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那时差不多才有一半华利弗高,才到华利弗的膝盖上下那里。
阳光虽然刺眼,但墨镜其实是华利弗硬生生要给安洁带上的,他说这样就可以直视太阳了,话是这么说,但有事没事盯着太阳看干啥。
记得那时他们在萨迪尔里晃荡,安洁以前见华利弗都是忙得不行的,每天都嘴里嚷嚷着什么“什么青色花朵花,什么巫使”之类的,安洁不愿意和其他孩子们说话,她只想和他说话。
安洁最开始还是和其他孩子们玩,可某天,一个原本和安洁要好的女孩被叫出房间后就再也没回来了,安洁自那女孩走后就再也不想和其他人说话。
可能是家人的离去,那女孩的离去让幼小的安洁认为所有的人都会远去,包括华利弗。
安洁知道可能自己今天被叫出去后就回不去了,不过回那地方干啥,没什么用,可不回那房间她能去哪儿,自己一个人被华利弗带到这,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那个平时被其他人叫做“华利弗博士”的人。
安洁和华利弗不熟,非常不熟,是连他为什么戴帽子都不知道的那种不熟,不仅是不熟,安洁虽然小,但还是清楚华利弗博士并不是可以信任的人。
可是他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安洁不知道他多少岁,但看他那样子,怎么也得个二十五六了吧,这么大一个人,如果要把安洁卖掉的话,完全不需要算命先生墨镜这一系列的举动。
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啥,不过安洁还是愿意抓住他的手,和华利弗一起在萨迪尔基底里晃悠。
散步本来是件美好的事情,但在华利弗那儿可谓是压力山大,一会儿遇到一个认识他的姐姐,一会儿他小组里的成员又向他问好,安洁小时候很内向,特别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
华利弗遇到那些人就让安洁叫,年纪大一点的叫叔叔阿姨,小一点的叫哥哥姐姐,长得好看的还让安洁去拉人家手手。
那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看了华利弗这样都很感到惊讶,这似乎不是他平时一贯的作风,安洁不曾和华利弗相处过多长时间,但也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
“这孩子真可爱。”这是那天安洁收到的最多的夸赞,不过这份客气又假惺惺的夸赞没有让安洁放下忐忑不安的心,她只是一味地继续握紧华利弗的手。
不过倒也不是全部的萨迪尔成员都是同样的客气方式,安洁记得一位金发但不是碧眼的姐姐,她很不一样。
“小朋友你好呀。”那位姐姐蹲在安洁的面前,但她却没给华利弗打招呼,是真的像完全看不见的那一种。
小安洁没有见过这么热情的姐姐,像华利弗其他的同事都只是借着安洁自己和他打招呼,但这姐姐不一样,她的一切行动,生态,甚至是面部微弱的表情都透露着和她所说话一样的意思。
安洁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姐姐是真的是和安洁搭话,而不是因为华利弗博士的原因。小安洁不知道该怎么回赠这份热情,
华利弗博士看见了蹲在安洁面前的姐姐也没有和她互相问候的意思,小安洁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孩子征求父母意见一样歪头看了看华利弗。
可安洁这时看到华利弗却和刚才对其他人笑面相迎的华利弗不一样。
高挑清瘦的华利弗,可谓是安洁这一生的理想型,容颜如画,偏偏还有一双狭长星眸和高挑与曲线刚柔并济的眉毛,这温和的眉目与轮廓分明的脸庞,在那淡薄又似春光明媚的嘴唇的调和下,竟显得出奇的和谐。
美不是千篇一律的,美是能够在给予你视觉冲击的同时,又能让相冲的,各种风格迥异的融为柔和不生硬的一体。相冲是为了初见的惊艳一撇,柔和是在为岁岁年年做打算。
这是安洁母亲曾对安洁诉说自己对美的看法,这很模糊,但在华利弗博士身上就豁然明了。
什么是美,对安洁来说华利弗就是,因为他具备人类复杂这一项基本性,他可以牵住一个小孩子稚嫩的手,他也可以对他人一笑莞尔,像太阳一样无法克制的给予他人温柔。
当然,他也可以松开双手,然后以不知名的筹码与眼前这位热情的姐姐对峙。
安洁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与这位热情姐姐的对峙并不是这些年来唯一的深深潭水,在萨迪尔这么多年来有过很多次,不过安洁从不追问,直到他离开过后也是如此。
她不是不想知道,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知道那隐秘深处的不确定,她想过如果自己知晓一切过后是否还能好好爱华利弗博士,可她的答案是无法确定。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因为华利弗的复杂从而使他对那个多面性的华利弗产生了不知名的情愫。
喜欢“复杂”的同时,却惧怕“不确定”,安洁不那么复杂,她只是忘了“不确定”也是“复杂”多变的一种。
她很矛盾,她在不知名的情愫里扮演着盾,但同时她在自我拯救的路上却充当矛。
歪头看向了华利弗,得到的不是一点不特别的假笑,他松开安洁的手,随后看向了热情姐姐的方向,这眼神安洁不懂,只知道很复杂,很五味杂陈,可即使安洁不懂但也看得出不是什么值得笑的信息传达。
这份五味杂陈和复杂是给不同的人的,前者是安洁,后者是对更宏大的东西和眼前的那个热情姐姐。复杂和时间长短是两码事,这眼神持续的时间很短。
短暂的对峙过后热情姐姐站起,华利弗介绍了下那位姐姐,可安洁不记得了,不记得那位姐姐的名字了,对,明明那么特别的事,安洁居然在几天后和几年后都想破脑袋都记不起来。
不过这也不会是安洁自己的原因,可能仅仅是因为华利弗和那位热情姐姐都太过复杂了。
这是安洁梦里的一部分,像安洁那种乐观的人,是不可能全是这么无聊又人伤心的梦,当然还有比较开心的一部分。
自那之后,华利弗把安洁从实验室旁边的房间带出,安洁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房间,安洁也就搬去了华利弗的住所。
记得华利弗是一个表面精致,实际上家里乱得不能踏足的那种人。
安洁第一次去他外边看着挺好的房子里时就被吓到了,衣服到处都是,生活垃圾也就一直放在垃圾桶里,带有泥土的鞋子和已经发黄的袜子出现在火炉旁和桌子上。
这不为过,奇葩的是华利弗居然说自己为了迎接安洁的到来,已经清扫整理过了,安洁那时依旧不太敢和华利弗说话之类的,于是就只能默默的挤出一个看上去丑极了的假笑。
这笑虽然是假的,但终归也是笑,笑了也就代表安洁愿意和华利弗住一起了,然后就是相安无事的从几个月到一两年。
打开一扇窗需要时间,特别还是那种伤痕累累的内心世界的窗,不过就算是石头也能捂热,寒冰也会因为火苗而有所动容。
安洁渐渐的和华利弗之间也不那么时时刻刻充满戒备了,从会主动找他说话,再到客客气气,客客气气过后安洁也在一点一点试探中多了一丝趣味。
自打安洁第一次和华利弗说笑话后华利弗就知道,安洁放下了戒备,也不会在把自己低在尘埃里去,总而言之就是这窗打开了。
既然窗都开了,那就一定会有风吹来。
岁月静好和相安无事总是短暂而又让人容易忘却的,记得第一次进华利弗的门,他就为她裁下一点明亮,这一裁,时间飞逝,不知觉中就到了只有冷没有寒的冬天。
安洁第一天到华利弗家的时候感动很奇怪,这偌大的屋子里,没有一盏灯,连蜡烛都没有的那一种,安洁一直以来都很怕黑,在陌生的环境下就更是如此。
记得他们是坐着马车到那儿的,马车走得很慢,但还是一会儿就到了,可他们是下午出发,到的时候已经快要看不到太阳。
华利弗见安洁怕黑就给了她一盏灯,是一盏瓶子形状的灯,里面是萤火虫,那时候安洁不知道那是假的萤火虫,就一直把它挂在在自己房间墙壁。
真的萤火虫是不会一直发光的,它们一般只在晚上七点到十二点左右发光,过了这个时间就会慢慢微弱,然后逐渐停止发光,这是安洁想打开盖子给瓶子里的萤火虫放生时华利弗才告诉她的。
萤火虫明明是夏天的,可华利弗给安洁这盏灯的时候已经过去许久,年幼的安洁因为那是华利弗给她的,所以在没告诉她真相的时候一直深信不疑的认为里面的萤火虫是真的。
自从安洁到华利弗这儿住下之后也是有所改变的,先且不说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渐渐温暖的气氛,就那家里的整洁程度也是上了一个档次。
华利弗身上有猫的特征,所以不需要灯,可安洁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因为她到来的缘故这偌大的屋子也会在深夜里依旧有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