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铁锹被药童扔在了身后,药童将双手藏在身后,不断的摇着头,头上双丫也随着摇晃,“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只听得被打倒在地上的女子“嗯”的一声出来,原本就紧绷着的药童,此刻更是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被吓得一脚踩了上去。
这下,好不容易转醒过来的女子,彻底的晕死了过去。
“我,我不知道她没死。”药童这下是更说不清了。
苏青鸾再度忍不住扶额,该说什么好?今晚,月色真不错!
“小苏,怎么办?”药童忍不住向苏青鸾求救,“这要真杀了人,以后,以后还有谁帮你试药?”
看着药童这一副眼巴巴,泪水在眼睛里面打转的样子,苏青鸾就头疼,赶紧喊停,上前蹲身下去查看这个女子,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没死。”
除了脑门被铁锹打得红肿了一块之外,就是正面被小药一脚踹下去的脚印。
仔细看这女子,细脸柳眉,小巧樱桃的,若是浆洗干净也该是一标致人儿。苏青鸾让小药过来搭把手,两人帮忙着一前一后将这女子抬出坟堆。
月黑风高,夜深人寂,偶有阴风吹来,周遭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她两人吃力的抬着这个女子经过坟堆的时候,黑影重重,招魂幡动,像极了从地狱十八重里勾魂的无常。
路过招魂幡时,刚才他们挖麻子的坟堆还没填好,苏青鸾一时不慎脚下被麻子的棺材板一绊,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只得将那女子松开手。
“小药,你看你干的事,土都没填好,棺材板都露出来了。”说着的时候,苏青鸾摸到棺材盖尾部的时候,却发现棺材板上有密密麻麻的戳痕,一看这痕迹,倒像是匕首所刺,毫无规则,也无章法。
“这棺材板上怎么这么多孔?”苏青鸾轻咦了一声,手摸上去,斑驳带泥,若不仔细看倒很难发现,“麻子这么招人恨,连死了都有人戳他棺材板?”
看这样子,也只有仇家才会干的事,否则,谁闲来无事会到乱葬岗来报复一座无主孤坟?
“横竖不像是书生,他要戳也是戳你的棺材板。”药童随口应了句,这话一出,苏青鸾抬起一脚朝着他屁股踹了一下,“说谁呢,要戳也得连你棺材板一块戳才对,当时是你帮忙填土的。”
药童挠了挠后脑勺,“也对!”
苏青鸾随手将麻子的坟土填好,然后起身来再度和药童一块将女子抬回去,可谁知道这才走出没几步,忽然从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及近,从不远处坟堆旁身影一纵,朝着她这边跃来。
苏青鸾闻得身后风来的旋律骤变,在药童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再度松开了手,径自反手一出时,身后来人竟是……
“萧肃容?”苏青鸾看清楚了从背后袭击她的人时,忽然叫出声来,想要抽回手来的时候,却发现此刻萧肃容竟是半点不容情,连手都死死钳住不放。
再看此时的萧肃容,苏青鸾借着夜色之中朦胧一点明月光看清了他此刻的容颜,剑眉斜斜,一双本就媚的狐儿眼,此刻端的庄严肃穆,深邃如无底枯井,且带着一丝狠戾,怎么看……都很眼熟。
还记得上次玄音阁一行,他们夜宿在废弃酒肆中,半夜追偷头颅的小贼时,萧肃容当时撞晕了一次,后来醒过来的萧肃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狐儿媚眼如冰的眼神,跟此刻眼前这个家伙,简直不要太像。
这个萧肃容,真有那么点意思!
“是你啊!”苏青鸾忽然转变了一个腔调,紧接着眼一眯,“咱们可真是冤家聚头,缘分匪浅哪!此时月黑风高,你这家伙倒是来得凑巧,我正想报上次之仇呢!”
说罢,苏青鸾双手被他给钳住了,一个侧身旋起一脚,裙花荡漾开来在夜色中增了一抹煞是好看的颜色,这一脚踹去,身后这萧肃容轻则退后数步,重则心口疼痛,必得卧床三两月不可。
可谁知,苏青鸾这一脚踢去的时候便叫身后萧肃容早看穿了,只见他下盘一动,一个还击,却是巧妙的踢在了她的小腿上,任苏青鸾再如何刁钻耍滑,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苏青鸾小腿一软,差点朝前面土堆跪了下去,她难以置信的瞠大了眼,“小药,你还愣着干什么?”苏青鸾朝药童大吼了一声。
可谁知道,药童见状四下寻找,只拿上一把铁锹朝着萧肃容这边叫着跑来,“放开我家小苏。”
萧肃容一见来的是个小孩,眉心一拧,倒也不出手,只将脚尖往土里一插,一扬,顿时泥沙飞起。飞沙迷了药童的眼,解救苏青鸾的计划半途截止,小孩蹲在土堆边上揉着眼睛,“小苏,我救不了你了。”
“你想干什么?”萧肃容开口了,声音冰冷清冽,果真是连说话语气都硬邦邦的,犹如石头。
“我想嘛,你猜猜?”苏青鸾斜眼一觑,忽然笑了起来,她的这抹笑意看得人有些发憷,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苏青鸾竟朝着萧肃容的手臂袭击过去。
便是那当时为了试探他而废掉的那只手臂,这一袭击正好击中他旧伤处,只听得萧肃容发出一声闷响,旋即苏青鸾见缝插针,将自己的手一扭转,反倒是扣住了他的手,狠的一扭,“啪”的一声,是手臂脱臼的声音。
这一次,萧肃容竟没有像上次那样嗷嚎叫出声来,只见他眉心深皱,脸色骤然铁青,额边微微冒着冷汗,许是痛得揪心,许是没想到这个女人下手如此之狠。
苏青鸾轻拍了双手,抬着下巴得意的说:“一人一次,扯平了。”
正当她转身想朝着药童那边去的时候,却没想到萧肃容竟不肯罢休,在她转身去时另外一只手骤然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一抓将她整个人一拉。
苏青鸾猝不及防,也压根没有还手的机会。
于是,她倒也不避嫌,被他这么一拉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她顺势将身子一软,明知打不过,竟也不还手,干脆整个人偎依在他的胸膛上。
忽然的温香软玉在怀,瞬间香风咫尺,与她从刚才针锋相对,到此刻骤然如此亲近的距离,她那双乌黑的双眸与自己对视上去的那一刻,萧肃容顿有些脸烧得慌,就连心跳都骤了半拍,这美人恩来得太突然,萧肃容被吓到了,想松开手往后退的那一刻,却发现……
退不了,也动不了。
他看着这个女子在自己的怀中,她看着自己,双眼之中似是有某种力量也在牵引着他,与之对视。
从她的眼眸当中如有四季,浮光掠影,似远天袅袅云层,苍天白鹤一过,又似镜花水月于心湖畔边织就的一帘幽梦,但见心湖边低桠一抹桃花红,风甫一吹过,便从镜心处落下一抹浅浅花瓣。
惊了这水,醒了那梦,却发现所有浮光一过,全都于她的这双黑如曜石之中,他挪不开眼,也动弹不得,这个女子……有古怪。
越想挣扎,越不得挣扎,直到恍惚觉得意识在模糊,整个人似乎逐渐的遗忘了自己具躯壳,就连刚才被苏青鸾打断的那只手臂,那种钻心的痛楚此刻竟也在慢慢的缓解。
依稀之间,只听见苏青鸾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绕着,“人有喜怒忧悲,有七情六欲,我乃医心的人,你大可对我敞开心扉。”
不知为何,苏青鸾的语音袅袅传送入耳,却莫名的能让人放下戒备。
月黑风高,孤坟夜鬼,有风吹过都好似山鬼呜咽,凄凄戚戚,却独独她的声音绵软似玉,温润如春。只听得那如同棉里发出的柔软声音送至耳边来。
她问:“你告诉我,你是谁?”
苏青鸾从他的怀里站起来,问了这一句,便直直的盯着此刻站在眼前双眼半开半阖的男子,此刻他像是被人定住了似的,神情不由自主,在苏青鸾问这个问题出来之后,眉心间隐约有挣扎。
很显然,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苏青鸾想知道,从上次玄音阁萧肃容忽然大变的模样,苏青鸾就开始怀疑了,此次正好验证一下。
在旁等着答案的药童凑了上来,轻轻扯着苏青鸾的衣袖,“他好像不大想应付你?”
小苏也有催眠不了的人?
“他的意识很强。”苏青鸾看着眼前的男子,紧闭着的双眼如勾勒出来的笔画,英挺的鼻梁与薄逸的双唇,随着夜风吹起他的衣角翩跹,此刻看去,俊是真俊,犟也是真犟。
于是,苏青鸾又走近了一步,她凑近了这个男子的耳边,再度问了一句,“你是谁?”
终于,他挣扎不过,双唇一启,清冽的声音说道:“萧九!”
“原来,你叫萧九啊!”苏青鸾轻呼了一口气,回头眉眼带着笑看向药童,而后又转头朝着这个萧九再问了一句,“那萧肃容,又是谁?”
这一句话问出,苏青鸾等待了良久,却始终再得不到回应了,苏青鸾拧眉正视这个自称“萧九”的男子,和萧肃容同样的容颜,同样的皮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身后,忽然“呜呜”的传来了牲畜的声音,将药童再度吓了一跳,苏青鸾转身看去时,却见远天处一四肢着地摇摇晃晃走来的身影。
这久违灰色驴子终于脾气顺了,自己认着路走了回来,走动的时候还顺带摇着脖子上那口大铃铛,混沌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一下没一下的。
苏青鸾见到这匹灰驴回来的时候,如释重负,看了看倒在地上那个女子,以及眼前被自己催眠了的萧九,她上前轻拍了驴子,“白玉骢,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就在苏青鸾转身过去牵回白玉骢的时候,依稀又见被催眠的萧九双唇轻启,声音低沉的道了一句,“是我!”
声音淹没在白玉骢走动时,那摇晃混钝的脖铃声中,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