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铭看她叹息,有些不落忍,连忙道:“您别生气,朕已经打算好要加封李将军……朕知道那算不得什么,可死者已矣,这是朕现在唯一能做的了。朕以后一定会好好照拂八部骑兵的旧部的。”
棋归笑了笑,似乎已经看开了,轻声道:“王上的一片心意,李宛若是知道了,必定也能含笑九泉。战场上本就生死无定数,臣妾……并不生气。”
燕君铭也松了一口气,道:“十嫂,您是朕的亲嫂嫂。也不用跟朕说那什么国事,这事儿本就是朕不好,朕一时忘了形,才……”
再让他说下去还得了!
棋归连忙行了个礼,道:“王上,您真的不用往心里去,臣妾……”
燕君铭却觉得她这样就是生疏,非常不乐意,道:“十嫂,朕知道,从来朕就没少给您和十哥惹麻烦。您要是生气,朕也无话可说。朕想把辽南连着赵地那块都封给十哥和你,你们……”
说着,他有些寂寥。若是燕君行夫妇远走辽南,他自是极舍不得的。放眼望去都是他的臣子,可他们,是他的兄嫂。当年他还能率性而为的时候,就是因为知道无论如何,身后都有他们两个在,还有他们那里可以让他们投奔。
就是登基称王,若是不高兴,还可以半夜出宫跑到他们家去要酒喝。以后……京城里再也没有武侯爵府。连果果也不知道会不会就跟着一起去了。
棋归看出他眼中的不舍,笑了一声,轻声道:“臣妾先替将军谢王上封赏。只是臣妾身体不适,怕是要在京城多逗留一些时日,还望王上恩准。”
闻言,燕君铭眼中一亮,笑道:“恩准,朕自然恩准!”
说着,就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棋归笑着告退了。
当天晚上,燕君铭耐不住,就跑到武侯爵府,非要跟着燕君行蹭酒喝。兄弟俩都有些感慨,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把酒言欢过。
看着这些菜色,燕君铭高兴得不得了,道:“早知道就不该在宫里和十哥饮宴,看看这一桌子的菜色,还是我十嫂知道我。”
棋归和果果在一边拿着针线研究,闻言笑而不语。你的口味,还用得着猜?专门爱吃肉,还不爱吃得太精细。就燕君行这些天打回来的野味,也足够你吃得高高兴兴的了。
看他们喝得高兴,棋归和果果便退了出来。此时已近冬初,院子里很有些冷。
“我听王叔说,要把辽南那一大块都封给爹。以后爹就是辽南王,娘就是辽南王后了”,果果今天也很高兴,难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指着自己,笑道,“王叔还说要把赵阳专门封邑给果果,让果果做赵阳郡主。”
这个燕君铭,圣旨还没下,他自己倒先到处嚷嚷了。
不过他会把赵阳单独封给果果,棋归还是有些惊讶。片刻后她又笑了起来。
母女俩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又一块儿到小五屋子里去,并叫上沉鱼红颜一起,继续讨论针线。
直到半夜,燕君铭被宫人叫走了。他非常不满,可是也没有办法,还是被燕君行劝走了。
燕君行来把棋归领回了屋。
看他精神抖擞地脱外套,棋归笑道:“能不能隔个一天再去狩猎?”
燕君行回过头笑看了她一眼。
棋归走上去,搂着他的腰身,轻声道:“你就是欺负我肚子里有个小的,不能和你一起去。”
燕君行笑道:“好,那就等着你。”
他拉了棋归的手。先前不觉得,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和燕君铭喝了一次酒,倒有些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意味。
他对棋归道:“日后我们便只做那寻常夫妻。我半生戎马,如今了无牵挂,便与你浪迹天涯,共话桑麻。”
棋归靠在他怀里,轻轻答应了一声,道:“好。”
此后,燕君行便带着棋归和一家大小,依旧在京城滞留。开春时节,燕君铭择定良辰吉日,登基称帝,年号不变,便成为百年以来第一位一统天下的君王,为大燕高祖之帝。
燕君行被撤下密相之职,另封云麾兵马大元戎,重掌武职。并封邑辽南,由侯爵位进为辽南王。原武侯爵世子燕明则,也进为辽南王世子。
太后张氏劝降有功,进为皇太后,封邑加两千户,年俸翻倍。
太贵妃苏氏进为太皇贵妃,等于连升两级,封邑加一千户,年俸翻倍。但是已经慢慢放下执掌后宫的实权。
淑妃姜氏,抚养王长子,辅佐太后,太贵妃执掌后宫有功,进为皇贵妃,执掌凤印,在立后之前先代掌后宫。封邑年俸具有增加。
另有两名待罪宫妃,辛氏重新进为辛嫔。朱氏重新进为美人。路修仪进为六妃之一的二品路妃。刘贵妃身体不适,与长春殿静养,除去年俸增加之外,无其他赏赐。
孝安武昌公主,赐婚辽南王燕君行,不日完婚,为辽南王后。几个孩子皆有封赏,除去二郎由侯爵世子被提为辽南王世子,男孩子们都特地提了进为王子,一个都没落下。小妞妞被进为郡主。
静平郡主伴驾修史有功,特旨封邑赵阳,赐号赵阳郡主。
如此全家受封,在京城里也只他们一家。
此外,燕君铭并没有忽略当年闹事的那些老侯爵。轮军功辈分,该封王的封王,该赏赐的赏赐。只是活着回来的也不多,就那么三四个,封了王的都是追封。剩下的,本来或许还可以苟延残喘几年,但是封赏一下来,家里的小辈就闹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什么长幼尊卑?
没过多久,那几个老东西就都陆续气死了。
燕君铭的日子就更舒服了。
然后是陈王。有一天,燕君铭带着燕君行和果果,大宴各国旧贵。陈王自然在列。众人看到这位新皇帝身边坐着的,一位是旧赵的女婿,一位是旧赵公主的养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大宴之上便对陈王极尽嘲讽。燕君铭视而不见。
回去的路上,陈王喝得酩酊大醉,在车里摇摇晃晃,后来竟然从马车里掉了出来,一头磕在石头上,磕得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燕君铭听说了,便令人将其遗体送回陈平,好生安葬,并亲自赐下了一副棺樽。
他道:“听说,陈国旧后棋英公主迁陵时,棺上尽是饕餮。传闻陈王和旧后一向和美,莫非陈地以饕餮为祥瑞乎?既然如此,便遵照陈国旧制,将其棺上刻上饕餮,好让其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陈国人能说什么?如今赵国公主势头正盛,总不能说陈王当年是故意以饕餮来坑害其长姐的吧?也只能谢主隆恩了。
运送棺樽回陈平,竟然遇到了刺客,陈王棺樽也被人推下悬崖。这倒不是燕氏兄弟让人干的,看来陈王得罪的人也不少。
这就算了,燕君铭还特地让人去悬崖下,把陈王那摔得稀巴烂的尸体捡回来。等找到的时候,早就已经给野兽吃得差不多了。东一根西一根骨头,乱七八糟的,听说有人还捡了个不知道是什么野狗的头骨回来,倒把陈王的脑袋不知道丢哪儿了。
就这样,燕君铭还命人将其好好定入刻满了饕餮的棺樽,重新想办法运回陈陵埋葬。那时候旧陈王陵已经盗墓成风,官府屡禁不止。
办完这些,棋归的肚子也大了。
开国初年的夏日,棋归平安产下第六个儿子。偏他是建国后整个王族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宫里宫外都是大喜,上上下下对他喜欢得不得了。棋归还在月子里,太后就带着太贵妃,还有姜皇贵妃来瞧过。
众人都在逗弄婴儿,太后瞧着棋归神色疲倦,便道:“生了这一个,便好好避妊吧,如今把人都拖得憔悴了几分。可要心疼死小十了。”
棋归一怔。长嫂如母,从来她都是把太后当成是自己的婆婆来对待。如今,她突然觉得太后像是她的……母亲。
棋归轻声道:“是。”
太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等孩子大一些,再启程吧。哀家真怕你们走了,京城里也没有像你这样傻乎乎的诰命了。”
棋归憨厚地笑了一声,道:“若是娘娘不弃,臣妾也是愿意在京城多呆一些日子,多陪陪您的。”
太后满意。
夜里燕君行回来,棋归看他自己小心翼翼地去看过孩子,然后自己换了衣服,便一边跟他说今天太后来过的事情。
燕君行沉吟了一下,笑道:“那便多呆一阵子吧。”
他从小在京城长大,自然,也是舍不得的。
心中闪过片刻的寂寥之色,他抬头看到棋归。她看着他,正是满目温柔。他又笑了起来。
他侧身躺在她身边,低声道:“我让人选在宣平建王府,那里离赵阳很近。”
一切以旧时赵王宫的规格。
棋归轻声道:“好。其实想了想,出京去倒也不错的。孩子们年岁都差不多,到时候,您可以一起带他们进山去狩猎。”
想了想那个阵容,燕君行自己都笑了起来。
棋归笑着笑着,突然又叹了一声,道:“今儿太后娘娘也说我憔悴了许多,眨眼的功夫就要老了,这可怎么办?”
燕君行笑道:“都道白头偕老白头偕老,你若是不老,咱们什么时候可以白头偕老?”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今生给你的承诺。如此举案便可到白头,想来漫漫人生路,倒也没有什么可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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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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