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展鹏再醒来是被一阵痛痛醒的!
他睁开眼,见葛衣人摘星手宫百工正盘坐着,用双掌推着自己双掌,把真力给输送过来!
两人的脚镣手铐全给除掉了!
“你……”独孤展鹏惊疑地看着宫百工。
“我以这鞋底里藏的铁条打开了镣铐。咱们想法逃出去!”宫百工说着,将又一股真力输来。
独孤展鹏只觉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和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这六大经络俱被输来的真力引出一阵紧似一阵针刺一样痛感,而自己想运气配合,丹田中空空,全身气机散乱,酥酥的无从着力,竟还是提不上一丝真力来!
独孤展鹏长叹一声,道:
“宫前辈,谢谢你的好意!我被他们下了禁制,真力涣散,经脉受阻,真力全然无从提起,你输进来的真力只会催发我的痛苦!有机会,你先逃走吧!”
宫百工闻言,不由一呆:“你一点真力也没有了?”
独孤展鹏目露黯然痛苦之色,点子一下头。
宫百工喟然一叹,撤去真力,搓着手道:“这可如何是好?”
独孤展鹏沉默了一会,平静地说:“朝阳城壁垒森严,我功力全失,两人要都出去可不易!前辈出去后,可找威远镖局,请紫镖王通知随机子大师,或许有法救在下。但更重要的是,先得有一人去蜀中报讯,免让石门遭到独孤剑庄一样的命运!威远镖局中养有关外‘银马堂’宁堂主赠给在下的千里快马‘白龙驹’,五日之内,当能赶到蜀中,庶几能令我师门免祸!”
宫百工叹了一声,望着独孤展鹏摇头道:“凭我一己之力,现在要想闯出朝阳城,谈何容易?还不如呆在这里见机行事,或可能出!但这样,到蜀中报信,时机要失掉了!唉!我本想借重公子的快剑神功,不意如此!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
这时只叫背后“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两人忙回过头来看。
却见背后一面石墙上,一块大方石已被推落,从这缺口处,伸进一颗灰头土脑、头发乱蓬蓬的脑袋来,一张淡黄如金的脸盘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来:
“我可进来么?”
嘴说“可进来么”身如泥鳅一样已滑窜至牢中,单掌一按地,人已弹跳而起!
独孤展鹏一见来人,扑过去抓住来人肩头,当胸擂了一拳,喜溢眉梢:
“三弟,是你!”
来人眉毛一扬,笑道:“总算找到你了!哇!大哥你,一见面便要赏小三子拳头呀?”
边说边一挣挣脱了独孤展鹏把握,向后连翻十二个跟斗,避开独孤展鹏擂来的另一拳,手舞是蹈地嚷道:“啊哈!我郭老三运气真好,第一个牢里就找到了大哥!啊,我中头彩了!那十二个俊妮子便是我的了!”
宫百工见这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进来后又是跳又是叫的,观情景显然是独孤展鹏的朋友来救独孤展鹏的,便望向独孤展鹏问道:
“独孤公子,这位是——”
独孤展鹏笑道:“这是我义弟郭惊秋,丐帮弟子。”又复向郭惊秋介绍道,“三弟,这位是摘星手宫前辈!宫前辈是武林侠客擒龙手宫百龄的胞弟!”
宫百工笑道:“小老儿宫百工,这名儿有些陌生!但空祖门的上官君,想来单帮主与欧阳帮主一定说起过的!”
郭惊秋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便是那个连盗杭州十一富豪家的‘摘星换斗’上官君?可把浙江总捕头夜鹰张炯这老小子给害得惨了!临头来不声不响躲到这大牢里来了!”
宫百工低笑道:“听舍侄说,丐帮南北两支将合二为一,这未来的丐帮一统帮主将由单帮主与欧阳帮主共同的弟子郭惊秋出任。这来日的总花子头,想来大概便是少侠你了!”一顿之下,又笑道:“郭少侠在这里大笑大嚷,莫非丐帮十万弟子全来了,要把这朝阳城拆掉么?”
郭惊秋眼一瞪:“拆掉就拆掉!偏你这老偷儿胆小!凭咱‘神州无敌三兄弟’,还怕谁来着?”
“‘神州无敌三兄弟’?这,小老儿还是初次听说!”宫百工迟疑地道。
“啧,啧,你哟,真笨得可以!连‘神州无敌三兄弟’都不知道啊!便是我独孤大哥、我燕二哥,还有在下郭老三!‘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话你听说过么?咱三兄弟联手,敢说天下无敌了!”
“怎么,燕二弟也来了?”独孤展鹏忙问。
“岂止燕二哥?云小姐、闻长老他们也来了!是闻长老算准了方位,用步云宫的异宝割玉刀开出这条地道来的!咱们出去再说!”
独孤展鹏听到“云小姐”三字,心里猛一跳,没来由地一痛,不由为之一呆!随后心里思绪如麻,乱得一塌糊涂,恍若脑海中一片空白,又恍若脑海中车轮般转动百般心思!就这样糊里糊涂跟郭惊秋、宫百工从地道里走了出去。
由地道走出去十六、七丈,竟到了一座枯井里。这时只听从井上地面上传下来一声沉喝:“什么人,竟敢犯我?”
随即听到一声朗笑:“朝阳城不是龙潭虎穴,尊驾又不是什么不可违犯的惊天动地人物,便违犯一下又如何?”
独孤展鹏闻言道:“是燕二弟的声音!”
随即听那沉喝之人道:“你违犯我兵部左侍郎孙伯玉倒也没什么,但违犯了现时总摄朝阳城事务的朝阳城主人就不一样了!朋友识时务的,还是抛下兵刃,等待发落吧!”
燕小山将剑一弹,发出一声龙吟之声,随即吟道:“‘万里横戈探虎穴,三杯拔剑舞龙泉’!小朝阳城,还未挡得了在下来去!”
这时只听一人怒声道:“大胆狂徒,吃俺穆登一杖!”
随即是舞动怀杖的呼啸声与扑击声!
接着只听一声长笑:“似尔这等功夫,也敢来螳臂挡车?”笑声中夹着穆登的惊叫声:“你……”
一个悦耳美妙的女声笑道:“燕公子一掌打断了你怀杖,你惊叫什么?!”
女声刚毕,一条粗嗓子吼道:“好家伙,敢打断俺穆兄弟的兵器!俺党文豹来了!”
随即听到呼呼的舞动兵器的声音与一人的扑击声、怒吼声!
那女声又起,轻笑道:“喂,大个子,你怪叫什么呀?”
随即听到“咔嚓”一声响,燕小山的笑声:“对不住,党朋友,又弄断了你的兵器!”
宫百工“嘿”地一笑道:“这燕公子谈笑间顷刻折了五台山俗家弟子两大高手的兵器,小老儿倒要好好一睹丰采!”说完,双足一蹬,“旱地拔葱”,冲出了枯井!
郭惊秋见状,一捅听得似乎呆了的独孤展鹏道:“大哥,咱们也上!”边说,边作势欲纵身上冲!
独孤展鹏苦笑一声道:“我已中了禁制,内力全失去了!”
郭惊秋闻言不由一呆,随即低吼了一声:“这帮王八蛋!竟敢害我大哥如此!”说完不由分说,将独孤展鹏一背,一弯腰一跃,“燕子穿云”,也冲向井上去!
郭惊秋这一招“燕子穿云”,虽负了一个人,犹自直冲到井台以上一丈五尺之高!然后轻飘飘地缓缓落下来。
独孤展鹏人还在空中郭惊秋的背上,目光一扫,已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婀娜倩影和蓝衫的闻百通,也看到了在两把银光闪闪的快剑如匹练般飞舞刺杀中,犹自衣袂飘飘,潇洒从容的燕小山燕剑南!
当然这一目光一扫之间,也看到了头上的蓝天、白云、金阳,四周的楼阁、房舍、城墙、宫殿、白石之道、树木、开着的红花,以及正逼围过来的一批批朝阳城的黑衣武士、侍卫与高高矮矮、胖胖瘦瘦、身着各种服色,有僧有道,手持各种兵器的武林人物!
要冲出朝阳城,非经过一场恶战不可!
——这是独孤展鹏在这目光一扫之间,心头闪过的想法!
郭惊秋轻飘飘落到地上后,把独孤展鹏放下,转身来扶。
独孤展鹏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无法动用真力而已!”
这时那站在闻百通旁的婀娜身姿的的女子,回头一瞥,看见独孤展鹏,不由发出一声轻呼,奔了过来。
“相逢不似长相忆,一度相逢一度愁。”“相看泪眼情难说,别有伤心事岂知”……
独孤展鹏望着那在梦中频频相见的倩影,此时已骤来眼前,想到岳阳之别,自己救了云丽珑后,默然远去那心中之痛,只觉悲从心来,欲泪还忍!酸、甜、苦、辣,百味交集,心中急转过千种言语、万般念头,最后只化为锥心一痛,一片空白!
人,似是痴了,呆了,一语不发,只是看着眼前的云丽珑!
云丽珑望着神色木然,憔悴而倔拗的独孤展鹏,樱唇嚅动了一下,欲语还休,只觉独孤展鹏对自己是那样冷!想到以往种种:步云宫中,却食绝情;岳阳相逢,拒不相认。
自己与海云流落江湖,遍加寻访,他却在相逢时,薄纸一张,短语数行,又自远去!忽又想起听松轩里,品琴对奕;暖春阁中,歌诗吟和;知心榭边,无语对视……
她觉得独孤展鹏是爱自己的,又觉得独孤展鹏并不爱自已,只是自己一片痴情而已!而自己所有的爱竟换不到他一声温语!
——想到这里,云丽珑心中一痛,眼一热,明眸已自朦胧,一行清泪,缓缓流下!
郭惊秋见状,忽想起鸡公山恶战之后,自己将汤玉环父女送到郑州,与汤玉环道别时,那双温温柔柔幽幽恨恨的眼睛来,不知怎的,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
正这时,只见一人手挥铁胎巨弓,嗷嗷叫着,从独孤展鹏背后冲来,一弓砸向独孤展鹏脑袋!
郭惊秋虎眉一竖,一步窜过去,一把抓住砸下的弓背,右掌一展,“降龙十八掌”的一招“见龙在田”推出,将来人打出一丈远!
这时,只听一个高大的环眼方脸道人沉声喝道:“好王八羔子!‘降龙十八掌’!”
郭惊秋闻言,一个“虎跨山”奔到道人面前:“老杂毛,也请你尝尝!”
说罢双掌凝满十成真力,一掌“亢龙有悔”打向道人当胸!
那道人正是八指真人!他见状大怒,也一掌击出,迎向来掌,喝道:“老子八指真人还怕……你不成?”三字尚未吐出,只觉一股大力如山压至,不由胸口一窒,才待以力相抗,那股大力忽强了一倍,如急潮猛地一涌,不由令他连退五、六步!
郭惊秋这才觉得胸口郁积之气为之一畅,哈哈大笑道:“要挨揍的龟孙子们,只管来找大爷!”
这时只听一声长啸。“当”“当”两声响,两把剑被震脱了手,飞上半空,又掉在地上!
燕小山勇若天神,舌绽春雷喝道:“你俩还不配污我之剑,滚!”
这一声喝,把独孤展鹏也喝醒了,循声望去,却是崆峒派的快剑金三金飞花与华山派的上官云飞两人,虎口流血,剑被震脱了手!
孙伯玉是一个脸色死眉灰眼的中年人,恐带有面具!他见情势吃紧,抖手一扬,向天空中打出一支火箭来,火箭升至高空,一声炸响,五彩云烟中,顿开出五朵金光灿然的金花来!
“——大金花令!”“大金花令!”朝阳城武士见状纷纷叫道。
“金花令发,奋勇杀敌!怯阵者,斩!”孙伯玉沉声道,“一起上!”
此令一下,逼围上来的众武士、侍卫与武林人物,纷纷冲了上来,挥舞兵器,与燕小山、郭惊秋、闻百通、宫百工战在一起!
独孤展鹏回过头又望向默然流泪的云俪珑,心里不由一热,便想过去为她拭泪,揽她入怀,给她以劝慰;但他陡地想到了燕小山,想到了自己已决意成全燕二弟的心志,又复想到自己武功尽失,“潜龙门”高手如云,正自猖獗,自己的生死祸福殊难逆料,又怎敢钟情?他不由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黯然伤神。
云丽珑一向矜持,崖岸自高,自把一缕芳心系向独孤展鹏后,这一份相思与日俱深。平日与人相处,自不敢透露真心,同海云潜出步云宫,游身江湖,邂逅燕小山后,更不敢在燕小山面前露出对独孤展鹏的情感。
此时乍一相见,别后种种,齐涌上心头,所有的委屈、思念、真情,尽皆搅起,合成一股悲潮袭来,不由真情流露,化为泪珠!这一旦流泪,只觉悲不能抑,千言万语,塞在喉头,气为之结!而泪眼婆娑之中,见独孤展鹏不为所动,只是神情木然相对,心中更如千针攒刺一般生痛!
独孤展鹏见云丽珑泪水更多地流下来,知云丽珑对自己已是用情颇深!
这份至情,便把铁石心肠也给化软化热了!何况独孤展鹏本是情深之人?
他见云丽珑珠泪纷纷,那愁苦无援、楚楚怜人的柔弱韵致,更觉心痛如绞!直欲奔过去扶住云丽珑,不管天荒地老,一诉真情!但一种坚强的理智,使他紧紧地用牙齿咬住了嘴唇:不能!不能!我不能这样做!
独孤展鹏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咬得嘴唇发白!人,也似风中寒芦,打起颤抖来!他的喉结在一次次艰难地滚动,咽下一次又一次冲到咽喉处的话语,咽下一潮潮涌向心头的悲泪!
独孤展鹏知道:如不咬住嘴唇,他再无法控制自己!再这样下去,即使咬住嘴唇,也怕控制不了了!
在独孤展鹏心头,只是翻滚着这样一句话: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两个人,一个默然流泪,一个默然无语,两人都呆了!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