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晚霞披着夕阳的余光,映红水面。
铁青衣原地不动,仿佛一具恒古雕像,一直静静望着大船离去的方向,伤感的情愫,模糊了视线。
眼见天色渐晚,宁二河才蹑足近前,欲言又止。
听到脚步声,铁青衣回身道:“咱们也走吧!”
宁二河小心翼翼道:“公子,我刚才租了一艘船想走水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铁青衣笑道:“宁兄,人在江湖,有相聚就有离别。其实你们也不用顾忌我的感受,怎么走的快,就怎么走。”
宁二河三人本来担心他心情低落,都有些忐忑。见他谈笑风生,心中皆舒了一口气。岳彪唤来艄公搭上船板,几人先后上船。
艄公扯起白帆,船橹摇出,江水泛起波澜,小船乘风破浪顺水而下。
岳彪去船舱里拿出木凳,铁青衣端坐船头,风吹浪花轻轻地拍着船舷,船身略侧。
只见那艄公是个矮小老者,两条臂膀却生的好大力气,把橹一摇,小船稳稳向前轻盈滑行,顷刻间荡在江心里去。
铁青衣侧首凝望,笑道:“老丈,好力气!”
那老者应道:“回公子,小老儿自幼江边长大,这营生也做了几十年了,人虽老迈,这身力气可还未失去。”
铁青衣笑笑不语,观望两岸青山,郁郁苍苍。夜幕还没有褪尽,弯月已在山巅徐徐升起。
那老者摇着橹道:“此情此景,小老儿为公子歌唱一首小曲解闷。”口里唱道:“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铁青衣和蔡一耳三人听他唱的是前朝王湾的《次北固山下》词,歌声应情应景,意境高雅,都不禁面露异容,没想到区区一个江边野老,居然如此博学不俗。
蔡一耳拱手道:“老丈雅人,即景生歌,令人讶然,不知和太湖帮徐帮主如何称呼?”
那老者见被对方识破行藏,索性不再遮掩,放下橹,嘿嘿冷笑道:“朋友好毒辣的眼光,不过这个时候套近乎有点晚啦!咱们太湖帮专门在水面上做这稳善的买卖,若是各个都提及帮主他老人家的交情,咱们就糊里糊涂的放行,还不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蔡一耳不动声色,恍然道:“原来老丈当真是太湖帮的水上好汉,失敬失敬!”语音未歇,只听江面上一个嘶哑的声音喝道:“李大哥,听到你的歌声中充满喜悦的腔调,是不是船里有什么好行货?”
两条快船从上游飞也似逆水摇将下来,船头各立一人。喊话的是一个手提长剑的汉子,另一条船头站立的,却是一个腰跨两把戒刀的道人。
铁青衣几人心中均想:“原来这李大哥的歌声是在传递消息,暗号响起,同伙就闻歌而至。”
正寻思之间,那两人身后船艄上各有四五个大汉摇着快橹,须臾间早到面前。那老者从船板下抽出一杆花枪,汉子和道人跃上小船,三人俱都面色阴沉挺立船头。
道人擎出戒刀,恶狠狠说道:“包裹内的金银财帛尽数交出来,便饶你四个几条狗命。稍有反抗,半个也饶你不得,都剁了肉泥,扔到江里喂鱼。”
蔡一耳冷眼斜睨,干笑道:“阁下就是太湖帮臭名昭著的恶头陀?”
恶头陀被他一语道破身份,暗暗吃了一惊。他三人正是前些日子在洛阳城外树林里,被李妍乌龙鞭打得落荒而逃的太湖帮三位堂主。
使剑的汉子名叫唐北,江湖人称“腹中剑”,喻其阴险狡诈,擅长暗地里害人;花枪老者李柏奇,人送外号“鬼狐枪”,也是名符其实的一个凶残刁滑之徒。
三人看铁青衣几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猛然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唐北倒提长剑,打了一躬,说道:“原来是武林同道驾临,恕唐某眼拙,未能识荆,敢问高姓大名?”一只手伸到背后,说话之际手指轻轻勾动。
两条快船上的大汉得到堂主暗示,摇橹将铁青衣坐船前后堵死。
蔡一耳撇嘴道:“久闻五湖帮唐掌柜口蜜腹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明着和咱们客客气气的说话,暗地里却令人封住上下水路,好叫咱们进退不得,真不枉了江湖上‘腹中剑’这个称谓,在下蔡一耳算是见识了。”
唐北三人互视一眼,蔡一耳的名头在三人看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李柏奇花枪顿地,狠厉道:“原来是两浙武林的英雄蔡老板,千里顺风耳,嘿嘿......,久仰大名!”
说话声中,恶头陀和唐北一左一右包抄而上,快船的大汉也有数人跳将过来,俱皆手持刀枪棍棒,将铁青衣四人团团围住。
铁青衣笑道:“蔡一耳,看来人家可是一丁点也没有把你这位两浙英雄放在心上哩。”
蔡一耳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公子,怎么办?”
铁青衣瞪眼道:“揍他呀!揍到他放在心上为止,这么容易的事情还用问我么?”
“好嘞!”蔡一耳得令,精神抖擞,几日苦练功夫,正愁没有机会展示拳脚,“呯”地抬腿先把身侧一个扛棍的大汉踢得“噗通”跌下河去。不等唐北反应,一掌中宫直进,劈向他胸口。
岳彪和宁二河同时拳打刀劈呼啸而上,岳彪单刀反撩,招式娴熟老道,逼得恶头陀连连退后。
宁二河“八风通天拳”,几经铁青衣点拨指导,一改往昔威猛凌厉,一拳打出飘忽难测。近身而搏,李柏奇“鬼狐枪”跌脚绊手,处处受制。
只几个照面,太湖帮三人立处下风。余下大汉见状,齐声呼喝,向铁青衣冲来。
铁青衣凝然不动,懒洋洋说道:“心里愁闷正无处宣泄,就陪哥几个好好玩玩。”身形似乎闪了闪,施展开来打耳光神功,啪啪声脆响夹杂着痛嚎和跌落河中的噗通声,眨眼间,数条大汉如下饺子一般都被打下水里。
太湖帮三位堂主相顾骇然,眼见情形不妙,唐北叫道:“点子扎手,兄弟们扯呼!”三人各奋力攻出一招,“噗通”一声尽皆跳下江中。
李柏奇脑袋浮出水面,怒道:“儿郎们,凿翻了这几个贼厮的船,弄到水里面淹死他们!”
太湖帮人人擅泳,闻言齐声应答,潜入水中迅如游鱼向小船逼近。
蔡一耳三人脸色顿变,几人水性都是一般,若是落入水中,绝然讨不了好去。
铁青衣哈哈笑道:“无耻鼠辈,尽出些下三滥的招数。”面上紫气缭绕,六节藏象掌轰然拍出。
一道强劲的气流,仿佛肉眼可见般,拍击在水面上。水面“哗”地泛起两道巨浪,如江水起潮波涛汹涌,直激得水里众人四下漂浮。一时间,惊呼怒叫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铁青衣朗声一笑,足尖轻点船头,身形突然跃起,凌空探手,一把揪住唐北发髻。未等身子下落,伸脚正踢在恶头陀乘势砍来的戒刀上,虚空踏步,人人但觉白袍一瞬,眼睛微花。铁青衣已然手提唐北湿淋淋的身子,飘然落在船头。
这一掌激起千层浪的翻腾和一去一回的绝顶功夫,就算恶头陀和李柏奇两人再笨,也知是遇到了世外高人,呼哨一声,根本不理会唐北的死活,率先向岸边没命价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