥候没探听到王世充兵马在这一带活动的迹象,按理说出不了什么意外。
李世民算了算日子,估摸着手下裂虎营动手也应该是在差不多距离黄河一天路程的地方,明日中午就能到那片区域,到时候搜一遍就能看得出来裂虎营的兵到底得手没有,得手之后往哪边退了。
想着想着就有了睡意,李世民靠在树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儿。还没睡踏实,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荡了过来。这几年军伍生活,李世民对于马蹄声的敏锐程度,绝对不会低于青楼女子对钱袋子声音的敏锐。恍惚中他醒了过来,迅速站起来看向马蹄传来的方向。
一个斥候急急忙忙到了他身前,单膝下跪道:“殿下,前面三十里外有人宿营!就在转过那片高坡后面,点了篝火,卑职让人潜过去了,稍后就会有确切的消息送过来。”
“大概多少人马?”
李世民眉头一挑问道。
“看不清楚,火光中人来人往,最少也不会低于五百人,而且……应该都是骑兵!”
李世民皱眉,心说这个地方能遇到谁的队伍?是王世充的,还是李闲的?还是自己麾下那两个团的裂虎营亲兵?
最大的可能性便是那两个团的亲兵,这让李世民心里不免一轻。
“让全军戒备!尉迟恭何在,挑几个身手利索的跟着孤去看看。如果是裂虎营的人,咱们今夜就能往回返了。”
尉迟恭不敢耽搁,挑了百十名精锐骑兵,李世民却嫌多怕暴露了,只带了二十人在斥候的引领下骑马往那边疾冲出去。三十几里,这种短程跑对于战马来说毫无压力可言,半个时辰用不了就能赶到,只是因为夜太静不敢靠近,离着几里他们就下马步行继续向前。到了一片高坡上,李世民伏倒在荒草中往远处看过去。
下面低洼处有一小片林子,林子边上就是那一队人马的营地。做了简易的鹿角围着,火光中隐隐能看到有人影来回晃动。
“长孙先生……”
坐在火堆边的程知节摸了摸横放在身边的长槊,用有些不耐烦又可怜的语气说道:“咱们就这么在这摆样子……我怎么都觉着有点傻啊。已经在这装模作样的呆了一日半夜,难道李世民真会被引来?”
“不然你打算怎么办?”
长孙无忌反问了一句,然后指着自己身上包扎的伤口一本正经的说道:“你难道忘了我还是个伤者?除了在这等难道还骑马迎过去?程将军,难道你没听说过守着木桩等兔子的典故?”
“那得饿死多少人才能等来一只傻兔子。”
长孙无忌撇了撇嘴道:“那就要看这木桩有没有吸引力,万一这是一根长满了青草,萝卜的木桩,兔子们总是要奔过来的。因为它们受不了香味的诱惑,必然会来。”
“兔子又不是野狗!哪有那么灵验的鼻子!
“你不信等着就是,只要秦王来了肯定会被引过来。他身边亲兵训练有素,斥候不可能发现不了咱们。你猜他看到我这张脸,他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唐军斥候悄悄的退了回来,找到李世民低声报告道:“殿下,卑职……似乎……在那队骑兵中看到一个人……眼熟,但不敢确定。”
“谁?”
“长孙无忌!”
“怎么……可能?”
一瞬间,李世民的表情就变得格外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