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前脚进门,后脚朝阳的人就来了。
以前朝阳还要假托皇帝的口,好歹做个样子,现在她自觉徐公已经“臣服”了,就直接吩咐他,把陶然和花万里两者的争端赶紧解决掉,不要让这凤凰台上下一直为这二人斗争不休,搞得乌烟彰气。
不管朝阳人品如何,是贤是愚,这句话说的对。
眼见不止凤凰台上下,连外面的许多城都纷纷传起流言来。
一说花万里反了,带着十几万大军逃出去后另立山头,据地称王了。临行前把来劝诫他的陶公给害了。
一说陶然先害了花万里他爹,然后又要害他,花万里被他爹托梦,得了神助,半夜逃出去,纠结花家几十万大军护着他逃了,日后必然回来杀光陶然报仇血恨!
因为交通不便,从凤凰台出去的消息传到东西南北各地,路上就要花一两个月的时间,而外面的消息传进来也慢得很。
唯独这次,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摆布操纵,叫东西南北各城都一起得知了花万里死于非命,陶然生死不知的消息。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是朝阳公主与陶然的争斗。
这其中,皇帝神隐,徐公袖手。
皇帝的“隐疾”往年只是耳语,不曾坐实。今□□阳公主和陶然斗得半个大梁都扯进去了还不出山,“隐疾”仿佛再也难以“隐”下去了。
至于徐公,又是另一桩故事。
徐公今年都是坐八望九的人物了,还病过几年,如果是平常人家的老人,穿寿衣都不奇怪了。
——也就难免有人以为徐公已经死了。
徐公没死,怎么会容陶然蹦跶?他既然没管这事,肯定是已经死了。
徐家门前就有了来试探的人。都道听说徐公久病,带了仙方、山方、家藏珍药前来看望。
徐家人听出来了意思,气得七窍生烟,把人都给打了出去。
可也不能让徐公天天坐大门口让人看他还好好活着啊。
关于徐公命不久矣的事还是流传出去了,还格外的有市场。
听说已经有某村某城某家的人,听闻徐公仙去,哭号不已,披麻代孝,替徐公服起丧来了。
徐树气得几乎要提剑杀人。
徐公却很坦然:“你气什么?我听说有的老人到我这个年岁了,为讨吉利,先办一场丧事,好骗骗地府的官儿呢。”
徐树怒发冲冠,“我、我、我要劈了姜幽!”
徐公这个被“仙去”的还不生气,徐家上下倒是都快气疯了。
可气也没办法,既不能站在街上给每一个人辟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谣言遍布大街小巷。
徐树不顾徐公反对,开始在街上赶绝鲁人。街上一时谈鲁色变,倒顾不上关心徐公到底是死是活了。
徐公见此,也没有再多加阻拦,直接写了道奏表,言称已经查清了整件事,就是陶然害了花万里,而且,花万里已经死了。
死无全尸。
据说弃尸于野,尸首被鸟兽毁去,去寻的人只捡回来了一些刀箭衣饰,均是血迹斑斑。
朝阳接到奏表,就立刻行发各处。先剿了陶然的官,命人去其家中取回冠帽和玉笏等物,然后再将其历年所犯罪状一一列清,再把谋害花万里这件事写在最后,令陶然罄竹难书了。
再然后就可以追赐花万里英名了。官位是不能给的,只赏赐衣物和坟头,朝阳随便选了一块“吉地”,赐下去给花万里办丧事,说不得花万里这一支的子孙后代也要换个地方埋了。
身前名,身后荣都给了,此事就更热闹了。
两家都不服。
陶然虽然人不在此,但往日依附于他的人全都乌泱泱的涌到徐家门前和凤凰台宫门前,一边骂徐公,一边哭皇帝。
这些人都是陶然的亲友,虽然没能跟着陶然一起出城,算不上是亲信,可他们跟陶然是根与叶的关系。陶然是根,是大树,他们就是陶然枝头的叶子。失去根系,树叶只能飘零无依,落到泥土中了。
所以他们都不能让陶然背负罪名去死。
何况,陶然人还没找到呢,你说是他害的就是他害的啊?我还说是花万里害的呢!我还说是徐公害的呢!
另一边,花家也不承认花万里已经死了。
在刚得知花万里的死讯时,花家其他人,特别是花万里的几个兄弟,比如花万芳就很高兴,立刻到宫门前求见,说愿意接替花万里领兵出征,继续给皇帝效力。
但跟着宫里就传出了另一道旨意:要花家解散兵马。
花万里“死”了,兵无将就如龙无头,不能让大军一直停在那里,停着就要荒费粮草,白花银钱。反正仗也打完了,花万里人虽然被害了,但被害之前,他打的都是“胜仗”,虽然有许多人骂,但人死账消,皇帝就不追究了。花家也该见好就收,不要再瞎折腾了。
花家一看,原来皇帝是这个意思。
可解散军队不是一句空话,用兵是要发饷的!都要把人赶回家了,还不发饷吗?
花家哪里会有能打发十几万大军的钱粮?
可皇帝显然并不打算再掏腰包了,毕竟当年送花万里出征时已经出过钱了,花家可没少要。
再有,有兵有军才有钱。花家每年只靠着养兵就能从皇帝手中赚来不少钱粮,不然花家凭什么能活得这么滋润?
综上,兵不能给。
花万里,也不能死。
于是,花家开始说这遗物不像是花万里的,想必人还活着。
过不几日,花家就寻来一个人,说此人在某地某地见过花万里,当时花万里虽然伤重,身边还有忠心部曲护卫,这一行人是往东去的,花家说要派人往东去找,不管找到的是人还是尸首,没找到前,他们都不承认花万里死了。
至于找几年,就不好说了。
但朝阳不理这个,她认定花万里“死”了,那他就是死了,就是还活着,也该死了。
花家不肯解散军队也由不得他们。
徐公被她“催”了两次后,就按她的心意,强硬的逼花家出殡。前脚把花万里葬了,后脚命弟子随便写一篇告慰英魂的文章后散布出去,就让人去花家把虎符搜出来,送还宫中。
没了虎符,自然没办法再调兵遣将。花家失了虎符才真是哭天喊地却没办法,凤凰台的御卫凶神恶煞的闯进来,说是取虎符,倒像是抄家。原大将军印、头冠、甲衣等物都被当成随葬品给埋了。
这下,花万里是真“死”了。
取了虎符后,徐公就建议找个合适的人选,去花家大营那里宣布这个坏消息。
这个人一定要够强,最好能带大军去,免得花家兵反营不从。
想想看,大将军突然“死”了,饷银一个不给,就这么把人都给赶走,那不闹起来就怪了。送几个文官过去那就是让他们杀的。
那什么人合适呢?
王姻想到一个人选,他看徐公。他怀疑徐公想的跟他一样。
但两人都没说话。
都等着朝阳开口。
朝阳不必人提示,也想到了:“让云青兰派个人去吧。”
云青兰为了护卫凤凰台,是一步都不能离开的。
朝阳派人去找云青兰,叫他派人个去接管花家大军,然后将他们带到一个合适的地方遣散。
不能在凤凰台附近放掉这十几万兵啊。
云青兰早就听说花万里“死”了。来了以后,先掉了两滴泪,然后听说要他去解散花家大军,脸上不禁现出喜色来,劝道:“花家军都是百战之师,如果就这么散掉了,令他们归于乡野,刀剑生锈,那就可惜了。何不收到某的麾下,继续为公主效力呢?”
朝阳心中一跳,想起云青兰早有二心,如果他借着这个机会把花家大军拿在手里怎么办?她还想把云青兰手里的兵也给解散呢。
她借着更衣的机会,让王姻马上去想办法把云青兰关起来。
“不能放他走!”她说。
王姻先是一惊,见她坚持,就不再劝说,出来后一番布置,再摆下酒宴,等酒醉之际,将云青兰拿下。
这样一来,就替朝阳出了个难题。她既不敢杀云青兰,怕云家大军发觉后冲进来杀了她。
因为云家大军就是凤凰台的御军。
可更不敢放。
日日踌躇难安。
王姻也做出一副无措的样子来,陪着朝阳一起发愁,一起日夜不安,但就是不给她出主意。
凤凰台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徐公见一连几日凤凰台都没有反应,再进宫求见,朝阳公主不见,王姻也说事忙不见。
徐树听了大怒,“小儿竟敢戏耍我等!”说罢又要提剑去杀人。
徐公让他到庭院里砍木桩子去,叫来徐丛,问他去寻花家军的人回来没有,有消息了吗?
花万里只有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藏也好藏,十几万人可不好藏。
但去河谷祁家的人都回来了,也带回了陶然的消息,花万里和花家大军却到现在都渺无音信,凭空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徐丛摇头,叹道:“只找到几处废营。人却是都不见了。”他想来想去,只担忧一件事:“只是,如果是姜幽的手笔……她把人都藏在哪里了呢?花家的兵又为什么听她的呢?”
徐公沉默不语。
公主城。
姜姬领着三宝给花万里看,“将军,就是此子。”
三宝再次修了眉,虽然鼻子眼都没办法,但至少眉毛修得秀挺。
花万里万万没想到,陛下的“龙子”竟然生得这个模样。
不过,倒颇为健壮。
花万里便长揖下拜,叩见“龙子”。
姜姬喜道:“若我儿能为太子,日后必以大将军为义父!”
花万里就算有一万个怀疑,但听了“义父”二字,就全都忘了!
“某必送太子还朝!”他激动道。
姜姬指着花万里哄三宝:“快,叫义父。”
三宝近来刚学会喊爹,冲口而出:“爹!”
花万里应得极快,连那一丝怀疑都忘了。
另一边,姜武摸着自己的脸,问姜温:“那我这胡子,到底剃不剃?”一剃,可全露陷了。
姜温犹豫了一番,说:“不如问问公主?若公主不介意大兄这张脸,晚上亲呢不碍事,那不剃也没关系。”
不过胡子盖了半张脸……公主也亲不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