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晓霜点头说是。一时有些冷场,皇后问道:“那你必也不记得景媛妃了?”

染晓霜一怔。随即问道,“那是谁呢?”心下却暗暗思量。原来当时追景媛妃的人真是皇后啊。一切都是皇后干的好事儿么?以为她去揭发景媛躲在床底下生存的事实,最后自己却招来杀身之祸。皇后这一招借刀杀人,着实好手段。可她根本不必忌惮,想杀景媛妃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一个被幽禁在床底三年的女人,晓霜不知道,她究竟还有什么竞争力,为何不让景媛干脆死了,何必那样遭贱她,让她出去后被追杀,甚至被……

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景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景媛恨自己也恨得着实没道理。她最该恨的是皇后呀!但或许皇后身在宫中,她耐何不了,便把所有的恨都泄在了晓霜身上。

在这一场斗争里面,她是旁观者,却被连累得消失一年,差点死去。

皇后后来又说了许多话,大致就是探测一些关于她这一两年生活中锁事。晓霜一一都回了,却显得十分心不在焉。心里早已经飘到耶律赦那里去了。他与大王,会怎么说?

耶律沅的神情变幻。“你当真要做这个决定?”

耶律赦道,“恳求大王成全。”

“你是栋梁之才,又正值盛年,就这么离去岂不太可惜了吗?这么多年创造的硕果,你当真一点都不留恋?”

留恋归留恋,若大王对他有了忌惮,君臣信任不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耶律赦只抿着唇不语。耶律沅叹了口气,扶着他的肩膀道,“你是在怪朕让你暂歇一段时间么?”

耶律赦笑着摇头,“微臣若为这事请辞,那也太没度量。臣实是觉得乏了。”

耶律沅沉默半晌方道,“好吧,若你执意要去,朕也不能强求。只他日国家需要你时,还望你能回来。”

耶律赦镇重点了点头。

一个太监走到亭子前回道,“耶律将军准备出宫,大王请将军夫人一同前往。”

染晓霜忙对皇后行礼后出去,耶律赦已着着等她。二人一起向耶律沅拜别,出了皇城她才问,“你和大王提了么?”

“嗯。他早先不肯放人,我说如今我已无心恋战,只想早早离去陪妻儿。”

晓霜笑了笑,“他必是说你英雄气短。”

“你是这样觉得的么?”

她摇头,“重情重义好男儿。若家都不恋,那就是英雄了么?也未尽然。”

耶律赦笑了笑,“我自来不顾人家怎么看。他们觉得我英雄气短也好,色字头上一把刀也成,总之,这个日子我过累了,我得去歇着。”

二人相视一笑,又说到景媛一事。耶律赦叹道,“这景媛却是恨错了人。她最该恨的,可不就是那六宫之主。”

“想不透她为何来恨我。我又不是唯一知道她住床底的人。”她摇摇头,如今景媛已不在,恨也罢爱也罢,都随风去了。

耶律赦道,“算了,人都已经死了。咱们回去吧,等回北固镇,很快就可以启程前往江南了。”

晓霜抬眸看他,“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耶律赦揽她的肩膀,“我做事都已经过熟虑,决不后悔。”

他们一同策马,往北固镇疾奔而回。

数日未见耶律骏,小家伙儿没有一点陌生,伸过手就叫晓霜抱,此后再不肯让人抱开。拉姑说道,“你们去的最先几天,小家伙哭得可凶了,哄也哄不住啊。后来只好骗他说娘去给他买新衣裳,好吃的,才渐渐习惯了。”

染晓霜笑了笑。一家人一些时日未见,自然更加亲密。染成业找耶律赦问玉水滴之事,耶律赦只说,“没人发现。等咱们要走的时候,把它带了,随便埋到哪个地方去。反正我们拿来无用,别人拿到,也未尝是好事。”

染成业点了点头,叹气道,“都是当年我想不通,否则今日又岂会有如此光景。”想从前富甲天下,谁不让他几分,这些年过的却又是怎样疲累颠沛的日子。

“如今生活安定,共享天伦,也未尝不好。”耶律赦道,“择日等流香嫁了,我们便启程。”

染成业看着他道,“终究我也连累了你。”

耶律赦摆了摆手,“再莫说这样的话。我辞官,并非为这件事。”

染成业便默默不再言语。

古毅风与流香的日子就定在他们回家后的第三日。家里热热闹闹办了回酒,古毅风是飘泊无定的人,在这儿也没有屋宇房产,只随意租了一处屋子做新房,之后自带着流香走南闯北。

喜事完了之后,便是一屋子寂寥。耶律骏自晓霜回来后半刻也不肯与她分开,所以晚上也跟着晓霜睡了。耶律赦进屋便看见晓霜拍哄着耶律骏,低声道,“睡着了?”

晓霜点了点头,替他盖上被子,回头道,“你今天喝了不少酒。一身都是酒气。”

“是,还望娘子恕罪,今儿多贪了几杯。”

晓霜笑笑,“偶尔喝酒,何罪之有。再说,你心里有事,我也知道的。叫你放下这么多年努力的成果,实在很难吧?”

“已经做了决定,也就不难了。今儿倒也高兴,我和古毅风也不知争斗了多少回,如今他娶媳妇竟还是从咱们家接走的,人生变幻,当时实在也不能想到,会有今日光景。”

“或者你们一直都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

耶律赦耸了耸肩,揽过她的肩膀,二人一同坐于窗口,“后日就启程去江南了,要到那儿去,心里会不会忐忑?”

她摇头,“怎么会呢。但也不能到苏州去了,只在小镇里过活倒也自在。省得叫熟人遇上,倒不好说了。”

耶律赦搂紧了她的肩膀,默默无言。晓霜看他道,“我去给你熬些儿醒酒的药吧。”

“我又未曾喝醉,醒什么酒?”他笑笑,“陪我说会子话。”

晓霜点了点头,紧挨着他的肩膀。他说,“当年那么努力地拼到这个位置,转身却放手离开,其实说实话,还是有很深的不舍。”

“我知道。”晓霜抚着他的手,“你虽说不后悔,但我能感觉得到的。”

“后悔我自是不后悔的,都是经过熟虑才做的决定。只是偶尔想来,做人怎么那么累呢?互相猜疑,对谁也不能绝对信任。那时不让你进宫,一则为我私欲,二也是怕你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没多久就会被人折腾死了。”

“你的决定是对的啊。”

他摸着她的头,“我们的决定都是对的。”他不再说话。晓霜看他的侧脸,知道男人要放弃仕途,肯定要下很大的决心,现在的他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云淡风清的日子,她不语,不打扰他的沉思。

她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着的。突然惊醒的时候,自己已经置身床铺之间了。耶律赦没在屋子里,她想了想,仍旧没起身,随他去吧。他比她见识高,自会想通的。

次日流香回门,满脸止不住娇羞。朝耶律赦染晓霜拜过,耶律赦与古毅风一旁说话去了,流香跟着晓霜进屋子,晓霜笑道,“你如今也嫁人了,这两日我们就准备去江南,只怕这一别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你们自己好好保重。”

流香脸上流露出不舍,“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

染晓霜笑道,“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筵席,如今你有一个好归宿,我们也放心了。古大哥会待你好的。”

流香红着脸颔首,“我知道。”

染晓霜从床头拿了一个匣子给她,“喏,这是给你的,昨儿骏儿瞎闹,哄不过来,没给你你就出了门。”

“夫人已经给我许多嫁妆了……”

“拿着罢,是我的一点心意。”染晓霜笑着拍拍她的手。

回门酒吃完,耶律赦带着染晓霜和耶律骏上街逛逛。耶律骏坐在耶律赦脖子上,兴奋地拍着他的头。晓霜看着他的样子止不住扑嗤一笑。怎么说也是个堂堂大将军……忽然一想,他已经请辞,已经不是将军了。她的脚步,蓦然停了下来。不远处,有个女子正看着他们。

耶律赦见她停下,问她道,“怎么了?”他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严沁珠。眉头皱了皱,不是已经给她银子让她离开了么?他说,“不用管,我们与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晓霜有些踌躇,“可她……”

耶律赦再次看向严沁珠的方向,她看起来有些落魄,衣服又脏又旧,脸色也很糟糕。晓霜看着耶律赦,“你不过去和她说些什么吗?”