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渊道人见状,方待起身阻止段无邪的无礼举动。
王嵩伸手轻轻拉了拉他衣䄂,嘻嘻一笑:“老赌棍自讨苦吃,你又何必要多管闲事?”
老渊道人想想也是,段无邪嗜赌如命,逢人必赌,一生中也不知坑害了多少人倾家荡产走投无路。
如今,合该这老小子命中有此一劫,居然误打误撞的招惹上了隐士高人。这次真可谓是小鬼遇到了阎王,恐怕有得这老儿苦头吃。
再看那青衫书生夫妇二人,恍如未曾听到段无邪尖利的喝叫,犹自轻言慢语谈笑自若。
只听少妇指着江中荡过楼前的一条渔船,对着书生娇笑道:“段郎,你看,那摇橹的艄公,长得鼠目尖腮,像不像一只成了精的大老鼠?”
旁边两桌上的吃客,“呼地”都骇然站起身,一脸异容的靠在一边窃窃私语。
这少妇的语音温温柔柔,不带一丝火气。但话中之意,明显是在嘲讽段无邪獐头鼠目。
昨日在擂台上,段无邪信手挥洒,轻巧折戟“霹雳刀”高远的余威犹在,人人暗为少妇捏了一把冷汗。
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转向王嵩和老渊道人的身上,却见他二人只顾埋头吃喝,望都不望这边一眼。
段无邪怒极生笑,阴森森道:“你这女子说甚?可敢再说一遍?”两手五指渐渐并拢成掌,踏前两步,逼近到桌子前。
青衫书生一直背对着段无邪和高渔两人,端然稳坐。
此刻,也并不转身,只是淡淡的对着少妇说道:“小蝶,那不是大老鼠,我看却像一只死耗子。”
少妇咯咯娇笑,薄纱遮面,又是背对众人,人人都看不到她薄纱下遮掩的娇容,唯见少妇柔若无骨的双肩随着笑声颤颤耸动,声音极是悦耳。
段无邪登时暴怒异常,厉声叫道:“老夫段无邪,掌下不死无名之鬼,还请尊驾转过身来,报上姓名,待爷爷好好超度两位。”
他身为“十大高人”里四邪中人,论身份地位自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在人背后出手。
这一声厉叫落下,段无邪双掌变拳,十指紧握“咔咔”声响,骨节都已经隐隐发白。
青衫书生“嘿嘿”冷笑,缓缓转过身。
楼上一众江湖豪客的心,忽悠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除了僧道两位依旧大吃二喝之外,其它人均知,只要书生转身站起,必是段无邪挟怒出手之时,人人俱都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
“段前辈,且慢!”便在这时,楼上急匆匆走下来一人,身法急快。
众人眼前人影一闪,那人横在段无邪和青衫书生的中间站定,抱拳施礼:“段前辈请稍安勿躁,小人已经在六楼为段前辈和高前辈准备好精美早餐,请俩位前辈移步,随晚辈上楼。”
段无邪冷冷睨了一眼来人,原来是酒楼的执事。
被青衫书生和少妇三番两次的羞辱,段无邪岂能善罢甘休?
瞪着鼠眼,没好气的呵斥道:“速速给老夫滚开,今天老夫偏偏就是要在这个位子上用餐。”
那执事也不着恼,依旧一脸微笑,不卑不亢的道:“但凡来到这里用餐的客人,就是咱们‘魁元楼’的贵宾,咱们‘血剑门’就具有卫护客人安全之责,还请段前辈看在门主的面子上,大人大量,别计较些微小事,亦不要令小人为难。”
段无邪鼠眼滴溜打转,面色阴晴不定,眼前的酒楼执事倒算不上什么人物。
可是,“血剑门”门主顾七娘,乃是“丐帮”南宫鹤的准夫人。
而南宫鹤和铁青衣的交情,那是众所周知。得罪“血剑门”,便不亚于间接树立了“丐帮”和铁青衣两大强敌。
段无邪心思电转间,多年的赌徒脾性使然,心里迅速做出决断,不能在“魁元楼”解决了这男女二人,引发的后患,对自己大大不利。
想到这,段无邪大步走到楼梯口,回首阴笑道:“两位冷嘲热讽老夫,碍于顾门主金面,老夫不能在她的酒楼里闹事,还请两位随老夫下楼,咱们去外面亲近亲近。”
高渔站在段无邪身后,一直默默观望。
那少妇咯咯娇笑时,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凭他一生混迹花丛的阅历,登时判断出这女子定是花容月貌的绝色。
此刻,见段无邪要下楼解决二人,高渔色心萌动,唯恐段无邪失手伤了少妇,便闷声说道:“段老儿,你不能伤那小娘子。”
段无邪“嘿嘿”两声,邪笑道:好说,好说。”
王嵩和老渊道人听见两人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忌惮的口吐妄言,相互一视,不禁摇头苦笑。
原先只是段无邪一人狂妄自大,不知深浅。料想书生夫妻二人,也不过是略施小惩而已。
如今,高渔两人的言语下流污秽,惊鸿传人,岂容亵渎?此事恐难善了。
果然,青衫书生鼻中重重“哼”了一声,霍地站起身。
那酒楼执事亦看出苗头不善,忙道:“公子息怒,稍后自有本门弟子护送两位离开,请千万不可糊涂行事。”
青衫书生面沉如水,徐徐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里现在没你的什么事啦,下去吧。”
书生片言只语间,口气平和清淡,却在随随便便中渗露出一股令人无法违逆的威严,便仿佛君临天下的至尊帝王,随口吩咐匍匐在脚下的宫婢臣子一般轻松自然。
那酒楼执事居然在恍惚间,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唯命是听的敬畏之念,俯首躬身退后。
书生双眼中精光闪闪,冷冷说道:”许多年未曾踏足中原了,难道现在的武林中,竟是嗜赌之辈、好色之徒的天下了么?“
他目光扫视之处,人人心头凛凛生惧。最后,书生的眼光停在段无邪和高渔的脸上,宛如两道寒利的剑光般来回流转。
高渔两人和他目光偶有交错,蓦地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惊悸。
高渔和段无邪顿时都大吃一惊,两人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头,却又浑然不知怪在何处?
老渊道人和王嵩目睹这一幕,脑海里却倏忽泛起一个念头:“武林奇功,金刚怒目!”
他二人出身四大宗派,本门武学均都历史悠久,而又经过历代先贤的专研积累,可谓涉猎广泛渊博。
僧道两人又都是四大宗派里的杰出代表人物,对“金刚怒目”的武林绝学略知一二。
只是听闻这门绝学,早已经失传武林,未曾料到居然在小小的“魁元楼”里重现江湖。
那青衫书生的神态举止本就超凡脱俗,自具威严。“金刚怒目”又是一门由内而外的修气炼神功夫,功成神目如电,视者战栗惶惧。
虽然书生未曾出手一招一式,但睥睨一切的气势,巍峨凛然,咄咄逼人。
一时间,众人胆气俱为之夺。
人人惊惶莫名之际,紫衣少妇柔声道:“段郎先莫发怒,妾身倒是想亲自试试传说中的赌魔和色魔二位高人,究竟有几分道行呢!”
青衫书生沉吟半刻,轻声道:“小心!”转身坐下,众人心头均感一松,俱皆长长吐出一口闷气。
少妇知道丈夫的担心何在,探首在他耳边细语道:“放心,不会动了胎气的。”起身对段无邪说道:“听说段无邪在江湖上逢人必赌,号称‘赌魔’。既是如此,不知段先生可敢与小女子一赌吗?”
这边,段无邪和高渔眉头紧皱,没想到对方早认出自己两人的来历。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二人威震江湖之时,恐怕这少妇怕还在牙牙学语。
再说,经过昨日的一场豪赌,想必赌魔、色魔的大名早就传遍武林,这夫妻二人识得自己也不奇怪。
两人心头惊栗一去,狂态复生。
尤其段无邪,“赌”字入耳,不由两眼发光,鼠目突然圆睁,大咧咧道:“段无邪有赌必应,嘿嘿嘿……,不知小娘子要怎生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