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小屋内。
阿玉静静的坐在赵无星的床头,坐在他的身边。赵无星似乎很不想面对她,本来想侧身不去看她,只是无奈双腿已经不听身体的控制,无论如何也无法转身。到最后,他能够做到的也仅仅是别过头而已。
看到这一幕,阿玉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忍不住轻叹一声,带着浓浓的愧疚与惋惜。
“我知道你并不是讨厌我才这个样子,你只是不想拖累,想要我离开你而已。其实,你在心里并不想让我离开,不然你也不会在火先生面前为我求情”,阿玉温声细语的说话,赵无星没有看她,就像没有听到。阿玉也把目光看向别处,她说的话就像说给自己听的。
“但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副颓废的样子,我的心里有什么感想?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本来你应该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也处于意气风发的地位。就是为了我,变成这副模样”。
阿玉似乎在劝导他,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她几乎每晚都会劝说赵无星,可是每晚都一样无功而返。赵无星武功高强、智慧过人,可是就像他堆魔教的忠心一样,他的性子就是那么倔强。
已经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
阿玉说的这些他都明白,只是他心中所认定的东西不允许他做出选择。虽然每一次听到阿玉的语气中带着愧疚很是令他心痛,但他只有忍受。
现在的他,除了忍耐,还能够做些什么?
阿玉见赵无星依旧像往常一样没有吭声,默默的叹息一声,叹息的很轻,像是不忍心再打扰他一样。
“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离开你,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被褥盖在赵无星的身上,隐藏了他大部分的身体,也隐藏了他已经紧握成紫色的拳头。
“嗖”!月光下的人影,悄然现身。烛火猛地闪动,外面的空气很干燥,没有一丝风的流动。
有的时候,大自然所产生的东西,人也可以创造出来。
“谁”?阿玉刚要离开赵无星的身边,却浑身颤抖了一下,向着某一处大声呼喝。
赵无星好像也发现了异样,他毕竟曾为神祭堂堂主,虽然已经自废武功,但身体的感知力还是要强于普通人。
随着阿玉的声音落下,黑暗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落在二人的视线之内。黑色的衣服以及黑色的遮脸布掩饰住了他的容貌与身份,没有人知道他是何人,只能从他的身法中看出他的武功高强。
他有着绝妙轻巧的身法与步伐,转眼之间就到达了阿玉的面前。
“唰”!二人惊异的看着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却几乎一言不发的就出手,没有丝毫的道理可讲,而且一出手就咄咄逼人。
阿玉心头微微一惊,立刻起身应战。身后的赵无星是她的顾及,所以她一出招就将那个人引到另一旁,避免伤到赵无星。
赵无星当然明白阿玉将战斗之地引到一边的意思,打斗中的二人,都没有看到他暗中叹息的模样。
“啪”,阿玉与那个忽然闯进来的人双臂交缠在一起,她立刻就发出最强的实力不断的进攻,想要在短时间内取得优势。但是她惊讶的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抵抗,在这个人面前自己的武功就犹如石沉大海,没有起到一丝作用。
连激起一层波浪的作用也无法做到!
“你是谁”?阿玉有些惊异的喝道,那个人没有吭声,只是不断得出招,巨大的压力逼迫阿玉不得不转攻为守。
『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阿玉心中不由得暗叹,那个人她当然知道是谁,正是燕枫。燕枫之前所说的办法就是这个,他想要看一看,在危机的关头赵无星到底是什么表情。
这个办法用阿玉的话来说,很老土,也很危险,如果被赵无星知道之后,恐怕会让事情更加棘手。那个时候,才真是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但用燕枫的话来说,这个办法却是最直接、也是最简单明了的办法。因为人只有在最危难的时刻,才会按照自己的潜意识去选择。他想看,也想让赵无星明白,自己的潜意识到底是怎么想的。
除了这个办法之外,阿玉似乎也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也只有答应了。
本来阿玉觉得既然是做戏就要做的真实一点,不能让赵无星发现任何破绽。她知道燕枫的武功很厉害,自己败下来是必然的事情,但是绝对不能败的太轻松,让赵无星看出不妥。
她一上来就用最强的实力与燕枫战斗,想着怎么也能坚持许久,却没想到燕枫如今已经成长到这副地步,仅仅交手几招她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怎么这个家伙现在这么厉害了?如此下去,无星他还能相信吗』?阿玉心中有些担心,生怕赵无星觉得自己是故意败阵而看出二人使用的伎俩。
她却不知,一旁观战的赵无星心中更是混乱。阿玉的实力他其实很清楚,他见过阿玉曾经出过手,也暗自比较过。就算自己全盛的时候,想要完全击败阿玉恐怕也要废很大力气。
他看的出阿玉已经使出了全力,所以这才更让他惊讶。使出全力得阿玉居然在几招之内就被完全压制而不得反击,如今江湖上真的还有这样的人吗?
看着燕枫不断闪动的身形,赵无星渐渐露出恐惧之色,他想不出当今江湖谁还有这般实力,除了那个人,谁能像耍弄阿玉一样的压制她?
『不,他绝对不会在这里。他是个守信的人,既然答应放过她就一定不会出手。他为什么会对自己二人出手,难道,是中原武林的人』?赵无星心中有些乱了,那个人绝对不会再为难自己二人什么,可是除了他以外,中原武林重真的有这样的高手存在吗?
他忽然感觉心烦意乱,阿玉的每一次凶险反击都牵动着他的心。他想要开口在一旁提醒阿玉,可是刚刚张开的嘴却又像塞了一块布一样,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心中所认定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放下。
“啪”,双掌相交,阿玉不由得后退。本来这股余力可以震的她后退数步,但她却倔强的用力对抗,只退出三步就立刻停在原地。
登时她就觉得胸口有些闷热,她知道因为自己的倔强,内力有些受损。轻哼一声,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再一次出招。
燕枫看着再次冲上来的阿玉,不禁苦笑一声。本来二人商量好了,只打斗一会儿阿玉就故意败阵,好让燕枫可以实行计划。可是也不知道阿玉是忘了计划,还是有意与自己作对,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与自己拼命一样,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
燕枫不是不能应对,只是他若要全力还手的话,伤到阿玉的可能性会很大。
阿玉其实也不想这样,但她本就是脾气倔强之人,见燕枫如今的武功精进到这般地步、如此压制自己,她也升起了不服输的心思,想要看看燕枫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这样一来,反倒将他二人原来的计划给抛之脑后。
不能在这么纠缠下去了,燕枫了解一点。既然赵无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实力,如果再拖下去,一定会被他识破的!
『得罪了,阿玉姑娘』!燕枫暗道一声,紧接着双手就不断变化,速度加快了一倍有余。
阿玉正要看看燕枫还有多大的本事,却发现他骤然变招,速度也快了一倍。惊慌之余,她不由得使出虚招来找机会让自己拉开二人的距离。
谁知,燕枫却早已经看透了她的招式一样。连连出手,一气呵成的招式让阿玉几乎都喘不过气来。如果她此刻能够说话的,就算让赵无星发现他们的计划也一定会冲着燕枫大喊:“你要死啊,这么用力干什么”?
可惜的是,她无法张口说话,而燕枫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咔咔咔”,燕枫双手连动三下,一只手已经按住了阿玉的双臂,紧紧的扣住她双臂上的穴道,令她丝毫不能动弹。
而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在制住阿玉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朝着阿玉的头顶拍下去。他很想看看,这个时候赵无星会是什么反应。
『完了,这家伙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若是燕枫与赵无星二人此刻知道阿玉心中的想法的话,一定会被气得笑出来。
“阿玉”,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直达心底。这声呼喊,似乎连燕枫都被震撼了,落下去的手掌硬生生的停顿在半空中。
到了最后,赵无星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也无法再坚定自己所认定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重视的女人受到了危险,生命受到了威胁。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也才恨自己,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忠心废掉自己的武功。如果自己现在还能站起来的话,就能够与阿玉一起并肩作战,而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躺在这里。
相比起其他,阿玉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了这声呼喊,阿玉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眶就有泪水涌出。赵无星喊出的一声,也勾出了她的痛楚。她在想,赵无星如此关心自己,可是这却是一场骗局。为了套出他心中的真是想法却让他这么痛苦,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思考之中,阿玉忽然感觉浑身一轻,已经可以自由行动。正当她奇怪燕枫怎么突然松开自己的时候,所惊恐的发现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朝着躺在床上的赵无星而去
他落下去的手掌,丝毫不比擒住自己时力道弱。
阿玉瞳孔猛地收缩,心中被一阵恐惧所笼罩。明明知道燕枫不是那种残忍无情的人,可是看到这一幕她依旧控制不住身体的冲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攻击他,之前没有说过?难道他忽然改变计划了?可是为什么要用这么强大的力道』?
她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赵无星的安危。那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感觉,令她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她曾经以为自己对赵无星是感恩,甚至是愧疚,现在一想,原来并不是……
赵无星此刻看着奔自己而来的燕枫没有什么反应,他也做不出什么反应。只能够紧紧的盯着向自己下杀手的双目,看看这世界最后一面。也许到死他都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砰”,的一声,他没有死,却有一个人躺在他的怀中。他愣愣的看着怀中的人,眼神中闪过各种情绪。
他曾经想到过这种画面,所以他才让阿玉离开她。为了她的安全,他可以忍受她的不理解,可以忍受任何惩罚。可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他本想做出自己人生最后的决定,可是这个决定所产生的落差令他无所适从。他现在犹豫了,到底这样的想法对不对!
燕枫观察到了他这一刻的神情,他看到了后悔、愧疚、惋惜、感叹,但他并没有看到伤心与绝望,这很令他惊讶。
神色不断的转换,就像代表着赵无星此刻的心情,不断轮回,最终也终于定格在了一处。
抬起头,燕枫看到的是一双透彻无比的双眼,表情带着微笑。
“谢谢你,让我明白这一切,东海魔笛”!
如果说前半句话还能让燕枫有些高兴,后半句话则是令他不由得惊讶。他居然,已经知道了自己何人!
听到这句话的阿玉也猛地从赵无星的怀中脱离出来,用十分惊异的目光看着他。早在燕枫打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察觉到燕枫的用意了,那一掌根本就没有蕴含内力,只不过是虚招而已。知道了这一点,她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躺在赵无星的身上看看他做何反应。却不想,他已经知晓了。
一股深深的恐惧感袭击了阿玉的心头,她现在真的很怕,害怕赵无星会因为这个样子会责怪她、怨恨她。
“你是怎么发现的”?愣神的燕枫忽然叹了口气,伸出手将脸上的黑布揭开,露出了清秀的脸庞。“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了,却没想到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就被识破了”。
赵无星微笑的看着他,说道:“你并不适合做一个恶人,刚刚你在出手的时候,目光中并没有带着凶狠,而是带着一种柔和的目光。白天的时候我见过你,所以能够看的出来”。
“你只看了我一眼就记住了我的目光”?燕枫有些惊讶,他忽然想到,这个人如果不是颓废的,恐怕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怪不得火先生也会听他的请求,如果他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而离开,有他在火先生身边恐怕魔教会更难对付。
『好机敏的一个人』!他不由得暗中感叹。
对于燕枫的吃惊,赵无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回答:“有些人,就算跟他相处十几年也会一转眼忘记;有些人,就算只见过一面也会终身难忘”。
燕枫,显然属于后者。
“无,无星……”,阿玉在一旁有些怯懦的轻轻呼唤他,他不知道赵无星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会做何表示。
赵无星轻叹一声,冲着她微笑:“我知道你们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我刚刚也说了,谢谢你们让我明白这一点。曾经我以为自己是累赘,会给阿玉带来麻烦,所以会让你远离我。但后来我明白,其实我是放不下自尊心,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更不想你因为感激我而一直陪在我身边,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只是今天我才明白,就算我让你离开我,该发生的事情也一定会发生,我们都无法避免。既然如此,还不如珍惜眼前的状况,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们一起面对困难,就算真的遇到了不可抗拒的危险,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也没有了遗憾”,
阿玉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中有着泪水,目光却极为坚定,注视着赵无星说道:“我不会留下遗憾,我这辈子都不会从你身边离开,一辈子陪着你”。
赵无星露出自己洁白牙齿,笑道:“我相信你”!
霎时间,时间的河流停止了。二人默默相望,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的,是感情……
…………
燕枫走在黑色的路上,已经很晚了,市集上的人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准备迎接新的一天。他忽然想到,自己新的一天到底在何处。
在阿玉和赵无星久久相望的一刻,他默默的离开了那个地方。那里充满信任、感情与温馨,就算是说成世上最美好的地方也不过分――但是,燕枫知道那里并不属于、也不适合自己。
所以,他只有离开,去追寻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