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和城中最大的瓦舍“翠莺楼”,并称洛阳城两大名楼,酒菜自非冷青早晨在绸缎庄吃的鸡鸭鱼肉所能比拟。
就算有同样的菜肴端上来,无论是色香味,还是做工方面,都是极等的精细别致。
虽然冷青一丁点都没有肚饿,但看着眼前一大桌子的佳肴美食,早垂涎欲滴。不待铁青衣发话,心急火燎的先动手吃了起来。
铁青衣瞧他狼吞虎咽,指着一道菜,摇头叹息道:“这盘‘鲜虾蹄子脍’,就这么给你糟蹋了,唉,鲜虾如若腹中有灵,都会恨你食不知味。”
冷青哪里还顾得上听他说这些废话,正伸手去扫荡另外一盘菜。
铁青衣眼疾手快,一把端起来,轻轻放在自己面前,瞪眼道:“这道‘花炊鹌子’可是我最喜欢吃的菜,可不能被你就这般糟蹋啦!”伸手拿起一条小腿,慢慢啃将起来。
冷青不好意思笑道:“铁大哥,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比早晨吃的那些鸡鸭鱼肉还好吃。”
铁青衣撇嘴道:“这算个屁呀,跟着铁大哥闯荡江湖,想要什么,有什么,天天大鱼大肉。”
说着,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抿抿嘴,赞道:“好酒!”又满上一碗,问冷青:“小兄弟,你不喝一碗?”
冷青摇摇头,嘴里咬着一块兔肉,含糊不清的道:“铁大哥,你就把吃饭不用银子的本事教给我呗!从今以后啊,我就再也不会挨饿啦。”
铁青衣听他说,以后再也不会挨饿,看看冷青,把‘花炊鹌子’端到他面前,说道:“小兄弟,这盘菜给你吃吧。我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能吃,你以后却未必能经常吃得到啦。”
冷青面色黯然,噘嘴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教我啦。说的也是,谁有这样的本事,愿意教给别人啊?”
铁青衣苦笑道:“冷兄弟,不是铁大哥敝帚自珍。这吃饭不花钱的本事,大哥可是顶着酷暑严寒,朝夕苦练了二十来年啦!
“像你这般大的时候,白眼狼的那些落水狗闲汉们,哪怕是再多几百个,大哥也照样揍他个落花流水!
“要不,有时间我教你几手防身的功夫。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害怕那些个无赖闲汉了。”
冷青大喜道:“铁大哥,你就教我打耳光的功夫吧?等我学会了,我就狠狠的打白眼狼的耳光!”
铁青衣笑道:“对,你就叉腰,当街这么一站,骂道:‘你奶奶的白眼狼过来,看小爷老大耳光打你!’”
两人一齐大笑,殊觉畅怀,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楼上原先就有两桌客人,桌上的汉子,都是劲装矫健的江湖人物,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声交谈,内容无非是一些江湖轶事。
说话时,个个意态豪猛,时有大笑声响起。偶尔目光转过铁青衣两人身上,也都是一副满脸倨傲的样子。
冷青本来不饿,吃了点就感觉撑的肚皮发涨,盯着眼前的山珍海味,一脸的不甘。
铁青衣却细嚼慢咽的一点也不着急,酒也喝了几碗下肚。
渐渐将近午时,楼上的客人一点点多了起来,大多都是一些刚刚赶来的江湖中人。
偶有本地的一些富商巨贾上楼,看到纷杂的喧哗声和一些面露凶色的吃客,俱皆摇摇头,下楼离去。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楼上的座位几无空席。
冷青双手支腮,瞧铁青衣兀自大快朵颐,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道:“铁大哥,我们还不走吗?”
铁青衣打个饱嗝,慢吞吞说道:“急什么?我还没吃好呐。”双眼打量了四周一圈,接着说道:“再说,算账的人还没有来呢,再等等。”
“算账的人?”冷青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说,凭着你的本事,吃饭不用花钱的吗?原来,是在等人来结账!”
铁青衣边吃边道:“甚么等人来结账,我要是拿出本事来,这满屋子的人,都得抢着给铁某人结算饭钱!”
冷青刚有些怀疑,铁青衣没有那走遍天下吃饭不花钱的本事。闻言又放下心,忙道:“铁大哥,那你赶紧把本事拿出来啊。”
铁青衣又环顾四下一圈,摇头道:“他们这些人不配,铁青衣是谁都能请得起的么?”
这时,楼梯“蹬蹬蹬”传来脚步声响,自楼下上来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瘦长汉子。
这汉子颔下飘着几缕稀稀落落的黑须,一双三角眼睛在楼上一转,停在第四张桌子的两人身上。
那两人,一个黑衣男子,腰佩长剑,生的面如墨炭;身边的女子体态丰盈,一身红缎劲装,正是两浙武林中,声名赫赫的“红黑双剑”,百大龙和夏雨雪夫妇。
他夫妇二人,在城外被彩衣少女李妍率辛家兄弟阻拦,百大龙还被辛二哥“寒冰掌”所伤。
两夫妇无奈,只好先寻觅一处林中隐藏疗伤。待天明出来探风,却见不知为何,地狱门的拦阻人员全部撤走,便跟随着一路上的其他江湖人士,一起入城。
青袍汉子上楼观望之际,两夫妇也同时看到他,百大龙扬手叫道:“蔡兄弟,在这里!”
这青袍汉子,江湖人称“千里顺风耳”蔡一耳。
此人在两浙武林中,也是个比较有名气的人物,天生耳力惊人,轻功不错,尤擅探听各种小道消息,所以江湖上还有另外一个外号“包打听”!
三个人本是一起自两浙出发,同来洛阳。
蔡一耳临时有别的事情,路上耽搁了一天,事先就和百大龙夫妇约好了,在洛阳城内会合。
楼上还真有不少江湖人认识蔡一耳,都起身揖手打招呼。
一个汉子笑问道:“蔡兄,最近有什么新鲜的消息没有?”
蔡一耳边走边一一回礼,面色郑重的说道:“刚刚还真有个大消息,现在都传遍城里啦!各位在这里饮酒享乐,怕是没有听到传闻。”
走到百大龙桌前,端起碗,先喝了一口酒润喉,坐下后又接着道:“这可绝对是个大消息!”
听到蔡一耳的话,酒楼的人,到有一大半的目光望向他。见他和百大龙夫妇坐在一起,显然都是两浙的武林人物。
再看百大龙夫妇的着装打扮,有几人蓦地想起江湖上的传闻,有人脱口惊呼道:“红黑双剑!”
楼上除了铁青衣和冷青两人,听到惊呼声,目光刷地一下子,都望向百大龙这一桌。
一个曲领大袖,腰束革带的葛布袍青壮汉子,马上站起身走过来,躬身施礼,抱拳道:“晚辈是潤州‘神拳门’弟子宁二河,常听家师提起百大侠英名,今日有缘得以亲身拜见,晚辈不胜荣幸!”
百大龙“嗯”一声,上下打量宁二河几眼,才道:“我和你师傅也算得上有些交情,你就坐在这里罢。”
宁二河一脸惊喜的坐下,再看楼上众人时,脸色就多了几分得意,庆幸自己比其他人早来一步寒喧客套,才能有和这位以掌剑双绝,威震两浙的大人物,共桌进餐的机会!
旁边两桌的客人却坐不住了,就在百大龙夫妇刚进入酒楼时,右边桌上的两个莽汉,看到夏雨雪丰盈的腰姿,都忍不住的咽了口水,眼睛至始至终的就没离开过她高耸的胸膛和细腰丰臀。
左边桌上的四人,乃是三条敞衣大汉围坐着一个一身碧绿绸衫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手里摇着一柄雕花折扇,年纪也就二十三四岁,说话都是双眼向上不可一世的模样,气焰十分嚣张。一张因酒色过度而略显焦黄的面孔上,布满了阴鸷之色。
这绸衫公子更为过分,不仅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人家。刚才,还时不时的说几句风言风语,惹的同桌的三个大汉发出阵阵哄笑。
更为要命的是,眼前的红衣少妇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每次都是娇滴滴的媚笑着扫视几人,眼中全无恼意。当真是柔美如花,娇媚撩人。
若不是碍着酒楼里人多,两桌的人马,说不定,早就争抢着上前搭讪了。
此刻,绸衫公子脸上的阴鸷之色转变成了惊愕,两条莽汉色眯眯的目光里也充满了畏怖之色。
凡是听过“笑罗刹”名头的江湖中人,谁都知道,那是因为夏雨雪的两柄精钢短剑,于温柔娇笑之际,杀了不少武林中的登徒子而得名。
两个莽汉欠身已经站起,绸衫公子一桌四人也准备开始结账,两桌都要走人。
夏雨雪媚眼如丝,在几人身上来回瞟转,忽然娇笑道:“几位看够了么?怎么就要走啦?”
在有人叫出“红黑双剑”的时候,楼上的喧嚣声就渐渐小了许多。
夏雨雪这两句娇滴滴的问话,人人皆闻,目光又从百大龙两人身上,都转到站起身的两个莽汉和绸衫公子六个人身上。
两个莽汉登时头上就冒出了冷汗,他两人也算是名震一方的狠辣人物了。
可是,比起红黑双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唯唯诺诺不敢应声,唯恐一个不慎,如传言中,被笑罗刹温柔谈笑间,在胸前戳两个透明窟窿。
绸衫公子一行四人的忐忑之心,不亚于莽汉二人。
恰好夏雨雪的含笑妙目,正流转到四人身上。
绸衫公子一紧张,忙不迭答道:“看够了,看够了......”
突地惊觉住口,耳听有人“哈”地一笑。
笑声又猛地戛然而止,显然那忍不住失笑之人,是被身边的人,及时的捂住了嘴巴。
夏雨雪笑意更盈,似娇还嗔:“奴家就那么的不耐看?”
绸衫公子四人后背一阵冰凉,也渗出了冷汗。夏雨雪越是笑语如花,几人愈是胆寒。
绸衫公子颤声道:“在下......,在下欧阳二郎......,是欧阳......,欧阳世家的人......”
这当,铁青衣正喝下碗里最后一口酒,眼光看了看楼梯口,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看来今天也再没什么杰出的人物来啦。”
伸手拍了拍冷青的肩头,又附耳说道:“冷兄弟,你不是要学那种吃饭不用给钱的本事嘛,机会来啦!现在就站到椅子上......”
说着,伸手把冷青抱起来,放在靠背椅上站定,又说道:“冷兄弟,你只要大声的说一句‘真不要脸!’,咱们的饭钱就不用付了。”
冷青嘴里“啊”的一叫,直感匪夷所思。说一句“真不要脸!”,就能吃饭不花银子?
就这么简单?狐疑地望向铁青衣,看到铁青衣笃定的神情,并用手比划着,示意自己两手叉在腰间。
想起早晨认识铁青衣开始,先是手碎石头,接着掌掴闲汉,哪件事不是出乎了自己意料之外?一想到这,冷青心中底气慢慢升起。
抬头,看一屋子的人听到自己的叫声,都在愕然的望着自己。
又扭头瞧了铁青衣一眼,冷青才两手叉腰,威风凛凛的大声骂道:“真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