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孩子,姜姬起名为七宝。
龚香说这个小名好。起一个胡乱排行的小名更有利于隐藏孩子的身份。像三宝,外人一听,只会以为这是第三个孩子。
姜武见到孩子后就把他给“霸占”了。不让侍人动手,他来给孩子洗澡穿衣,要喂奶的时候也是他抱来给她,孩子拉了尿了,也是他收拾。
她看他这么有干劲,就让侍人不要动手,都交给他去干。
“七宝好看,生得像你。”姜武趴在榻上,一边看看七宝,一边看她。
她倚在凭几上,好奇的盯着那个肿眼泡的红皮孩子,“真的像我吗?”姜武:“像。”
那就是真的像了。
她还是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己的脸,跟他比,就是眉毛鼻子眼睛都长在该长的位置,大小合适,堪称端正。
她以前就知道自己不算美人,五官端正这四个字就是给她量身定造的。但能长得端正也不容易,七宝真的比三宝更好看。
三宝也在一旁看弟弟,“他身上什么味儿?”
姜姬:“不是他身上的味,是娘身上的味。”
她疼爱的摸了摸三宝的脑袋,柔滑的乌发替她添了不少女孩味儿。
两个孩子,她对不起三宝。
但三宝并不自卑,这大概也跟她从小很少有机会能照镜子有关。
侍人们都非常喜爱三宝,他们从不对女子评头论足,当着三宝的面尤其不会如此。她有一次差一点说三宝额上的痣不好看,被侍人给截住了话头,等三宝走后,侍人特别认真的对她说,这种话绝不能当着三宝的面提。
只要从小不告诉她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不评价她哪里在外人看起来是不够完美的,她就不会有这个意识。
等她长大以后,外人的评价也很难伤到她了。
她这才知道侍人们是如何教育三宝的。
他们的苦心实在是……让她感动的都有点愧疚了。这一点上,她不如他们。
连白哥,她都比不上。
侍人用言传身教来告诉三宝,女子并不以容貌定论;白哥和龚香等教她以智慧立身,以礼仪立足。
所以三宝非常自信,她并不觉得自己貌丑,也不觉得弟弟长得比她好看需要嫉妒。
七宝落地后一直没有见外人,龚香算是唯一一个在当时守在外面的外人了。
他在之后问需不需要周知众人,姜姬摇了头。
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她当时让龚香在外面等着,其实是以防万一。如果有万一,姜武加龚香,至少可以控制大半的局面。
虽然她死后管不了太多了,但至少也想让自己的爱人和亲人能够有足够的机会来保全自己。
王姻在半个月后才发觉公主已经产下一子,他才惊觉原来他还不是公主能够放心托负的人。他再见到龚香,也心甘情愿退了半步。公主称其为“叔叔”,当是有几分真心的。
七宝落地后一个月,也正是秋冬交际的时候,北风刮起来,气温一下子就突然降低了。
幸好凤凰台也是早有准备,毛昭早就拿出了凤凰台上一次遇上大旱后的所有记录,记录中说明过在大旱之后,天气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正常。
姜姬早就防备着今年冬天会早早到来,甚至有可能会比往年更冷。
她强令百姓不许再种地,理由是为了让土地休息。
虽然这道公主令头一次不怎么让百姓们高兴,但还是不打折扣的执行下去了。
而凤凰台附近也屯了许多燕煤。
她屯燕煤是为了打造兵器,煤比柴耐烧,能提供持续的高温用来打铁。现在每个月,姜武都能拿到近四十万支箭头,以备大战。
燕煤的兴盛也让她发现在大梁还有许多地方产煤。
因为冒出了很多假燕煤。
商人们并不在意这“燕煤”到底是从哪里产来的,只要是煤,能烧,他们就要。
何况从燕地贩煤过来路途遥远,有近处的煤山可挖,他们自然就会舍远求近。
凤凰台的人也早就习惯了用煤,实在是因为商人贩来的煤又多又便宜,柴虽然便宜,但总有不差钱的人家更愿意用煤。
现在要过冬,至少百姓们不会缺取暖的材料。
剩下的就是粮食了。
这个,她实在是变不出来。
今年冬天,只怕是要饿死不少人了……
她命毛昭在城外再选一吉地,准备再开几个公墓出来。
毛昭把这件事记下,看了一眼公主身边的七宝小公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问候。
先当没看到吧……以后真的正位中天了,他再一一拜见才是正道。
凤凰台这里刮一刮北风,从上到下都忙着过冬,凤凰台外面就乱得不像话了。
姜姬猜到天气一变,商人们今年可能会提前结束生意,不会像前两年冬天那样还在外面做生意,过年都不回来。
要说商人胆大也是胆大,但他们其实比真正大胆的人都要更稳妥。
结果商人们这次回来的比她想像的要快得多。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万应城与公主城外面的官道就被商队给占完了。
当消息送到凤凰台时,她才知道,河谷终于出事了。
云青兰的召贤令惹怒了天下人,终于,惹来一个义士,愿意以身试险,谋刺云青兰。
他学识丰富,装成要从贼的样子,揭了召贤令,得已面见云青兰,与云青兰对面论文的时候,暴起,以短剑刺伤云青兰,后事败被俘,丢了性命。
此人名叫任豪,不知是真名还是假名。
总之,身为一个义士,还已经死了,死得还如此壮烈,那义军不干点什么就太过分了。
于是义军向云青兰宣战了。
很正式的,先发檄文,一封封的特意派专人送到各城去。
这个姜姬就去问了,凤凰台有没有收到檄文?毛昭和黄松年都回家去问了,还特别公平,两家一个都没给。
送到徐家去了。
白哥只好去徐家把檄文拿回来,与君共赏。
檄文发完,等于是对天下人正式说一声:我要开战了,这不是不义之战,我为什么发兵打他,檄文里就是理由。如果有人反对,必须照着檄文发文骂我,要驳斥得有道理才行。
再然后,义军李氏——终于,三家共推出一个领头的了。
李氏再给河谷送了一封劝降书,摆事实讲道理,说云青兰犯了什么什么错,都是什么什么罪,应该自省,应该后悔,应该认罪。
如果不认罪,不自省,不后悔,那他就只能去死了。
他这里兵强马壮,有天下人相助,愿意再给云青兰一个体面去死的机会,不然真刀真枪的来了,云青兰就会死得不体面了。
劝降书也是让专人送到河谷去的。
云青兰在河谷也没闲着,他自己被刺杀了,先在河谷砍了一圈“内奸”,然后又再次征兵征粮,河谷等二十二座城再次被他搜刮一遍。
然后,他也接到了檄文,就让徐公作文驳斥——就是骂回去。
再然后,他又接到了劝降书,徐公就又添了一个活,再写一篇文骂回去。
就在两边写文章互骂的过程中,商人和百姓都得到消息了,都开始往外跑了。
在商人带着河谷和交战地区外逃的世家百姓回来的时候,徐家又收到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是写给徐公的。
虽然徐公在河谷,这信寄到了凤凰台,寄信地址似乎有相当大的问题。
信到了姜姬手中,看了一遍发现,这是一封针对徐公的“劝降书”。
首先,夸了徐公一番,夸他是天下士子心中的文魁,写信的人就说他爷爷他爹他还有他儿子孙子都非常崇拜徐公;
然后,悲痛于徐公被贼子所掠,被逼从贼的惨事,惨到他在家里一想起来就哭,他的朋友亲人,哪怕是街上的百姓提起从贼的徐公都在为他难过;
最后,现在,义军在打贼人,徐公身在敌营,义军当然会想方设法营救徐公。但如果贼子拿徐公的安危去威胁义军,义军必会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就是徐公,想必也难以忍受自己成为贼子手中的刀枪,为其所用。
所以,徐公,您是不是能先自尽一下?
这样既免了贼子拿你当人质的隐忧,也全了名节。
等日后活捉了贼子,必会在您的墓前为您正名,让贼子磕头跪行,向您赔罪。
她把这封所谓的劝降书放下,让人抓住白哥:“你不要急,也不要怕。我这就命人去接回徐公,必不会叫他受人所害。”
白哥早在看过劝降书后就又气又怕,两眼红通通的吓人。
姜姬也对着劝降书叹气。这哪里是劝降书?这分明是催徐公去死的催命符。
义军里的人只怕不但为难救不救皇帝,也为难救不救徐公。
皇帝是傻子倒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可徐公并不傻啊!
那就最好死了,他们就省事了。
姜姬指着劝降书说:“这东西,只怕不止徐家有。外面的文会上可能也已经开始传了。”
徐公说到底是个文人,文人最重名声,以名杀人,这个劝降书传出去,就是要徐公不能活,他就是活着回来了,也只能去死。
毛昭立刻道:“我立刻命人去找!”
姜姬:“找出是谁把这东西送进凤凰台的。如果在文会上找到人了,先不要惊动,等把人都查清了再一起抓进来。”
等白哥、毛昭等人都走了之后,这里就只剩下鲁人了。
姜姬才对姜武说:“想办法撬动河谷云家的人。”
姜武:“云家旁系?”
姜姬:“对,已经改了姓的,入宫为奴为婢的,还有云家原来的附庸。给他们送钱,收买他们,让他们背叛云青兰。”
姜武心领神会:“以义军的名义去做。”
姜姬笑道:“对。”
义军不想打,云青兰也不想打。
她现在就是要逼云青兰打。
一边往死里打的时候,另一边不想打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