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声起, 顾之时骑马回府,回去的路,他要沿着京城主街循环一周, 然后路过公主府进入镇国公东苑。虽然他不愿意, 但终归脱离不了姓顾的事实。
晨光里迎亲队伍被沿途看热闹的百姓围得严严实实, 京城最难嫁的顶级贵公子终于也成亲了, 还娶了传说中他自己三番五次拒绝的苏府姑娘。看热闹的百姓们不由得把涡阳侯府三位嫡女追镇国公世子的传说, 就着瓜子再翻出来嚼了一遍,惊奇这位平平无奇的苏六姑娘真是好手段,终于完成了侯府十几年来的预定目标。
大伙愿意起大早看这个婚礼, 除了顾之时娶亲这难得盛景外,迎亲队伍据说是西北军的英俊儿郎, 姿容威仪气度不凡, 另外仪仗之后的侍卫婢女一路漫天挥洒喜钱喜糖, 可是乐坏了每一个看热闹的百姓。
当然,这场不亚于皇后入宫的婚礼, 也有不被注意到的人物。像是素面朝天站在人群里的袁楚楚,丝毫没得到顾之时的关注。像是战乱之后拉倒乱葬岗的柳薇薇,也无人再提起。
外面喧嚣吵闹不断传进项禾的耳朵,但是盖头下的她有些头昏脑涨的。等她快要吐了的时候,轿撵终于停下, 然后一双大手伸到里面, 托着她走出来。没等她跳下銮轿, 顾之时一把拦腰将她抱起, 不顾礼部典仪的劝说, 大步流星走到礼堂。
很长的一段路上热热喧嚣,镇国公府许久没有这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了。项禾被他放下以后, 顾之时握着她手安慰道:“别紧张,三拜之后我就带你回家。”
今日大喜,对着上位的镇国公和老夫人,他难得的露出笑容。镇国公满意的看着项禾,这女子的英武他亲眼所见。只要儿子喜欢,他便没有疑议。
顾之时和项禾拜过天地高堂,夫妻对拜刚结束,他便想抱起项禾离开。镇国公叫住儿子,说道:“之时既然已经娶妻,那么以后外院产业都交给你们管吧。”
被抱起来的项禾,耳边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是。”
老夫人一脸惊讶,恼怒的说:“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没跟我说就擅作主张?”
镇国公平静的说:“内院花销如旧,你们也有私产。家中产业本来就是之时的,早给晚给都一样。”
这时,她感觉到顾之时侧了侧身子,毫无感情的说:“国公爷不必提起这个,老夫人也放心吧,我们很快就回西北了,用不到你家的东西。”说完,抬脚便走。
院外宾朋满座熙熙攘攘,见新郎抱着新娘出来,一路跟着起哄。朝臣相贺自有人接待,拦着顾之时的多数是各处的将士。他躲闪把项禾接入东苑,赶走侍从用脚关上房门,把怀里的女子放在花生枣子铺满的大红喜被上。
洞房内静悄悄的,用喜称挑开盖头以后,他美滋滋的看着她。
项禾抬头,就看到顾之时满脸温柔的笑着看她,与往常的严肃或者炙热都不同,此时他像是终于得到心爱之物的孩子一样,平和而温柔。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他也不说话,二人对视片刻,项禾终于绷不住了,先低下了头。
身子高挑的眼前人,一袭吉服华丽端庄,浓重的面妆掩盖了她英姿勃发的劲儿。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是美的。就像是他迟迟心有不甘的草原盛装那次一样,臻首娥眉,腰若约束,婀娜有致,此时优雅高贵的她更美。
顾之时上前抱住她,稍一用力把她压在软乎乎的床里。抬起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然后盖上她的眼睛,一下一下的啄她柔软香甜的唇。慢慢不满足,加深一个吻之后,他双手隔着吉服开始四处点火。项禾很喜欢他的吻,也喜欢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痒痒的感觉,甚至他略微急促的喘息,都让她莫名其妙的开心。
顾之时压在她身体上越来越重,脸上也像是要啃她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来昨天母亲给她看的那个图册,虽然昨天看的不清楚,但是此刻却异常清晰,难道他们俩一会儿就要那样打架吗?还没等她继续想,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震天响。
顾之时一下子破功,趴在她身上大笑不止。项禾红着脸不说话,以前偷着出去玩,她也听过荤段子。想必这时候让男子停下来,属实不合适。
他笑够了,翻身躺在另一侧心满意足的说:“这是我住的地方,以后终于有人陪了。项禾,你能嫁给我,我真的很开心。”说完坐起来,顺手拉起项禾,说:“走,我带你回家吃饭。”
出了东苑,沿着红毯一路行走,顾之时顺便跟她说起府内住所分布,不屑告诉她谁也不用在意。回廊翻转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到了公主府和镇国公府相连的那扇门。
此时大门敞开,安嬷嬷带人正在等候他们。进到院内,小罗也在等候的人群中。
项禾回首一看,惊喜说道:“哎,这不是那个什么?”
顾之时笑着点点头,骄傲的说:“是啊,就是我俩第一次切磋的地方。你看多有缘分,我一下子就给自己找个这么厉害的媳妇。”
安嬷嬷在前面慈爱的笑着,项禾瞪了他一眼。
一路花木相送,鸟雀争鸣。来到前面,公主府内也是高朋满座。来到这里的人,多数是皇亲国戚。顾之时送项禾到他住的院子,让英琪端上食物饮品,嘱咐她说:“你先垫垫肚子,我出去酬谢宾朋。”捏捏她脸蛋,眨眨眼不怀好意的说:“很快就回来。”
项禾没好气的从盘子里抓了把瓜子扔向他,他兴高采烈的躲开,开心逃走。屋内侍女静静守着她,她很不习惯。让英琪带着侍女出去歇息,她一个人捡了几样爱吃的菜,囫囵吃个半饱。
待了一会,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脸上妆容太厚不舒服,她就着盆里的清水又把妆给洗净。等她擦脸的时候,突然从镜子里看到床里边有个地方,一会儿鼓一个包一会儿又消失不见,悄悄放下巾帕,她慢慢走过去,从侧面掀开被子,发现居然是小麦迷迷糊糊的从里面坐了起来。
她惊讶的看着小麦问道:“你怎么在这?一个人进来的呀?”
小麦揉揉眼睛说:“哎?是姐姐啊!”扑到她怀里,撒娇道:“听说爹爹要娶新媳妇,我很生气。让桃红给我拿糕糕的时候,就偷着跑过来了。刚才有人进来,我就躲到被子里了。没想到是姐姐先找到我了,嘿嘿。”
项禾抱着她,把她外衫脱掉一件,以免太热。然后问她:“不喜欢爹爹娶新媳妇呀?”
小麦撅着小嘴儿说:“哼!爹爹只能娶姐姐,娶别人我都给赶走。”
抱起她亲了一口,项禾哈哈大笑说:“你爹爹娶的就是我呀,你开心吗?”
小麦惊讶的看着她,高兴得在床上蹦来蹦去,连着问真的吗。项禾也跟着笑,告诉她是真的。不一会儿桃红找过来,看见小麦和项禾一起乖巧的待着,便退出去,和英琪等人一起守在门外。二人玩耍一会儿,项禾哄着她吃过午饭,见她迷迷糊糊困了,便搂着她一起睡了过去。
黄昏时分,顾之时醉意绵绵归来,看到爱女娇妻酣然睡去,脸上不由自主的笑开。轻轻抱起小麦,交给桃红让她送到公主身边,挥手让守夜侍女离去,他轻轻扑倒朝思暮想的温柔乡里。
正所谓,情到浓时鸳鸯颈,鱼水相合知几时?并蒂花开红梅落,旌旗摇曳天未明。
第二日清晨,满身青红痕迹看得顾之时连连后悔,昨夜他太过放纵了。大手轻轻揉捏着娇妻的纤腰,他讨好的叫醒项禾,说:“该给母亲请安了。”
项禾迷迷糊糊睁开眼,纵使她身强体壮,也有些惧了这个饿狼上身的夫君,想到令人面红耳赤的点滴,她真有心远远离开这个人才好。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顾之时,却不曾发现此时的一眼,软绵绵的仿佛春情荡漾。
顾之时被她一眼勾魂,又要凑到她跟前,吓得项禾张嘴制止,岂料一开口,嗓子已经嘶哑。她气得拿起拳头砸向眼前人,拳头也是软绵绵的失了力道。顾之时见她羞恼模样,柔情万种,不禁将她揽入怀中,连连求饶说好话,项禾才肯罢休。
太阳高高升起,二人才迟迟来到公主院子。
公主见二人相携前来,和雁不渡对视一眼,一脸笑容满目了然。新妇给公主请安,公主立刻让她起身。珍品趣玩赏给她许多,更多的是嘱咐她多多休息,说得项禾满脸羞涩。
早饭过后,顾之时带着项禾回镇国公府给老夫人和镇国公请安,老夫人冷着脸走了过场,镇国公倒是送给项禾诸多物件,又提到让她管产业的事,当然顾之时毫不留情的拒绝。然后说要进宫谢安,二人又匆匆离去。
春宵苦短这四个字,在这三天里项禾算是彻底明白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熬到三朝回门,她简直像过年一样高兴,就差点一杆爆竹庆祝一下了。
顾之时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的走在轿撵旁边,太阳升到一人高的时候,项禾终于到了涡阳侯府。一下轿,涡阳侯领头,满府的人整整齐齐都在门口等候。
项禾心里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他们来迎的是顾之时,因此也就坦然了。拜见老夫人之后,顾之时随侯爷等男子去书房闲谈,她跟着四夫人回到自家院落。跟母亲和祖母说了几番私密之后,项老夫人这才放心下来。然后项老夫人说,明日他们就要返回武宗山,而且这次苏城月也得跟着去。
项禾不解,四夫人说解释说,武宗山得有人继承。项禾心中有些愧疚,她被二老如珍似宝的养大,还没回报一二就远嫁京城,将来还要跑去西北。结果把责任一下子甩给苏城月了,本来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四夫人安慰她说,这也是苏城月自己选的。相比未来成为苏纤尘,当个逍遥的江湖掌门他会更幸福。
一场盛世婚礼热闹过后,也是温润如水的日子。
一个多月后,局势彻底平定下来。顾之时正要和项禾一起返回西北,她却被诊出怀有身孕。顾大将军兴奋几天过后,在公主的强烈坚持下,终于他惨兮兮的领着顾念等人回去了。
龙卷风一样突然发生又很快结束的内乱平息以后,秦王殒命,淑贵妃被圈禁在琼华宫。圣人身体终于不堪沉重的政事,下旨将在中秋佳节传位给太子。
海都侯族人门客甚多,关于他的罪行确定起来很费劲。没想到,半个月后,海都侯的儿媳、王臻将军的夫人居然手持累累罪证,脱帽赤足敲响昭和殿前登闻鼓,亲自出首告发。证据确凿,海都侯的罪行很快判定完毕,株连九族判了秋后问斩。秦王一系涉及官员按照罪责轻重,皆各自获罪,不再株连亲眷。
有功之臣论功行赏,顾之时一卷圣旨娶了美娇娘,便不再贪图其他的,但是西北军的其他将领士兵该赏的一样没少。看着勋功行赏的名录,一直伺候在太子身旁的吉祥看来看去觉得奇怪——苏府居然功过相抵,项禾阵前传旨的功劳,抵给了苏三老爷与秦王攀交的过错,他们家再次如同往常。
趁着太子给圣人请安的时候,吉祥偷偷问朱本原因,朱本比划了一个四的手势,谨慎的提醒他:“不显山不漏水,这才是真正不可得罪的人。”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项禾这一胎委实辛苦,等她终于适应之后,太子妃身体也日渐康复。对于项禾的救命之恩,太子妃始终铭刻。在正和二十七年,太子登基大点过后的宴会上,年纪轻轻的项禾在她十八岁的年纪里,从神秘少见的镇国公世子夫人一跃成为新任皇后娘娘的座上宾,世家贵妇除了羡慕就是感慨人各有命。
时间跑过春秋冬夏,转眼到次年三月,项禾顺利产下一子,等顾之时年底回家时,他家胖乎乎的儿子都会爬了。新年一过,顾之时又要离去,孩子太小只好留在京城。项禾随他返回西北,二人远离朝堂纷争,在西北的苍茫中书写一个又一个崭新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