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丧的时候,本来,外命妇是不跟的。可太后走下台阶的时候,突然脚下一软,就要昏过去。
顿时宫妇们都乱成了一团,苏太贵妃亲自搂着燕太后,口里直呼:“娘娘,娘娘!太医,太医在哪儿!”
燕太后似乎只是伤心过度,一会儿的功夫就醒过来,低声道:“棋归在哪儿?”
苏太贵妃一改从前的斯文,几乎是在嘶吼:“武昌公主!”
棋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封号,连忙滚了过去,也顾不得众妇人复杂的的眼神,凑在太后的身边,低声道:“太后,臣妾在这儿。”
太后还躺在苏太贵妃怀里,一手拉住了她的手,道:“好,好!你和苏娘,都跟在哀家身边。咱们别耽误了时辰,快给王上发丧吧!”
这不合规矩。
众人纷纷猜测,若是赵棋归日后做了燕国王后,便也顺理成章。
棋归也顾不得别的,只好和苏太贵妃一起,一左一右,扶着燕太后上了轿。发丧大队终于开始前行。
本来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也是萧索一片。百姓门前纷纷挂孝,路上半个行人都没有。更不用提原来那些小摊小贩。
国君驾崩,举国伤之。
一路上,燕太后和棋归,苏太贵妃同坐。她紧紧地握着棋归的手,面色肃穆,却一言不发。棋归偶尔回头看她一眼,觉得她的眼睛竟是干的,眼眶不正常的红着。好像所有悲伤的情绪都已经用竭。
到达王陵,太后强撑着主持了仪式,入葬以前,宣读了小王上的遗旨。
由武侯爵燕君行,复侯爵燕君铭,于王陵列祖列宗前,抽签决定谁来继承王位。继承王位者,登基为王后即可率兵攻齐,攻下齐国一统天下之日,便是其加冕称帝时。朝中由太后,并未抽中者摄政。老三公辅之。
燕太后领众臣祭拜了王陵,转过身,道:“武侯爵燕君行,复侯爵燕君铭,你们二人上前来。”
“是。”
兄弟二人上了前来,彼此对望了一眼。
燕太后道:“你们二人,当着我大燕朝王陵内列祖列宗,和先帝棺樽的面,立誓,竭此一生,共同完成一统大业,彼此辅佐,福泽百姓,以报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若有违背,则五雷加身,死后不得葬入祖陵。”
燕君行燕君下跪在王陵和小王上的棺樽前立誓。
“臣,燕君行/燕君铭,在王陵先祖以及先王陵前立誓,竭此一生,兄弟二人共同完成一统天下大业,彼此辅佐,福泽百姓,以报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若有违背,若生二心,则五雷加身,死后不得葬入祖陵。”
燕太后虚抬了抬手,道:“起身吧。”
兄弟二人谢了一声,并肩起了身。
燕太后高声道:“列祖列宗在上,众卿为证,燕君行燕君铭兄弟二人,在此抽签。”
太后道:“棋归,去把签筒抱过来。”
棋归怔了一怔,有些不安地看了看燕君行。
她是燕君行的妻子……虽说还没过门,可是当也是事中人。太后凭此断,怕是不妥当。
然而燕君行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好像在说,你只管去取来。
燕君铭看了燕君行一眼,又看了棋归一眼。他的心里就很复杂,想到这番明显的偏袒,难道就因为兄长确实强过他,比他聪明睿智,又立下了许多战功吗?
想到自己还傻呵呵地娶了一群女人回家,燕君铭心里不是滋味,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想说什么。
可是他的脚提起来刚放下,太后一道锋利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回去。”
燕君铭只好又退了回去。
“棋归,去把签筒抱过来。”
棋归只好点头称了个是,转身到三公手中,捧过了封存良好的签筒。真的封存得很好,众目睽睽之下,她更不可能动什么手脚。可是从她手里捧出来,就不一样了。
太后亲自揭开了签筒的封存,道:“抽签吧。”
燕君行也没客气,先上了前,抽出了一张小笺。燕君铭低垂着头,走上前,把剩下那张小笺抽了出来。
棋归瞥了一眼,燕君行手里的小笺上写的是,“战”。攻占齐国,一统天下,登基称王!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君行,燕君行看着太后。太后眼中平静,无悲无喜。
这时候,燕君铭突然高声道:“我抽中了!”
他把手中的小笺转了过来,上面竟然也是一个“战”字!
燕君铭似乎是不可置信,看着手里的小笺,又看着燕君行。王陵前,群臣沸腾。
燕君行笑了一笑,把手里的纸团揉成一团,挥开披风下跪,高声道:“臣,参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一来,也没有人去质疑他手上的小笺写的是什么了。他们觉得,写的必定是个“守”字。
棋归紧接着跪了下去,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半晌平静不过来。
燕君行既已经臣服,群臣更是下跪,高呼:“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声入洪钟,直上云霄,在王陵的上空久久盘旋。
燕君铭站在人群中,脑海中一片空白,半晌回过神来,仍旧不可置信,猛地回过头看身后的王陵!
巍峨的王陵里埋葬着大燕的百年历史,先王们的累累功勋仿佛还在眼前。燕君铭的心头慢慢定了下来,然后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雄心壮志!
过后的事情,便不必赘述了。小王上入葬以后,燕君行随燕君铭回了王宫。棋归依然跟在太后身边。
乾火殿正在紧张地开会,交接,商量事宜。
紫宸宫中,却空旷得吓人。
棋归扶着太后在榻上坐了。太后低声道:“你都瞧见了。”
棋归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道:“瞧见了。”
“这王位,是小十让给小十三的。当初他让给了先帝,现在又让给了小十三。”
棋归没有马上作答,半晌才道:“王上是天命所归。”
太后看着她,眼中有些期翼。
棋归知道她想听什么,叹了一声,道:“娘娘,将军是您带大的,他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其实,将军私下,早就说过,他不能登基称王的话了。这次与其说是相让,不若说是大势所趋,为顾全大局,也该如此。”
太后道:“他真的对你说过?他是怎么说的,你说给我听听?”
显然还是不信。
棋归回忆了一下,把大致的对话说了,并道:“……您若是不信,将军早就整理好了西山大营的兵册,和相关事宜,交接起来必定很快。王上要接手,也就是几日功夫。”
若是这样……那确实是能说,燕君行是早有此心。
棋归安抚道:“娘娘。您别多虑了。”
太后似乎非常疲惫,在棋归的扶持下,靠在了榻上。她道:“哀家怕会对不起老十,让他心生怨愤。他若是要怨,也确实该怨。”
棋归轻声道:“不会的,娘娘。将军不是那样的人。臣妾也会多加劝导的。”
太后道:“嗯……哀家累了,想睡一会儿。”
棋归给她拉了毯子来盖上,轻声道:“娘娘,您休息一会儿吧。也该累坏了。”
太后浑浑噩噩地,就闭上了眼睛。
棋归叫了女官进来给她打扇子,又去看了看自己的四儿子,和受伤的果果,便转身出宫。
她没走,而是坐在马车里,等燕君行一起。
燕君行直到深夜,才从宫里出来。被下人指引到马车边上,也吓了一跳。掀开车帘,看见棋归已经靠在车厢壁上,已经睡得很沉了。
他上了车,小心地把棋归搂过来在自己怀里,轻声道:“棋归。”
棋归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就往他身上黏了黏,半梦半醒的嘟囔道:“燕君行……”
看她的样子,就是被人抱走了也不知道。
她微微撅着嘴,在他脖子里蹭,非常无辜又依赖。燕君行紧绷了一天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下来,吩咐马车稳当些走回府,自己抱着棋归在怀里,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回府之后,燕君行打算抱着棋归回去,可是马车一停下,她就醒了,强打着精神跟在燕君行身后。
“不早了,早点洗洗睡吧。”燕君行道。
棋归道:“不睡,我饿。”
燕君行这才想起来她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叫厨房去准备了些点心。棋归说想吃面,燕君行又让人去下了一碗面。
汤面很快就送了上来,棋归也是饿狠了,几乎是一把抢过来,就狼吞虎咽起来。
燕君行瞧得有些心疼,便道:“也不知道自己先回来,傻呵呵在那等什么。”
棋归塞了一嘴,含糊不清地道:“等你啊。”
燕君行想说等我干什么,难道我还找不到回家的路么!
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儿吧,又起了些柔肠,连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笑道:“怎么,吓得不敢回家?”
棋归把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满足地打了个嗝,才道:“不是呢,就是想等你一起回家。”
燕君行招招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来,抽了帕子给她擦嘴,低声道:“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