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自认为是很硬气的人,哪怕是手里没有一分钱也不找晓君这小地主婆伸手要钱,自己又没有来钱的手段,这债就背得有些沉重。
现在的工分越来越不值钱了。原来工分可以换粮票,现在粮店的米按工分来算比队上分的米贵多了,不划算。工分也得不了布票和糖票什么的,这些都要真金白银的换。钱,现在很重要。
“才几年啊,粮票不值钱了。”
更可气的是力气活可不像过去那么值钱了,哪怕狗娃一年挣上三百多个工可置换不了几斤粮,家里对狗娃辛苦挣回来的工分不那么看重。一叠粮票放那儿都一年了 没有用几张,只是偶尔想吃面条了才去粮站换点。
晓君是个阔气人,遇见小朋友总会给小狗娃买糖的时候顺带塞几块,遇到老人家也会塞个饼什么的,逢年过节厂里的头头脑脑和大队的书记队长断不了孝敬,灵官大队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不说好,都说贤惠。
钱是英雄胆,没钱的狗娃总是在别人吃包子的时候他绕着走,而且养成抽烟的习惯,是只接别人烟不开给别人的一等烟民。一次两次倒罢了,时间久了大家抽烟绕着走,吃东西不招呼,背后直说老扣。
说多了总会有风吹进耳朵里,恼羞成怒的狗娃直接发飚站在大路上机枪乱扫一顿乱骂。谁都不搭腔,只私下里将狗娃改了名号——癞皮狗。
种田就生病,赚钱就不要命,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让红色薰陶中长大的狗娃不适应却不想改,更看不惯瞧不起,“浮躁。”
狗娃最是看不惯这沿大路出现的集市,这不就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吗?整天想着被哪位强力人物看着了整顿就好了。
来视察的强力人物倒是来过不少,要么是路过视而不见,要么将功劳记在了建材厂,一方驻厂带活一方民。当然,就不会有什么要整顿的事了。
甚至曾经来灵官大队视察的首长感到变化大,拉着书记的手一箩筐的表扬。书记屁巅的送上一些土特产,这其中就有老柯家的龟膏,这让首长欢喜得不行。
围在外圈的狗娃使劲的跺了几下脚转身就走。
“这都什么世道,连正直的书记都变了。”
晓君私下里找机会和狗娃谈过,人不尿你,三句话就发火四句话就开骂,这天就没法聊了。
晓君从娘家带来的猪,一年后差不多可以排个队了,每天早上喂完泔水往湖洲上一赶,晚上猪排着队又回来吃泔水睡觉,特别的自觉,比狗娃的养的壮实多了。
这天晓君的猪不知为什么有一头起不来了,眼看着咽了气,心痛得晓君眼泪都掉了一地, 只能白白看着死掉没有任何办法。
墙外损失墙内补,小地主婆哭过后眼睛一转就想出了个弥补损失的好办法。
“娘,你说狗娃养猪场每过一段时间总要死一些猪崽。那些死了的猪崽全叫书记队长他们给吃了。您看,要不,还是您说的好,叫狗娃把这死猪送猪场,再换头小猪回。反正也不知道是吧?”
满姑听了半天不吭声。
“这就是你想的好办法。估计狗娃不会答应。”
“您说会答应的。再说大队哪个干部没有从猪场弄过小猪,又不是我们一家。”
满姑被媳妇儿粘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和儿子说。
“娘,怎么能这么干呢?集体的东西我们还要去骗去坑去抢,我不干。”
狗娃一句话就将所有的路给堵了,气乎乎的转身往猪场走。临走冲着晓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发了一顿火。
晓君没法子,扭捏着衣角找了满姑满爹,看得两老心里慌得不行,不知道这小地主婆又动什么歪心思想什么坏主意。满爹看阵势不对,不等晓君扭捏到位直接先开口。
“小地主婆啊,你就不要打你爹娘的主意了,不就是一只猪嘛,咱家缺这点钱吗?”
“爹,咱家是不缺这点钱,但养这么大一头猪就这么死了,好可惜的。”扭捏着的晓君还那么扭捏着。看得满姑满爹心更慌了,想着为什么不见机快点直接带着孙子串门去呢?
“唉!晓君啊,咱不浪费,直接吃肉。我看了一下,既没有痰没有气胀,回来时是拖着腿回来的,估计着是摔死的。咱吃肉吧?”
小地主婆扣衣角要的就是这句话,一声有劳爹了,转身走人忙自己的事去了,留着满爹杀小猪。
“满姑,我们家的小地主婆等着我们上套呢。还愣着干嘛,杀猪吃肉啊!”
在一旁看着的小狗娃眼珠子都出来了,这死得不明不白的猪就这么吃了啊, 不怕生病啊?穷人抗病能力强,硬是不生病。
满姑硬是将全家外带杨婶一家喊上,除了在猪场守着的狗娃死活不来,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猪肉。个个吃得满嘴冒油,满爹直喊可惜。
“有肉没酒,不如没肉啊!”
“爹,有酒有酒,媳妇儿忘了。”
待杨家的和几个小叔子都走了,晓君变戏法似的从里屋拿出一瓶子酒,小狗娃很狗腿的抢过去找个碗给爷爷倒上,忍不住吸溜一口闻个味,十足的酒鬼像看得人好笑。晓君拎着小狗娃的耳朵往外赶被满爹拦着,倒了一小口递给小狗娃。
好久没闻酒味,真香啊。小狗娃端起小碗直接往嘴里一倒,咽下咂咂嘴,一幅意犹未尽的说到:“味淡了。”
正喝酒的满爹噗的声吐了,伸手给了小狗娃一筷子,小狗娃头一偏避过筷子往外跑。
“回来,你个小狗崽子,你把这碗肉给你爹送过去。”
“哦。”
小狗娃直接将肉送给干爹家,他是怕去见狗娃,狗娃 不待见小狗娃,两看相厌,一个应付不好还不得挨顿揍啊?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送过去就回来了啊!”
“你送到哪儿去了?”
“爹家啊!”
“你干爹杨婶家?”
“是啊!”
满爹看着这小家伙给了一筷了,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小狗娃适时装出一脸的委屈,自己喊干爹是爹,喊狗娃是爸爸的。
第二天狗娃回来的时候满姑讲笑话似演绎了一遍,一肚子火的狗娃看着没事人似的还在一边玩的小狗娃火蹭的冒出几丈高,上前用尽全身力就是一耳光。
“啪!”小狗娃淬不及防, 没有想到爸爸会下这么狠的手。一巴掌下去直接摔到了墙上又倒了下来。
黑,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