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君是个勇于任事的,既然推不脱那就赶鸭子上架。在满姑身上撒泡尿的小狗娃咯咯看笑话。印象里爹娘都是个嘴皮狠得理不饶人的角色,爹还是那个阿弥陀佛的爹,娘却变了样。
晓君不站了,搬了个板凳坐下就指派任务,谁都不能落下,首先就从人老成精的公公婆婆开始。
“主任啊,咱满姑老了,浑身都是痛,”找着妇女主任是不是安排个地方治治,“家里没钱,是不是大队打个条或者借点米卖了。”
钟主任见着满姑就头痛,“有病治啊,不治别找我啊,没钱治我也没法啊,大家都没钱,要不歇歇,很多时候歇歇就好了。”
满姑等的就这这句话,回家歇着了。满姑奉旨歇着,见着钟主任田书记来了就喊痛,喊完就借钱。没见大队干部的时候就养个小鸡卖个鸡蛋和零碎什么的。被逮个现行就喊冤,“短命的鸡啊,我要钱治病啊,这也来冤枉我,我死他家去。”
“借不着钱治病还不允许自己想办法换个钱治病啊?不会是真要逼死人吧?都是个没良心的。”
满爹任务重点是叉甲鱼。原来的甲鱼都是送人,活甲鱼没人吃,不值什么钱,都是些添头,现在拿来卖。
一只老母鸡熬汤兑得淡淡的,有点那香味有点意思就行,几十只甲鱼割下裙边熬汤,再乱七八糟的添点薄荷等野菜汁。凉一晚上结成冻,绿绿的,远远的带着香,吃一口唇齿留香,感觉精神都要好很多。有识货的说是龟龄什么来着,满爹满姑不说破,就这么嗯嗯糊涂着。
当然这好东西还是卖给建材厂的有钱人,这祖传秘方灵官大队是吃不起的。还是满姑去卖。龟甲什么的满爹晾干了悄悄的送进省城的药店,都是老龟甲,倒是卖出了个好价钱。
老四的主业就是教好书,家里不找你要钱,你也别找家里要米,钱存着找老婆。当然,如果是要找个民办教师的指标把代课老师名号去掉家里还是能支持一下的,如果是其它,那就自力更生。
老五好样的,开拖拉机玩农机算是个技术活,那就继续。如果能把农机掰碎了揉烂了练熟了成为公社叫得上号的师傅,没说的,嫂子奖励一件的确良的褂子。
老六都读到初中了,明年就能读高中,都是村上的女秀才。你的主要任务是读书,读得好一个月可以奖励五毛钱。争取读高中读大学。人家三代贫农,咱老柯家是十代贫农,而且穷到满爹光屁股闹革命。只要表现好,读大学是可以推荐的。
至于柯日,照例往家里挑粪挑糠。有事没事劈点芦苇看能不能试着做个席子或者是做点粽子什么的。
“我不干,大队反复强调不能挖国家的墙角。而且大队都把我列入组织考察对象了,家里的事我不反对,但要我违背原则背叛大队这不是我柯日的性格。”
狗娃脖子比较硬,头一拧,头也不回的去了养猪场。
狗娃不干满爹长叹自己干,芦苇编席的功夫至今还在,能有个进项也不错。
这年头做点小买卖那是复辟资本主义,不是没人做,而是偷偷的做。做得小卖两个鸡蛋什么的民不举官不纠,要是做大了还是要挨批斗的。不过满爹满姑做有天然的优势。
老人家打不得骂不得,逼急了晚上再推倒一堵墙事情就闹大了。再说满姑打的名义就是弄个治病钱,不让卖你给钱治病去。哪怕满姑看上去活蹦乱跳红光满面的,那也被满姑说成是回光返照,大队要快点借钱。
大队没钱,谁家都没钱,谁举报谁借钱给满姑看病去。“去了就没回的,你去?”没法子,都闭只眼当送瘟神吧。
满姑是个行动力特强的人,白毛巾系头上,竹篮挂胳膊上,就在吃饭的时候蹲在厂子食堂角落里。卖韭菜和鸡蛋光明正大,韭菜一分钱一把,鸡蛋五分钱,特别是鸡蛋过了这村没有这店,老人小孩的最爱,满姑供不应求。
旁边放着一钵一钵用黄纸盖着的龟龄膏,绿得青翠,清香中带着一股凉意,加上满姑遮遮掩掩藏得严实更是勾起好奇心。
“年轻人,不是大婶不卖给你们。是你们用不上,也买不起,这是祖传的用几十年老龟配上祖传秘方配制的,吃一钵相当于吃一年补药,你还不能一次吃完,得分十天吃。算了,这就是给你们厂里的老头老太太和领导补的。”
满姑这就是看不起人了,有不信邪的小青年扔了仅有的一块钱拎了一钵就走。还特见奇效,当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早偷偷洗被子,精神还特别好。这下满姑这所谓龟龄膏补药算是出名了,买的再不是调皮的年轻人,全是厂里的头头脑脑。一块钱不讲价还抢着要,就有点供不上了,秘方可不是那么容易配的,预定都到了几年后。
一个月后,满姑家差不多有三百多块钱了,满姑没事与晓君躲着数钱玩。有事没事还让满爹猜,却避着狗娃,生怕狗娃剁了自家的尾巴革了自家的命。
要知道这可是一笔巨款,估摸着整个大队集合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不知不觉之间让人眼红了。“几十块钱还算富翁的话,那几百元就是巨富的资本主义复辟了。”
“晓君,我们家是不是赚得太多了。这要是被发现了全家都得发配到九州外去。”
满姑看着儿媳妇点着灯关着门一遍又一遍开心的数着心里发慌啊,满姑活了六十岁拢共没见过三十块啊,当然旧时代的法币不算。
“娘,我们不说谁知道呢?闷声发大财哈。您以后卖的时候啊找他们再加七分钱,就说现在成本高了,药材可不好买了。”
“还要加钱啊?”
“当然啊。不能加一毛,也不能加两毛,加七分不伤人不减销量。加了他们才觉得珍贵才觉得我们没赚钱啊!没加钱他们再会觉得我们赚了要告咱们。只要建材厂的要这龟龄膏,大队也拿咱们没办法”
晓君眯着眼满脸快意得瑟,满姑还是慌。
“崽啊,你真是个小地主婆。哦,对了,咱不能给狗娃讲,免得又充杠杠把全家都卖了。”
满姑很不安的隔了两天才去摆摊,硬着头皮加了七分钱,媳妇是特意交待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被砸摊子,可没想到反响特别好,很多人觉得满姑实在特意多给三分钱。头头脑脑们见着灵官大队书记队长的时候总是不忘提几句满姑的好要多关照。
“满姑身体有病,你们大队没钱给她治。哎,多关心点,多熬一天是一天,让老人家走得舒服点。”
“舒服个屁,她比谁都舒服。”书记队长心里骂了几十回可不敢回嘴,一个劲点头。
满姑这关系拉得好啊,可不知道书记队长顶着多大的压力。要是有样学样还要大队干嘛,没有大队,社员们能活下去吗?这满姑满爹家的就是个坏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