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歌笙飞絮、舞姿绝伦。
南泽应邀疾步走在这白玉阶梯上,已然感受那份喜庆和雀跃。而他也很想看一看,那个被封禁于冷宫十五年的公主究竟是何模样。即便被选远嫁是如此的苍凉和悲叹,但也很好的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她一定很美、很美。
自幼便被弃于冷宫、长成之后却要背负一个国家生死存亡的责任,南泽暗想着不禁感慨万千。怀着那份揣摩跟怜悯,他越发加快了脚步。
“南泽将军到——”莫公公先行入殿喊话。随而,满朝文武、莲妃以及巫马炎和倩如都顿时放下金樽,肃然的朝殿外望去。而舞姬也即刻退到一边,稍后再续。
之后,南泽便昂首阔步,气宇轩昂的走了进来。可是,当他看到巫马炎身边所坐的人的时候,他当即脸色一怔。
那份惊诧和匪夷,令他差点当众失态。
而倩如,亦是在他跨入门槛的刹那而为之震颤与愕然!
是他?
是她?
他是炎陵国的将军?
她就是那个被封禁的公主?
不由得,两个人的目光一直频频交汇,那眼眸里传达的言语何止千万千万?那迈出的步子突然变得缓慢而沉重,那颗本平静地心突然变得无法平静。
一切,幻如梦境……
当南泽越发靠近那王者之位,当他越加清晰的看清了倩如的容颜。他不得不告诉自己这不是梦!而是事实,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同样的,倩如亦是如此……
“卑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黑靴嘎然而止于前,南泽咽了口唾沫,神情凝重的叩首道。随而,他顿了顿,便再次抬头看着倩如说道:“卑职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南泽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利器重重地刺了一下,好痛、好痛。
“南泽将军肩负皇城安全的重任,岂有不用膳之理?不进食又何来体力为朕护驾啊?还不快快入座。”巫马炎继而笑说道。
“是。”南泽木然的回了一个字,便走到了左边的位子上坐下。
而他的眉头,一直是紧蹙着、紧蹙着。
歌笙悠悠,彩衣翩翩,底下的乐师和舞姬再次清音曼舞。何其的优美动听、美轮美奂。然,我却如那失聪的人儿,听不见一切。亦如,那失明的瞎子,看不见所有。举杯潜抿一口,那美酒佳酿竟是如此的食之无味。
我不懂,那是为何。
南泽默然的放下酒杯,眼睛不禁情难自控的朝殿上看去、看去。
恰巧,你亦在看我。
不施粉黛就已然迷煞君心,身着布衣也依旧光芒万丈。何况,是如此的精心装扮?一袭绫罗绸缎,一条飘逸挽纱,一抹胭脂晕染,几多妩媚几多妖娆?
两人,不由得盯看着彼此久久、久久……
一曲终了,掌声连连。
这,也才让他们从凝视中缓过神来。
“好,跳的好啊!”巫马炎甚是高兴的说道。随而,他便举杯畅快的一饮而尽,可见其确实非常愉悦。饮罢,他便铿锵有力的对南泽说道:“南泽将军一月后便远赴幽罗国送嫁,朕在此先敬南泽将军一杯。”
“卑职不敢!卑职定当一路守护公主安然抵达幽罗国。”南泽当即起身神情肃然的承诺道,但其口吻中很显然的泛起了那一丝苦涩。
“朕绝对相信南泽将军之所能。来,跟朕干一杯。”巫马炎顿时举杯,邀南泽共饮。南泽咽了口唾沫,神色欠佳的撇看了一眼倩如,心中则如针扎般刺痛。继而,也一饮而尽。
“你回来之日,便是你跟沁岚公主成婚之时。届时,你就是朕的爱婿了。”巫马炎再次举杯,龙颜大悦的说道。
“哐当”一下,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是倩如她,不小心碰落了杯子。
“你脸色很差,是不是不舒服?”巫马炎顿时关切的转身问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确实倍感不适。”倩如脸色苍白的说道。“也许是饮酒所致。既然倍感不适,那就先行告退吧。”巫马炎很是怜爱的说道。
倩如便神色惨白的起身离开。那拖曳的裙摆、那飘飘的衣袂,那婀娜的身姿就在南泽眼前悄然划过。倩如的神情是如此的漠然而镇定。
然,在那张漠然的俏脸下,隐匿的却是那深深的酸楚与翻滚的泪水。
倩如的余光不禁感受到了南泽的凝视,可是那份凝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不是么?
她是君,他是臣。
她奉命远嫁,他奉命送嫁。
她是幽罗王的妃子,他是炎陵国的驸马……
这,何其的诙谐而弄人?
一踏出金銮殿的门槛,倩如眼角的泪就再也忍不住的倾斜而下。她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她不知道胸口为何会如此疼痛,她更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伤心。
所幸的是,夜幕下的黑很好的掩盖了那咸涩的泪。
深呼一口气,疾步前往炎雀宫。
然,大殿之内的南泽又何尝不是如此揪心?在他目送倩如离去的刹那,他的心亦如同刀割。他多想冲过去拦住她,他多想多看她一会儿。
但,他不能!
以后……都不能!
想罢,他举杯再次一饮而尽。随而,他咽了口唾沫,对巫马炎说道;“皇上,卑职已用膳。还是先行一步去外巡逻,驻守严防。”“南泽将军如此心系皇城,亦是对朕之忠心。好,你去吧。”巫马炎继而点了点头赞许道。“卑职告退。”说罢,南泽便提步离开了。
乐师吹奏的曲调悠扬婉转的环绕在耳边,绵长起伏的犹如泉水潺潺、飞鸟吟唱。
但,他的心却一如冷霜……
南泽神色低落的一路疾走,来到了城楼之上。他举头望天,遥问那一轮明月可否解其心中困顿?茫茫前路他该何去何从?
那份情,他早已决心挥斩,可是上天何以如此作弄?他要送嫁的竟然是她!他要亲手把她送到别的男人的手中!这,何其残忍?
去年紫陌青门,今朝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知他几个黄昏?
南泽蓦然俯瞰那辽辽疆土,那一条青石板街、那一日的相逢顿时置入眼帘。他不禁,喃喃自语的悲叹吟词道。
子夜十分,天际云卷云舒,那一抹黑云直盖明月。怕是,要下雨了吧。风儿随即四起,吹动苍翠。很快,那一道电光划破长空,如剑光般冷厉而刺眼。
继而,一声浑厚的轰鸣,大雨已然滂沱。
雨水“啪嗒啪嗒”的抨击地面,重重地、重重地。宛若,是一把斧凿在敲打南泽的心头。而那哗啦啦的雨声,更犹如他心中的呐喊。
也许,他正需要这一场雨……
南泽眉头紧蹙着,横摆起了双手,仍由风吹雨打,骤雨浇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