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湖有情结侠义

这一天午后,在听了云拂秋前辈讲的拳术之发劲后,独孤展鹏正独坐在听松轩书房里,苦思拳术发劲的深奥理义。

这时,一颗长着黄毛的圆圆的头,从书房门口探了进来,两只眼睛灵活地转来转去,见独孤展鹏没在意他,便身如灵狸落地无声地跳进门来,几个轻步上来,双手合臂一抱,来掩独孤展鹏的眼睛。

哪知一把抱过去,眼前竟倏地不见了独孤展鹏人影!

“噫,人呢?”他纳闷道。

“老弟,搞什么名堂,快说?”他突然感到两只耳朵一痛,一个声音在背后喝道,边用手向上提他的耳朵。

不知怎么搞的,竟让独孤展鹏转到身后,扯住了耳朵。

“我,我没搞什么名堂。”他叫道:“快放掉我,否则大哥就别想听到好消息了。”

“喂,有什么好消息?”独孤展鹏忙放掉他耳朵,转到他面前,摇着他瘦削的肩膀。

“大哥,你忘掉你的郭老弟离开了酒,连说话也说不周全吗?”来人正是独孤展鹏新交的小兄弟郭惊秋。

只见他十一、二岁的年龄,瘦削而骨骼高大的身子,都快赶上独孤展鹏了。只是脸上未脱顽皮天真的稚气,无法比独孤展鹏的老成。

他淡黄的脸盘,长了一对虎眉,一双讨人喜欢的灵活而又有虎气的眼睛,小扁塌的狮子鼻,一张有棱有角的嘴巴,很有些小男子汉的气概!

郭惊秋此时正睥睨作态,夸张地腆着小肚子:“拿酒来,要好酒,村酿的白醪,我郭某可喝不来!”

“算你运气,昨天膳食间正好送来一小坛江南的‘女儿红’。”独孤展鹏搬出一小坛酒来。

酒是盛在蓝花瓷坛内的,足有十斤多。

“郭大爷其他本事不敢吹,喝洒、赌钱、打架不要命,都是天下第一的!单帮主他老人家收我做徒弟,传我武功,就看准了我酒量大,敢拼命,赌不输三点。你的酒啊,我早在‘春山楼’上就闻到香味了!”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你还不喝?好,不喝白不喝,我喝白我喝!其实,酒这东西,最好了!你不喝真是罪过!守制服父母之丧,也犯不着这样不食酒肉!你天天练武,人都瘦黑了不少,这样下去,迟早会垮的!”郭惊秋边喝边道。也真有他的,十一、二岁的年纪,喝酒如饮水一样。

“好了,还留一些下次再来喝吧!”郭惊秋拍了一下鼓起来的圆肚子,满意地放下酒坛。

“怎么这样轻?你留多少酒呵?”独孤展鹏把酒坛放起来时,见入手后很轻,不由问道。

“嘻嘻,还留一口酒!这一口酒,我实在装不下了。

听别人说过一个叫阮什么的穷光蛋,怕钱袋难为情,留下一文钱看袋子。我呢,则留一口酒,守守酒坛,别让酒坛兄空负酒坛之名!我也怕它难为情呢!”

“惊秋,有什么好消息啊?”独孤展鹏问。

“其一,我听云小姐说,从今日午后始,以后每开讲七天武学,歇一天,让大家温习学过的武功,便于巩固、记牢。”

“这算什么好消息?八天里少掉了一天听讲武学的机会,简直是坏消息!”独孤展鹏失望地道,他开初还以为是有关云丽珑与他有关的什么消息呢!

唉,人,毕竟是人,既然生了情苗,又岂是那样随便就能忘得了?这一段日子,练武之余,有时他真盼云丽珑她们能再来。但云丽珑她们自几次冷遇后,来得很少了。

有时他想去,但又觉得没什么理由。无缘无故跑去,也没什么意思。

“这对你不是什么好消息,对我可重要呢!我可以和那些人赌钱呐!有几个小子练武没心思,赌钱倒来劲儿。

只是他们与我老人家相比,那双手真该斩掉:要运气没运气,要手法没手法。我想赢他一点,决不赢他两点。他抓一副天杠,我无疑是至尊宝一对!”

“惊秋,你怎么尽学这些?赌钱、打架?我担心你长大是个十足的小坏蛋,说不定再过三年,吃喝嫖赌,都占齐了!”

“嫖我是不会去嫖的,那女人有什么好?我一看就心烦。有一次,我与王若玉、华攀龙还有一个五虎门的弟子赌牌九,来了海云这小妖精,站在我背后,看了我三副牌,我连输三副,真他娘的倒霉透了!我们赌钱的,见了女人都是头大三分的!至于吃、喝二字嘛,谁也免不掉的,只是多吃喝与少吃喝、吃喝好与吃喝差之别!一个人能吃喝得好些干吗不吃喝好一些呢?不过我们叫花儿,不讲究,人给什么,就吃什么,人家吃什么,我们也吃什么!有一次,我一人在应天府混,那时我还没入丐帮,单帮主还没收我做徒弟呢!接连五天,尽吃菜饼子,吃得胃都吐酸水!至于赌么,这是敛财之道,赵元帅的黑老虎啊!单帮主说,凭这一手可以去赢那些大财东的钱,救济苦哈哈们,这也是‘劫富济贫’,比空祖门的妙手空空之技要来得风光些。一手赌技也是练出来的啊,你看我的手指、手心,都结了茧子了,这是专门练掷骰子与洗牌,给磨出来的。你不知,我的暗器手法,就是用骰子练出来的!”

郭惊秋得意洋洋、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和他灌下的酒一样多。

“那你打架呢?”独孤展鹏问。

“我打架,是专门跟那帮欺软怕硬、诈骗良善、霸占市面的泼皮们打的!我打他们,为老百姓出气!只是有一次在杭州,为了救一个盲琴师与一个卖唱的女孩,与杭州城里有名的‘净街王’干上了,那次我吃了一顿棍子,光木刺刺在肉内的,就有四十三根!疼得我躺了整整半个月呀!不过那个‘净街王’比我更惨,让单帮主给弄成了瘫子,他这一辈子想出门,只有叫人扛着走了!罗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够侠义?”

“好啦,我的小大侠老弟,你再说说,第二件好消息!”独孤展鹏笑着问。

“我们那儿新来了一个人,叫燕小山,又叫燕剑南,一个人,有着两个名字……”

“那一定是他姓燕,名小山,字剑南,所以有人叫他燕小山,又有人叫他燕剑南。你该多读些书,别说话老出笑话。像刚才讲的什么‘一个叫阮什么的穷光蛋’,讲出去准让人笑掉大牙!那是阮藉,魏晋名士,因他作过步兵校尉的官儿,人们又称他叫阮步兵。他是竹林七贤之一。”

独孤展鹏道。

“这些古人的事,哪里搞得清?我《百家姓》 《千字文》还是背得滚瓜烂熟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你要不要听我背?”

“还是说那燕小山——唉,这名字我听到过一次。对了,我刚来时,听外面守索桥的张前辈说过的。那燕小山怎么样?”独孤展鹏问。

“燕小山的武功可厉害啦!我们那里的王若玉、华攀龙见他长得像画上人一样漂亮,想欺侮他,哪知被他一搭上手,一手一个,都给弹了出去,那两人对他这一手也好不佩服呢!后来一个绵张拳派的人,那人好壮实,听了后不服气,也来交手,被燕小山一掌打得飞了出去,但看上去打得很重,摔下来连油皮也没碰破一块!——喂,你不是嫌没人交手,相互喂招吗?他倒是一个人物!”郭惊秋道。

“啊,能把绵张拳的七弟子郑宝德给打飞,那燕小山的功夫,确是很高明的了,他多大年纪啦?”独孤展鹏关心地问。

“跟大哥一样,也是十五岁。”

独孤展鹏眼中顿时映出了一个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的少年形象来,不由脱口道:“我以为他至少有十六岁呢,想不到也十五岁!”

“他也以为你有十六岁呢!他问我,那位守制的独孤公子,可否有十六岁了?看来他也挺关心你呢!你们交个朋友吧!你们同样都是人长得好看的公子,武功又同样好,人又长得差不多高。”

“唉,不知他愿不愿跟我结交。我观察过他,他的举止与谈吐,很象是世家子弟。我不大习惯与这样的人往来。”

“有空,我帮你试试问问他吧!”郭惊秋热心地说。

“那就多谢了!”

“独孤公子,你上他当了!”一个朗朗的声音从外传进来。

一个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锦衣公子,风度翩翩地站在门口,长揖道:“不速之客,洛阳燕小山,特来拜访公子,尚恕不报擅入之罪!”

“嘉宾惠临,不胜荣幸!燕公子,请!”独孤展鹏还以长揖,肃客入座。

“让我来倒茶吧!”郭惊秋手脚麻利地倒着茶,然后分端给燕小山、独孤展鹏。

“你这个小滑头啊!”燕小山笑指着郭惊秋告诉独孤展鹏,“他骗我说,独孤公子很想见见我,叫我什么时候过来一趟。对独孤公子,我到了步云宫后,已闻名多日,早存识荆之念。但听人说,独孤公子志切父母大仇,勤苦练武,不喜欢浪费时间的,怕耗了公子的宝贵时间,一直不曾来。

因而听到惊秋兄弟说独孤公子肯折节下交,不由把我喜坏了,就马上赶来。哪知他是两面做好人!”

“两位公子,没有我惊秋穿线,你们能走到一块来吗?还怪我!”郭惊秋一甩衣袖,“好啦,就算我没说,你们分开吧!”

“公子客气了!”独孤展鹏望着燕小山,“能与公子结识,也是一大幸事!我听惊秋说,公子的武功,甚为高明,不知是出自哪一家门派?是否可以惠告?”

“说来不信,我连自己的师父名讳都不知道,更不用说门派了。”怕独孤展鹏不信,他详细回忆道,“我七岁那年,家中来了两个客人,一是郑州的武林大豪铜锤镇中州汤隆丰前辈汤大侠,也就是汤玉环小姐之父;另一人是个无名老人,他因在元宵节时看到过我,认为我与武学有缘,特来求家严俯允他的请求,让我做他的弟子。汤大侠前辈是我家世交,他说,那无名老人有绝世武学,因失意于一件事情而退出武林卜居隐老的。说我能当他的弟子,也是福份。家严对那无名老人将信将疑,为了证实无名老人的武功,曾请了洛阳武林中三大高手来试他的功夫。那三个高手同时出手攻向无名老人,各各被弹了出去。后来有一次听师父透露,那一门一弹弹出三个人飞跌出去的功夫,是他学自武当的,叫‘沾衣十八跌’。但我问师父是不是武当派的,师父道,他是与各大门派等同身份的人,武当派还不配作他师父。看来来历甚大。但奇怪的是偏偏又一直不说出门派、名讳。”

“我相信你。”独孤展鹏道。

“师父每年来四次,分别于春分、夏至、秋分、冬至这一日来,每一次来,住半个月,督促、教授我练武功。

半月期满,便留下几页或十几页武功秘诀,叫我自加研学。就这样他一直教了我六年多时间。”燕小山说到这里,微笑道:“独孤公子,你得令尊独孤大侠亲传,剑法武功,一定很高明的了!我观听讲的三十多名各门各派弟子后人中,公子卓然独立,如鹤立鸡群!神态风度,已俨然有大家风格了!”

“展鹏孤哀之子,因守制眼丧,衣著有别于他人倒是真的,至于剑学、武功,我到现在还没正式握过剑呢。先严在世时只教了我一套培元蓄阳的筑基内功‘金龙蓄水功’,还有就是教我奔跑、纵跃、跳窜和练摆莲、劈叉、吻靴尖、朝天镫、铁板桥、鲤鱼打跃这些柔功,督促我练得最多的是站桩。要说我会的,也仅是‘威远镖局’紫总镖头紫前辈所授的几路腿法而已。武功不要说高明,连中明都谈不上呢!”

“好,你们谈得这样投机,倒把我郭大爷给忘掉了!真是过河拆桥!”郭惊秋被晾在一边,不由叫屈道。

“没人缝上你的嘴巴,你要说谁拦着你了?”独孤展鹏笑道。

“喂,你们这样合得来,不如结为兄弟吧?”郭惊秋忽然兴奋地跳下来,凑到两人中间,指着自己鼻子,“再算上我一个,我们来个桃园三结义,如何?”

独孤展鹏心中一动,正想向燕小山发问,征询意见,却听一旁燕小山微笑道:“独孤公子,你难道不觉得惊秋这念头很有趣?”

独孤展鹏不由大笑跃起:“好!咱们来个桃园三结义!燕公子,你贵诞?”

燕小山道:“丙辰、甲午、己卯、乙丑。”

独孤展鹏一听,不由犹豫了一下。

燕小山道:“怎么,独孤公子有什么为难之处?”

郭惊秋道:“他是不好意思做大哥!他的生辰八字是丙辰、甲午、戊寅、甲寅。正好大你一天。”

燕小山欣然道:“独孤公子,大哥你做定了!不必再推托了!”

独孤展鹏窘然笑了一下道:“想不到你比我正好小一天,这好像我故意要早报一天,抢做这个大哥似的。”

“这是注定你是大哥命!我反正是小老弟!大哥、二哥,以后别忘掉请我到你们家去喝酒!我喝酒简单得很,一壶酒,一把盐黄豆就成,有高邮咸鸭蛋,五香花生米更好!”郭惊秋欢然道。

“老三放心,到我家,我把你浸在酒缸里,让你喝个美!——只是大哥,这步云宫中没有关公像,怎么个结拜法?”燕小山问独孤展鹏。

“罗大哥带有独孤大侠罗女侠的灵牌,在伯父伯母灵牌前结拜,岂不更好?”郭惊秋插嘴道。

“这倒甚好,我正好拜祭伯父伯母在天之英灵!”燕小山道。

“那就只好从权了。”独孤展鹏道。

“在独孤大侠面前立誓,还不比关公强?如果关公遇上独孤大侠,准吃败仗!”郭惊秋回过头来道,原来他已大模大样坐在书案前,写起“金兰帖”来了。

“我的一份好了,照上次与罗大哥结拜时复一份,三笔两抹就成了。”郭惊秋滑下了太师椅,把一份帖子交给燕小山。

“我已与三弟换过帖子了。”独孤展鹏也写了帖子,与燕小山交换。

燕小山先看郭惊秋的一份,只见上面写道:

兹  有

丐帮弟子郭惊秋,拜天罗剑庄独孤展鹏、洛阳燕小山为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特立此盟帖,有违于此,天诛地灭!

具立人:郭惊秋

年  月  日

反面是郭惊秋的出生年、月、日、时八字。

郭惊秋的字虽然甚不上帖(指写字符合描红帖子的字样),但看得出,一笔一划,写得甚是认真的。

再看独孤展鹏的帖子,上面以骨健筋雄的九成宫体书道:

上苍后土共鉴:兹有燕山天罗剑庄后人独孤展鹏,字子放,与洛城燕小山,字剑南,丐帮弟子郭惊秋三人,盟结金兰,唯愿共生死,同祸福,以赴武林大义,维我侠道。

特立此为盟,敢有寒盟者,遭天殁雷殛!惟神人共鉴之!

具帖人:独孤展鹏

年  月  日

反面也是独孤展鹏生辰八字。

一个个字,铁划银钩,力透纸背!

独孤展鹏接过燕小山的帖子,上面是一笔流丽的灵飞经,青蝇小楷:

金兰谱

兹有洛城“金谷园”燕门子孙燕小山,字剑南,拜天罗剑庄独孤大侠之子独孤展鹏(字子放)为兄,结丐帮弟子郭惊秋为弟,义结金兰,同生死,共祸福。如有毁盟者,必招天愤神怒之报!

惟天神地祗共察之!

立谱人:燕小山

年  月  日

反面不用看,也定是生辰八字。

三人请出了独孤大侠罗女侠夫妇的灵牌,点起香烛,供上各自的帖子,分别拜灵牌立誓,又相互拜礼。

燕小山正式叫独孤展鹏为大哥,独孤展鹏也含笑称燕小山二弟,叫郭惊秋三弟!

三人站起,相视而笑,各自心中觉得充满了一种豪放之情,一种侠义之心,同时也感到一份温暖的友情!

倾盖如故,白发如新。人之相交,贵在相知!言语投机,性情相近,片刻之间,可缔生死之交!

这就是缘!这就是情义!

尽管结义的是三个少年,这种结义似乎草率了点,但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贵在相得知契,一时豪兴,千秋侠义!

这,就是男儿的襟怀!

“大哥,容我向你进劝一句。”燕小山在结拜后,对独孤展鹏道。

“二弟,你有什么,尽管说吧!”独孤展鹏微笑着。

“我暗中观察大哥已有一段时间,见大哥心志忧苦,终日郁郁寡言,唯以练武为务,与各门派的人也少有往来。我知大哥是一门心思放在练武上,想早日练成武功,出道江湖,查访杀害伯父母、毁掉天罗剑庄的凶手,以报大仇。但凡事欲速则不达,还宜有张有弛才好。”

“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所谓和为贵。练武也是如此,不能一味求猛进速成。而各门各派武功,其能开山立宗,自成门派,定有其独到的武学。大哥将来闯荡武林,查凶报仇,宜应多加结纳各派朋友,以为他日之臂助!而如能移尊就教,肯向各门中人讨教武学,或能有意外之收获。古人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尚望大哥鉴察之。”

“二弟!谢谢你的忠告!”独孤展鹏感动地说,“你提得好!我一定改!”

“还有,大哥平时不茹酒肉,唯以素菜豆腐之类进食,又这样苦练武功,体质长此以往,也会垮的。愿大哥多加自珍,善加摄生!”

“以愚弟之见,守制服丧,固然是人子之大礼,但祖宗的定制,也宜通融活用才好,何必拘泥于表?只要心存孝念,不忘大仇,有朝一日得以手刃凶手,这就是最好的孝敬了!那身斩绫麻巾,以愚弟之见,也一并解去才好!所谓孝,双亲生前能侍奉殷殷,娱父母之心,是为要,双亲齐归道山后,则以善继父母之志,克绍箕裘,振扬家声为孝!至于那些繁文缛礼,只是为常人所设,又岂是用来困束奇男子大丈夫的?”

独孤展鹏矍然一振,大声道:“好!我这就换过!”边说边起身走向卧室,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白衣。

“好!大哥这一换,好像换了一个人,漂亮多了!”郭惊秋拍手道,继尔看看燕小山,又看看独孤展鹏,眉头一皱道:“大哥二哥一样英俊,我分不出谁更漂亮些。唉,只有我郭老三,长得太推板相了!”(推板相:吴语,难看、差劲的意思)

“大哥从谏如流,闻过即改。这份胸襟,有几个人能及得?”燕小山赞叹道。

“二弟,你别捧我了!要不是你,我还一直糊里糊涂地过下去呢!”独孤展鹏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

受到独孤展鹏的感染,燕小山与郭惊秋也笑了起来。

笑声中郭惊秋一拍桌子叫道:“妈的!今朝不喝酒,不玩牌,叫郭大爷哪里活得下去?大哥,你发个令,待咱小三子去弄些酒菜来,哥儿仨好好喝一场,然后我教你玩叶子!”

“好,二弟,三弟,今天大家乐一乐!”独孤展鹏扬声笑道。

听松轩经过许多日子寒寂后,又热闹起来,充满了笑语。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已过去了两个月了。

独孤展鹏自与燕小山、郭惊秋结拜后,人也变得有生气了,脸上也不复整日阴郁郁的。只是话还是不多,练武的时间还是不减。唯一改变的是与各门派的人也有所往来了。

大家都听过不败剑尊独孤大侠名满天下的侠名,有好些门派的弟子与武林世家、名武师的后人,其师长还都曾受过独孤大侠的恩惠,在师长的口碑下,早对独孤大侠产生了敬意,现在得以见到独孤大侠之子,更是乐得与之近乎。加上独孤展鹏人品又英俊,待人又和善,因此极易得众。

一时独孤展鹏成了人人欲与之交的对象。但独孤展鹏与人交往,以切磋武功为主,偶而游玩,也为时很短,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听松轩内练武。

如果说独孤展鹏成了听讲武学的少年崇拜的中心人物的话,那燕小山,简直成了听讲武学的少女们敬慕的“女儿教教主”了!

那些少女们更喜欢聚集在燕小山周围,连那些十七、八岁的大小姐,也像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们一样,像一群百灵鸟似地围着燕小山叽叽喳喳地叫着!

因为和独孤展鹏那种沉默而令人生敬的严肃与凝重相比,燕小山显得那样潇洒,那样温柔,那样口才便给、妙语如珠、谈笑风生!他会唱好听的歌儿,又会吹好美的玉箫!他会斗草、射覆、打谜、联对、作诗、下棋,又能随意写真,妙绘女孩子们的芳容。一时,女孩子们纷纷以得燕小山一幅画绢、一方诗帕为荣。

但燕小山毕竟是燕小山,尽管有这么多女孩围着他,他还是每天都要到听松轩来,陪独孤展鹏、郭惊秋一起练武,还教郭惊秋写字。

有时武学开讲一结束,他就随独孤展鹏过来了,那就是每当云拂秋老前辈讲了一些比较深奥的武学后,三兄弟总合在一起,研讨拳理。

为了这个缘故,女孩子们竟有些恨独孤展鹏来,由胡简琴打头,暗地戏谑地称独孤展鹏为“冷面武痴”。

只有紫小凤,还一如开初,过几天来听松轩坐一会,听独孤展鹏与燕小山他们商榷武功。

她似乎永远是这样子,温温顺顺的,默默地坐在一边,偶尔细声细气地插上一两句话。

但人们发现,她插的话,往往又是关键性的,有时为了一个武学难题,哥儿仨各自争执个不休,被她一句话一点,这难题就一下子“柳暗花明”起来。

每当那时,独孤展鹏总不由得向她投过一眼,他心里真怀疑,这位小凤妹妹是否上苍专门派下来帮他解决武学疑难的?

每当独孤展鹏看她时,她总要难为情地低下头来,露出腼腆而又显得幸福的笑意来。

云丽珑有时也来听松轩小坐。

这些场合,一般总是独孤展鹏、燕小山、郭惊秋与紫小凤全在时。

她有时也为武学上的疑难来与独孤展鹏商讨,因为几乎步云宫自宫主到下人,人人都承认,独孤展鹏确是不可多得的学武奇材!独孤展鹏如得明师指点,其前程不可限量,有赶上乃父的希望,甚或强爷胜祖,更进一层。

但步云宫只是捉供一种武功学习的方法,指点武学门径,讲解一些武功的实用招式,真正传授武功,还得靠将来回到各自师门后师父或父辈的传授,那内功、轻功、各种拳术的精奥,也只有各门各派其本门本派中人才知道。

而各门各派的人,涉及到本派武功秘传,又有谁敢冒背师叛派之大不韪,轻传出来?

因此,独孤展鹏尽管结交了好多门派的人,真正从他们那里,并未学到多少武功。

幸好他另练有带进来的武功,金龙蓄水功内功、嵩阳正宗内功心法与峨嵋的“无相功”三种内功,紫相伯的“一百零八腿神腿术”。

他内外双修,勤苦修习,倒有事半功倍之效。

独孤展鹏有时也到“梅铃园”向云丽珑请教武学,因为云丽珑是宫主云拂秋前辈亲授的武功,步云宫独传的蹑云剑、柔云掌、步云轻功、迥风穿云剑、惊霓飞虹柔带功和风雷排云掌、风雷剑这七门武学,除后二门不适宜女子练,没教外,余者都由云拂秋传给了云丽珑,此外还传了不少各门各派的招式。

要谈到对各门各派武功的了解,大概除了云拂秋和那些武林前辈外,步云宫年青一辈人物中,就数云丽珑了。

另外,她对一些深奥武学的理解,也颇为聪颖,领悟之快,有时令独孤展鹏也生自叹不如之感。

云丽珑好像在任何环境下都是这样安恬、矜持而高雅的。

她向你请教武学时,倒好像你在回考她的考问,而当你向她请教武功时,又总含有一种央求她施恩的感觉。

尽管云丽珑从未拒绝过他的请教,见了他去,也像对燕小山一样客气,肃客入座,令海云奉茗。但独孤展鹏心里总有一种似乎她正变得离他一天天遥远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爱情期的少男少女的心也许都这样的:

由于怕受到失去意中人这种伤害,而无端地变得多疑起来,变得担惊受怕!同时一旦发现有失去的可能,更希望能尽快获得意中人的青睐与首肯。

独孤展鹏也是这样,他曾经想用理智的手给掐死的爱情之苗,虽然一度压抑了下去,但一旦重新燃起,比前一次来得更猛烈!

独孤展鹏现在不由再次陷入情感的苦恼中了!他想尽量忘却云丽珑,但忘不掉!

每当他静下来时,云丽珑和他交往的一笑一颦,就清晰地浮在眼前。

这时,独孤展鹏的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个声音说:“独孤展鹏,你不能这样下去,要尽快把她忘掉!你现在的第一要务是习武!习武!”

另一个声音充满了烦恼:“可我无法忘掉她!”

第一个声音:“你为什么不能静下来考虑武功,而要想她呢?你这样下去,还想不想报仇雪恨?”

第二个声音:“武总要练的,仇也要报的。我如果与她在一起,武一定会练得更好,也许我还能与她一起联袂闯荡武林,并肩行道江湖!到那时,添了一个武功高强、聪明博闻的好伴侣,会对报仇有利!”

第一个声音气恼地道:“好啊!连联袂闯荡武林也想到了。你如与她在一起,心里全是甜情蜜意,怕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连父母之仇也忘掉的。”

第二个声音不由大声分辩道:“好,依你这样成天练、练、练,整天想、想、想,武功一定练成了,凶手是谁也一定想出来了?以前拼命练,为什么武功还长进不快呢?以前那样整天苦想,如不是金指扁鹊浮丘前辈,怕命也没有了!既然现在想不出凶手是谁,又何必一定要自己折磨自己?练武要循序渐进,急于求成又如何能成?难道父母大仇未报之前,每天只有练武没有其他生活?不能笑、不能与女孩子在一起,也不能爰人?父母之仇一辈子报不了,就当一辈子单身汉?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象你这样,又怎称得上孝?”

第一个声音:“好!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搬出来了!看来你还想与云丽珑结婚成家呢!以后生了一个孩子,就算尽了最大的孝道了!好理由!好理由!但你别忘掉,你才十五岁!你这么早就谈情说爱,而连杀害父母的凶手也还不知道,你又怎能忍心?你不怕传出去给天下人笑话?你还像个孝子吗?以后怕江湖与武林中人,都会瞧不起你的!”第一个声音说至最后不由激动起来,“你不怕你声名扫地?不但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连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因此而蒙羞?”

第二个声音:“至于和云小姐是否结婚成家,我还没想到这么远。我只觉得眼前我不能不和她在一起!爱,要来就来,谁能规定它早来晚来呢?至于人们要议论,就让他议论好了,悠悠众口,芸芸众生,谁又能管得了他人议论?但议论也未必都是对的。世上有多少人的议论是在揆剖义理、明察真情之后的?众口铄金,也不知冤死了多少才人学士,英雄豪杰!任他毁也好,誉也好,我自行我素。总有一天,别人会明白我是个怎样的人!”

第一个声音:“如此看来,你是要一意孤行了?”

第二个声音:“不可更改!”

第一个声音:“不怕天下人笑话?不怕辱没你的名声?不怕被天下人看不起?”

第二个声音:“不怕!即使所有的诋毁、嘲笑、讽刺、辱骂、打击,指指点点,评头品足……这一切的一切,全加在我身上,天下每个人见了我都指着我骂,向我吐唾,我也决不改变心志!”

第一个声音:“看来你是铁了心!其实,云丽珑有什么好?论英秀,比不上胡简琴,论艳美,不如汤玉环!论温柔,她也不及紫小凤!你这样,不值!”

第二个声音:“不!你不懂什么叫真正的美!她有一种气质,高贵、大方、领袖群芳的气质,那种大家风度,决非余人可比!再说,她的眼睛是那样深沉、多情、美丽!只要为了这双眼睛,就甘愿让我去为之生,为之死了!何况,她的声音又那样动听、悦耳、优美!好了!这些就够了!天下还能找出比她更好的人么?我,我能遇见她,爱上她,是我的运气!福气!能得真爱一次,此生更有何求?”

第一个声音叹了一口气,声音放低了些:“好,就算你爱得有理!你爱上她,怎知她心中一定有你?如她不爱你,你还不是空喜欢一场?”

这一问话虽低平,听在独孤展鹏耳内,比任何声音都响,犹如一声焦雷,把他给震愣住了!

他不由一呆,如遭雷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不,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她,她竟会不爱我?!那天,她在这里,弹琴,唱歌,下棋……啊!那眼睛里,那神态中,所含的情意,是那样明显!她怎会不爱我呢?她分明是喜欢我嘛!否则,她为什么总爱看我?而看我时眼睛又那样含情脉脉?还有她唱歌时,那种神态……不!这决不可能的!她会不爱我!”

他的喃喃自语,到了最后,竟成了大声说话,好像在与谁争辩,似乎只要声音大,就能赢似的!

但那个声音在心里固执地问:“假如她不爱你呢?”

是的,假如她不爱我,我该怎么办呢?

独孤展鹏想到这儿,不由心中一痛,脸陡地苍白了!

独孤展鹏默默出神了半天,最后毅然道:“即使,即使她不爱我,我也照样爱她。就让我默默爱她一辈子好了!”

“……”那个声音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终于沉默了。

“你放心,我即使爱她,与她在一起,也不会忘记练武,不会忘记报父母被害大仇的!我一定比以前更加勤苦地练武!我一定会争取早日出道江湖,去报大仇的!”

就这样,独孤展鹏在内心经过激烈的两个声音打架后,心,终于平静下来了:

因为他已作出了决定!任何事情,一旦决心定了下来,就不会再躁动不安了!

为了自己的这个胜利,他的脸上,在痛苦的内心挣扎中日益憔悴的脸上,这半个月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听完讲武出来,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功,燕小山笑道:“大哥,我们陪你练了这么久武功,你也该陪我们玩玩了!今天去暖春阁怎么样?云小姐她们约我去玩,你也一块去吧!还有三弟。三弟上次用叶子牌变的戏法,把几个女孩子看得现在一见我去,便问郭老三怎么不来?三弟你也太会使坏了,既把戏法变给她们看,又不把窍门说出来,让几个女孩子心痒不已。”

郭惊秋笑嘻嘻道:“这你不懂,戏法人人会变,各有窍门不同。我把这戏法窍门拆穿了,还能招得来看客?要吸引人,只好再变新的。这样半个月下来,我这些小戏法还不给她们掏光了?我们闻长老教我戏法时,说这戏法的窍门是万万拆不得的,否则,江湖上变戏法混饭吃的人,就吃不成长饭了!行有行规。二哥,你虽帮她们说话,我可不兴坏了这规矩。这次去倒是可以,但窍门是拆穿不得的。要么,再变一套戏法。大哥,你去吗?”

独孤展鹏笑道:“你们都去,我不去,就显得不够义气了!今天咱们三兄弟全去。”

郭惊秋听说大哥肯去,不由高兴地连翻三、四个筋斗,拍手道:“好!今天大哥也出马了!”

第二十章 莹莹双眼泪凄迷第十二章 玄素剑法江湖名第二章 风雨吹尽梦中路第一章 重踏玉京乡情怯第七章 狰狞面目终显现第四章 话惨案扑所迷离第十三章 长叹三声酒十斤第五章 同归于尽悲情苦第二章 十二连环坞之谜2第五章 清平乐斋魁元楼第五章 道人古怪预不祥第五章 愚师弟七七绝笔第三章 怀往昔独孤剑尊第十章 石姐姐的师叔们第二十章 莹莹双眼泪凄迷第二章 坐在雅座里的人第二十章 莹莹双眼泪凄迷第七章 冷面武痴相思负第一章 身陷崖底遇怪人第十七章 静待时机反制敌第一章 十二连环坞之谜1第二章 归家途中起纷争第五章 道人古怪预不祥第一章 身陷崖底遇怪人第一章 十二连环坞之谜1第五章 川中双煞谈内情第五章 愚师弟七七绝笔第五章 神秘莫测葛衣人第三章 一剑飞来惊重城第四章 出手一击扭危局第四章 出手一击扭危局第十二章 玄素剑法江湖名第五章 云龙九舞卧雷掌第五章 道人古怪预不祥第三章 擎雕毒神黎天刀第六章 金枝玉叶贵公主第二章 天独孤步斗群蛇第一章 重踏玉京乡情怯第一章 身陷崖底遇怪人第七章 千变万劫飞天狐第十章 石姐姐的师叔们第一章 为何多人戴白花第四章 无影鬼掌高七七第七章 千变万劫飞天狐第五章 云龙九舞卧雷掌第六章 武林铁掌云中鹰第二十章 莹莹双眼泪凄迷第三章 神秘黑篷车中人第三章 怀往昔独孤剑尊第二章 坐在雅座里的人第五章 道人古怪预不祥第一章 十二连环坞之谜1第八章 遭暗算展鹏昏迷第四章 话惨案扑所迷离第七章 七弦古琴比定力第十章 石姐姐的师叔们第十章 衙门之人群围困第十章 衙门之人群围困第一章 轻功最高人是谁第三章 怀往昔独孤剑尊第四章 如此豪饮君曾见第十章 石姐姐的师叔们第八章 名满江湖冯一笑第三章 情窦初开谈琴棋第二章 坐在雅座里的人第三章 武当少林俩掌门2第一章 轻功最高人是谁第十章 衙门之人群围困第二章 归家途中起纷争第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八章 名满江湖冯一笑第七章 七弦古琴比定力第三章 情窦初开谈琴棋第一章 家遭惨变泪雨痴第二章 坐在雅座里的人第一章 天意如环因果循第二章 再回头是百年身第一章 身陷崖底遇怪人第一章 天意如环因果循第五章 云龙九舞卧雷掌第五章 川中双煞谈内情第五章 云龙九舞卧雷掌第三章 擎雕毒神黎天刀第七章 冷面武痴相思负第七章 茅慕华阴谋初露第三章 一剑龙吟洞庭波第六章 奇招百出斗争锋第五章 道人古怪预不祥第一章 重踏玉京乡情怯第四章 血雨腥风斗毒神第十七章 静待时机反制敌第二章 天独孤步斗群蛇第一章 轻功最高人是谁第一章 十二连环坞之谜1第七章 七弦古琴比定力第一章 绝涧失足惊绝命第二章 十二连环坞之谜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