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飘来黑压压的乌云,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韩峰和赵逸多年行军,知道接下来会迎来一场暴雨,见周围是片稀疏的树林,时值冬日,树上的叶子早已掉得光光的,他们将车马停下,从刘妈他们那个马车后头取下了雨布,之前他们还嫌刘妈买的多,如今看来是只多不少的。
他们将雨布四边的洞孔中穿过绳索,找了几颗粗大的树干,将雨布绑了上去,等雨布完全展开之后,下方完全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四匹马,然后还有好大一块空地可以供他们歇脚,搭帐篷。
如意如月趁着他们在弄挡雨布,在树上飞来飞去的时候,赶紧趁着雨还没下下来的时候,去捡了好些干柴回来,准备一会儿让刘妈给她们煮好吃的。
昨天在汉州城的客栈留宿,他们晚上溜出去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刘妈一早又把赵逸拖着一同去了集市,买了些鱼肉回来,在客栈洗好了才带上马车。
等树上的雨布搭好,他们将卷起的地方全都放了下来,雨布长短正好掉在地上,如此,一间临时的避雨棚便就算做成,然后他们又找来了几根木柴,用剑劈开之后,将木柴当钉子用,将垂在地上随风飘的雨布直接钉进了地里,然后韩峰又去搬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压在雨布上方,说是省得大风袭来的时候雨布被吹得猎猎作响。
刘妈和如意如月都对赵逸和韩峰的手艺表示了崇拜和赞赏,就连席云芝也不得不承认,一路有这两个动手能力强的男人跟着,实在是太好了。原本她还在担心要是遇上暴雨怎么办,马车虽然防雨,但也只能防一防小雨,中雨,真遇到倾盆大雨的话,只怕也是要漏的,她也想过将雨布搭在马车上头,但这样一来,大家的活动空间就小了,而且赵逸和韩峰毕竟是两个爷们,跟她们女人家待在一个车厢里肯定会不习惯的。
这样一来,就是大雨接连下个几天都不成问题了。
小安从马车上跑下,围着赵逸团团转,一个劲的说赵叔叔好棒,韩叔叔好棒。把两个大男人逗得开心极了,争相要把他顶在肩膀上玩儿。
大雨倾盆而下,众人站在雨布下看了一会儿后,这才想起要吃晚饭。
刘妈准备了好多菜和肉,席云芝看了看外头的天,原本就有点寒气了,这一下雨就更加冷了,所以她提议将菜切一切,肉块片一片,直接丢锅里做成汤,又省事又热乎,大家对此提议空前的热情,一致通过都说好,刘妈也乐得轻松,将肉片好之后,就下了锅,然后加入作料烹煮,席云芝和如意她们就在一旁做酱料,放些酱油或醋,再加一些盐和鲜,倒一点麻油进去,顿时就飘出了香味。
等到肉锅都开了之后,大家都迫不及待围着暖和的炉火锅子吃起来,刘妈又在锅里加入了好些菜,随便烫一烫便就可以吃了。
韩峰和赵逸边吃边对刘妈竖起大拇指,说道:
“刘妈,要是从前行军的时候带着你,我们就不用吃伙头军煮的烂肉烂菜了。”
刘妈横了他一眼:“哟,现在知道我好了?”
赵逸最是活泼,一把搂过刘妈的肩膀,做小鸟依人状,撒娇道:“我当然知道,刘妈,你以后就是我妈了,你可要多煮些好吃的给儿子我吃呀。”
“……”
赵逸的话把大伙儿都逗笑了,一个个指着他说有奶便是娘,小安站在小凳子上,一边吃着娘亲吹好的菜和肉,一边开心的烤火,他可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快活多了。
在林子的另外一边,几个穿着斗笠的人坐在马腹底下避雨,浑身都淋得像只落汤鸡,狼狈的不得了。
顾然心事重重的盯着眼前的小水潭儿,眼前久久挥散不去的便是那个总是不给他好脸看的女人,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她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空气中飘来一阵使人流涎的香味,让顾然的马队中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不是他们嘴馋,而实在是因为他们全都肚子饿了,赶了一天的路,原本想直接赶到福宁镇去歇脚,没想到半途遇上倾盆暴雨,让他们想走都走不了。
“头儿,太香了,我去看看是谁在那儿煮东西吃。”
顾然身边的手下终于忍不住要去探查一番,从他说话的表情来看,他在看到人家煮的东西之后,肯定还会顺便要一回来吃。
那个走出马队之后,又有四五个人跟在后面一同去了,顾然见状,大声喝止了他们。
“回来。人家煮什么东西,关你们什么事?让你们做了几天土匪,就以为自己真是土匪了吗?”
“……”
手下们被顾然喝止之后,便一个个摸着鼻头,悻悻的回到了队伍,在暴雨里享受雨水的浇灌,还得忍受馋虫香味的勾、引,苦不堪言。
但顾然的命令,却是谁都不敢违抗的,一个个只好期盼着大雨赶紧过去,他们好赶路去镇上吃香喝辣。
席云芝他们这边可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被敌人发现了,依旧和乐融融的吃完了饭。
刘妈让如意她们拿着水盆放到雨里去接水,说是要等接到了水再去洗碗刷锅,在接水期间,刘妈竟然号召大家去玩叶子牌,她这几日在马车上无聊的时候,自己做了一副叶子牌,从前在将军府,她吃过饭总要跟厨娘们打两把,如今上了路,大家都在赶路,也难得有机会凑在一起,如意如月是早就被她教会了的,没想到赵逸竟然也会,这不,就凑成一桌了。
五个人全都钻到赵逸和韩峰的帐篷里去打叶子牌了。
席云芝和小安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上有些暗,席云芝便用火折子把油灯点亮,然后将车窗帘全都放下,扣好帘角,马车里顿时变得明亮温馨。
席云芝又给步覃喂了一回药,并清理了下他的身体之后,这才让小安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她将他先前玩儿疯了的头发全都散开,用贴身的梳子给他通头,顺便重新梳一下。
刚刚弄好,小安便吵着要去刘妈他们那里玩儿,席云芝拍了两下他的小屁、股,便就让他去了,叮嘱他只能看,不能打扰他们打牌,小安答应之后,便机灵的跑下了车。
席云芝便拿出针线篮子,继续做衣裳,天气越来越冷,之前刘妈买的棉布和棉花终于派上用场了,席云芝裁了一些下来,准备先给小安做一套抗寒的棉衣出来。
如今衣样子全都打好,只剩下缝制和塞棉花了,正将打块的棉花扯碎摊平,静谧的空间内却突然响起了一道虚弱的男声:
“水……”
席云芝愣了愣,针线拿在手中怎么都不敢相信,慢着头颅转身一看,只见原本昏迷的步覃,现在正半眯着双眼,嘴唇掀动:
“水……”
席云芝像是坐上了弹簧,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急忙忙的到了一杯水,然后将步覃扶了起来:
“水,水在这里,你能自己喝吗?”
步覃脸色依旧苍白,对席云芝点了点头,席云芝便小心翼翼的将水杯送到他的唇边,步覃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
一杯水下肚之后,步覃又虚弱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要喝了,席云芝便又将他平放了下来,然后自己急忙跪在床边,眼巴巴看着他。
步覃没有多少力气,只是勉强对席云芝扯了扯嘴角,虽然只是这样,但也让席云芝开心的展颜笑了,握住步覃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说道:
“夫君。”
感觉到步覃的小指在她脸上碰了碰,席云芝喜极而泣,咬着下唇拼命让自己忍住不要哭出来,生怕夫君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哭泣的她,天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高兴。
“我……没事,别……担心……我说过,永远不会抛下……你们娘儿俩的……”
步覃用尽气力说出了这几个字之后,便就又虚弱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席云芝终于忍不住眼泪倾洒而下,她怎么能不担心呢?那么多支箭射在他身上,他却不肯躲一下,到底要多爱才能让他产生这样的勇气,席云芝从前只觉得夫君对她只是一个普通丈夫对普通妻子的那种感情,可是越是普通的东西,到最关键的时候,就越震撼人心。
他中箭的那一刻,她感同身受,恨不能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箭。暗自发誓,如果他死了,自己绝不独活。
如今好了,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心声,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后,终于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
大雨下了整夜,淅沥沥的一直到卯时三刻才停。
席云芝她们反正不急,便等一个个都起床洗漱完毕之后,才优哉游哉的收拾东西出发。
一路上都听见刘妈洪亮的笑声,几乎每刻都不忘提起她昨天大杀四方的威风,席云芝在前面的马车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雨后的树林清新扑鼻,席云芝将马车两边的帘子全都打开,让清新的林风吹入车里换气,她的心情也在和步覃说了两句话之后,就像这两天的天气般,雨转阴,阴转晴,晴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