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这个过程常常使北宫鹄感到迷惑:他到底是在挖通一个不知通向何处的隧道,还是在自我埋葬、自掘坟墓?
也许两样都有,也许北宫鹄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自我安慰,徒然挣扎。北宫鹄很想到一个无声的世界里去,市集里昼夜不息的人声嘈杂,往往使他无法真正地休息入睡。
有的时候北宫鹄甚至不想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尤其在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尖锐急促的时候,连他都很想逃离这时候的他自己。
现在这个时候北宫鹄真是处于这种状态,尖着嗓子在哭诉,明明很想停下来,可是声音还是单调单一地不断发出,夹杂着时不时地抽泣。
每当这个时候,哪怕北宫鹄的情绪再激烈,他也会在心里冷冷地看着他自己,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无法在自己的身体里居住下来的人,总是被驱赶着、不是被别人就是被自己这样做,又总是停留不下来。
可是即使是这样,北宫鹄也终于强行停止了自己的奔逃,听从了皇太后的劝解,留了下来。只是现在的他们,还没来得及表白心迹,依旧在彼此之间混乱的记忆中打转,缠绕着前世今生。
更何况北宫鹄一直以来最拿手的就是哭。高兴的时候会哭,难过的时候更是会哭,一个人待着,没有那么高兴,也没有那么难过的时候,还是会哭。只有当他见到皇太后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冥顽不灵面前,阴兵之力也有失效的时候。北宫鹄的生活每天的基本任务就是如何让他自己不哭,怎么逗得他自己笑起来,最好让他自己一直笑。
于是北宫鹄在青春期过程里努力成长成为了一个十分搞笑的人,哪怕在他自己不想笑的时候,他也有办法把自己弄得笑起来。
北宫鹄以为这样就算是对他自己尽到了基本义务,直到他渐渐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既哭不出来、又笑不太出来的人。
等到北宫鹄到太学读书的时候,他通常只是面无表情,一任身后的背景不断地更换,在任何时候与不同场合都是这样。
有位教授梦境的老师,在上课时说:“在太学中读到高级生,还有点创造力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
太学的老师最常做的就是拿着包袱到外面上课,在这个太学面,生员是最低的等级,没有生员,那么这就意味着全太学的老师仅仅靠编教科书的那点工资,是拿不到那么多的钱的,他们往往都在太学外面代课。
这就会导致当他们回到太学面,给太学的高级生上课的时候,这些年富力强正当时的老师,往往是根本没有备课的,连个简单的想法都没有,于是呢,就开始聊天,聊什么可以聊的久一点呢,那就是帝制问题。
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任何问题的讨论,到了最终,就是四个字“帝制问题”,就可以一笔勾销,不了了之。
这四个字成为太学上上下下全体师生的集体护身符,外可抵抗排斥众多不明流派,内可弹压贬斥纷繁庞杂的声音、尤其是不同的声音,中可欺上瞒下,维持一个不上不下的“中庸之道”。
太学的女生学的是怎样相夫教子,太学的男生学的是怎样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形犬,太学的女老师考虑的是如何安排自己的孩子的教育,太学的男老师考虑的是如何安排房子和钱。
要控制这些人的想法,皇太后甚至不需要动用阴兵之力,因为是失效的,这些人没有灵魂,而阴兵之力只对还有灵魂的人起作用。
而北宫鹄在此深知当皇帝只是供人做想要争钱的替罪羊,想着是如何出去旅行,在他越走越狭窄、从而也就越专一的专业道路上,如何确定下来,一步一步走下去,走向不同的地方,大踏步地向着未知领域前进。
那里即使充斥着大量不确定性与也随时随地会迷失方向的隐忧,可是北宫鹄总是受到那股沉默的呼唤,吸引着他,无论如何不断地向前、向着皇太后来的方向。
没有谁应该和谁在一起,可是偏偏北宫鹄心中只想着皇太后,如果这就叫做心中有鬼的话,那北宫鹄宁愿度过这样鬼鬼祟祟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